“有见识,这事我回去想想,但这茬不好这么揭过去,毕竟我哥们受伤了。”
作为子弟,谢飞不可能因为李胜利几句话就服软,现在服软只是形势所迫。
等机会合适了,他还是要找回场子的,毕竟头次出师,就差点折了哥们的命根子,走到哪都是丢人的悲伤往事。
“别说大话,下次再来闹,就该摘铃铛了。
你们是为了面子,我这可是事业,敢砸我饭碗,我就骟了你们。”
洼里可遇而不可求,刚刚脸上还带着笑意的李胜利,听谢飞还想不依不饶,脸色也阴沉了下来。
这里可是他事业开始的地方,经不起谢飞这样的子弟折腾。
如果他真敢带人再来洼里闹事,李胜利也不介意小惩大诫,无非人不死就能在派出所和解。
“你狠,哥们认栽。
我兄弟伤了,中午的饭你给安排一下吧?
正好体验一下生活。”
见谢飞是个能进能退的,李胜利这才恢复了笑脸,对着张定邦招了招手。
“李叔,有话您就说。”
张定邦算是洼里青年一代比较有见识的,他的见识来自家传,他娘,也就是懒汉媳妇,当年是在四九城厮混的。
有了儿子,一些处世的经验也就交给了他,只是有些不符合现在的潮流,才让儿子成了村里的笑话。
“人是你抓伤的,他们的饭你家管了,你家平时吃什么,就让他们吃什么。
钱票我出,咱们头次打交道,这事儿成不成?”
这时候,张定邦得自老娘的经验,就派上用场了,听完李胜利的话,他知道事情还没完呢。
把人请家里吃饭,还是这位小神医的下马威,虽说不能给这仨吃屎,但好饭绝对不能上桌也是肯定的。
“王叔,我李叔说话好使不?”
接了李胜利的话茬,有点玲珑心的张定邦也没直接应承,而是问起了村里的出纳王三昆。
“胜利大夫说你家管饭,那就是你家了,这事儿说到支书面前,你家也推不了,按胜利大夫说的来。
这顿饭就不要收人家粮票、菜金了。”
作为村部留守的老油子,王三昆也知道李胜利这是来者不善。
无非支书那边也不待见卫生局的这些货,王三昆自然就顺水推舟了,出了事不是还有支书顶着吗。
“爷们,对不住了,刚刚我以为你要打我李叔,出手重了些,多担待。
走,到我家新房看看。”
有了村部的出纳认可,张定邦这边就热情起来了,刚刚抓蛋的狠劲儿,在他脸上也看不出来了。
谢飞笑呵呵的跟着张定邦走了,柳爷看着他们这伙人的背影,心里却不怎么安稳。
李胜利的底子他大概清楚,四合院里的工人子弟,家里真要是有本事的,求医问药,就不会找到他的门上了。
“小爷,小白脸子没好心眼子,可是老话。
这个叫谢飞的挺阴险,而且能屈能伸不是個善茬。
端着的官宦子弟不吓人,他这种能上能下的才吓人。”
回头看了看拎着药箱的柳爷,他身边的赵彩霞皱了下眉头,也落在了李胜利的眼中。
“不怕他,好话能听进去,他好我也好。
听不进去,就让他变生产队的大骡子。
您都叫我一声小爷了,我也不能生受着,咱们说话要算数,再闹,说摘他铃铛,一定有人会去摘的。”
肖家父子做过一场黑吃黑的买卖,要说对李胜利没有影响,那也是不可能的。
为了活的更好一些,李胜利已经做了卖估衣的买卖,让肖虎偶尔摘个铃铛,也不是很难接受的事。
“你狠,那咱们就走一步看一步。”
官宦子弟闹事,那是不属于柳爷的江湖,解决不了,只能跟他说的一样,走一步看一步了。
现在示弱、服软都没用,不如按照自家传承人说的,硬气一点。
被谢飞搅了场子,李胜利也有些心烦意乱,做事不易,碰上谢飞这样的二代子弟砸场子,如果他真要胡搅蛮缠,还真是不好处理。
压了压心里的烦躁,村部那边又有了响动,一群人出来之后,也没上车,直接就出了大院。
屋里的老头老太愿意凑这种热闹,一个个放下笸箩,也跟上了前面的队伍。
“咱爷俩也去看看?”
扫了身后的赵彩霞一眼,李胜利示意柳爷跟上,一起去看看洼里防空洞的位置。
“二丫头,看好药箱,如果有人非要动药箱,就让他动,但是回来必须跟我们说。”
交待了一下赵彩霞,柳爷跟着李胜利起身,两人一起走出了医务室。
“小爷,有事儿?
跟赵家二丫头有关?”
慢慢坠在人群的后面,心有九窍的柳爷,不用李胜利开口,就问起了他在医务室不一样的眼色。
“我看赵家姑娘喜欢小白脸,谢飞是小白脸里的上品,送给她尝尝鲜?”
自家传承人的阴损主意,让柳爷一下瞪圆了倒三角眼,这孙子是真损。
让一个白白净净的官宦子弟,娶一个肉乎乎的农家土妞,还不得榨干了那小白脸,这可有些阴损的不揍人了。
“小爷,逮瘸子的好腿踹,是不是有些损呐?
这事儿,是要结死仇的。
那谢飞的一身中山装,可是毛料的,弄不好就是街面上说的将校呢,一般人家别说买了,看都不敢看一眼,供销社里一百四十八一套。
你在洼里祸害了他,只怕他家里不依不饶。”
李胜利的主意虽说解恨,但这事也不好操作,一旦玩砸了,让人家长辈追到村里,想铲事儿没那么容易。
“这叫靠近工农,他家里不敢说屁话的。
你不是说风色不好吗?
万一谢飞这小白脸受了牵连,让他入赘赵家避祸,咱们这是在救他。
将来带着一串孩子回家,不是最好的交待吗?
等咱们给赵家姑娘配上几副起兴的秘药,再让她好好将那小白脸嗦啰干净,不怕他反复的。”
听了自家传承人的阴险毒辣,柳爷往下看了看,这跟当年的自己差不多啊……
“计是好计,活儿是好活儿,只怕那小白脸子不上套啊!
秘药我家里就有方子,当年王公们用的一等好货,但用多了也是杀伐之药。
这事儿,您再斟酌斟酌?”
看了看有心无胆的柳爷,李胜利不置可否,以前维持一家传承或许简单一些。
但年后,就会慢慢变的艰难,许多事不能做也要做,一家荣辱,大不过一脉医家传承。
遇上了谢飞刁难,李胜利才能体会到柳爷的一些想法、做法,或许将来为了传承,他也会对着一个年轻人,一口一个小爷的叫着。
真要是碰到天纵之才,给他磕一个也不是不可以。
跟上了前面的大部队,在巷子里稍一兜转,目的地就到了。
以一座土胚房为中心,囊括周边几座土胚房的场地,已经被会计张连福用白灰划了出来。
如果李胜利所料不差,中心那座塌了半截的土胚房,就是原来张懒汉的家。
塌了那半截,倒不是赵有喜挖塌的,而是历经风雨之后坍塌的。
一家人能在这样的破土窑里一直住着,懒汉之名倒是实至名归。
张连福划出的这个圈子,应该是洼里村的中心位置,除了懒汉家的,其他的土房大多破败不堪。
现在的洼里村,应该就是从这里扩散出去的。
划好了圈子,公社跟区里的干部,就开始丈量土地,这应该是前期的勘察工作。
听到公社干部嘴里不断说着‘防空洞’三个字,经历过战争的老头老太们,格外的安静。
一个个的脸色,也从最初的笑吟吟,变成了阴沉沉。
想起战争,那可真是‘忆昔当年泪满襟’,支书行二,家里还有个老大,就是撂在了战场上。
心有不忿的海爷赵四海,又逼着老二赵满奎上了战场,好歹活着回来了。
洼里大队,这样的家庭有很多,跟海爷一样,当年送孩子上战场的老头老太,最能够体会到战争的残酷。
防空洞就意味着战争,这么沉重的消息,对于刚刚过上好日子的老头老太们,无疑是残酷的。
见老头老太们陷入了沉寂,李胜利对着赵满奎招了招手,显然这位老哥之前开的是小会。
挖防空洞备战的消息,并没有传达到全村,人老了不堪心态的大起大落,一旦出了问题,只怕都是些心脑血管病,这样的急症,现在的李胜利还弄不了。
“胜利,咋了?”
看到支书赵满奎走近,脸上的表情还算轻松,老头老太们的心里压力,倒是小了一点。
“老哥,防空洞的事儿,没给全村传达?”
说着,李胜利给赵满奎指了指,一个个表情严肃的老头老太。
“着急了,想着事情办妥,再开动员大会的。”
回看自己村里的大叔、大娘,赵满奎粗大的线条忽略了他们严肃的表情。
如今的洼里,是他这一辈的天下,老人么,安心养老就好。
“先说一说吧,不然这些老的心里挂着,就怕心绪郁结,生出毛病来。
稍微说说就好,别说打仗的事儿……”
点了赵满奎一下,李胜利就退了几步,这是洼里大队的私事,他现在还不好参与。
“大叔、大娘们,没事儿,放宽心,这不是生活好了,防着以后出问题,咱们提前挖个防空洞么!
今天划好了圈子,下晌就开工推房子,以后村里就不出公社的义务工了,专门挖这防空洞。”
拿捏社员的心理,出身部队的赵满奎,有自己的优势,无论是动员还是安抚,即使带着军人的雷厉风行,也能安抚老头老太的心绪。
赵满奎说完,老头老太们,才慢慢的活跃起来,开始围着区里跟公社的干部,不断地问东问西。
消去了战争阴影之后,气氛也渐渐地活跃了起来。
“小爷,这公母俩挺有道啊!
中间那破房子,怕是懒汉家的吧?”
看了一圈,柳爷就明白了赵家媳妇马凤兰,那场戏的艮节,这是懒汉、土鳖、房子,一石三鸟的计策。
“防空洞挖好之后,再把上面宅基地卖给养土鳖的积极分子建房,还有遮掩不是?
稍微扩建一下,新房可能就是养土鳖的作坊了。”
李胜利又点了一下,柳爷就开始扒拉手指头了,这一家干亲,都是心有九窍的货色,好事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