收拾完东西,锁好了门房的门,李胜利没有回家吃饭,而是到外院看了一下。
这里就是四合院的倒座房跟前院之间的区域,至今没有分下去。
跟肖家在板桥胡同的南倒座结构差不多,一个屏门小院,一排南倒座,只是比肖家那边规整一些。
四合院的房子质量不错,南倒座虽说不怎么适合居住,但作为诊所之类,还是完全够用的。
转完了南倒座,李胜利才回到正屋,家里人正等着他吃饭呢。
坐下吃了几口老娘韩金花卤制的羊杂,齁咸齁咸的,跟洼里海爷家自制的风干兔肉有一拼,完全吃不出肉的香味。
见弟弟李建设跟妹妹李映红吃的香甜,李胜利吃了两口之后,还是给老妈提了建议。
“妈,这羊杂卤的咸了,伤肝肾。”
这话说了,自然没有好结果,只见韩金花‘啪’的一声将筷子拍在桌上,眼眉一竖,就开了口。
“烧的你!
不吃拉倒!
你们李家爷们,就不该给好脸,吃还没吃饱,就想踩着锅台上炕。
咸了就少吃,卤的淡了,这一挂羊杂,你们爷们不得一顿造了?
能吃吃,不能吃饿着!”
看着一齐缩脖的李老爹跟弟弟妹妹,李胜利知道,这时候是没人敢帮他圆场的。
“妈,这羊杂是洼里赵支书的丈人家兄弟给的,他那边专做杀羊的营生,我还想着隔三差五的换一挂。
你卤的这么咸,我可就不换了。”
被儿子威胁了一把,韩金花也不示弱,双眼一瞪,还要开口。
“金花,人家老卢都说咸了,我看胜利说的不错,下次淡了点……”
借着今天扬眉吐气,李老爹也难得硬气了一把,只是结果却不怎么好。
“要淡的是吧?
下次你们爷们卤吧……”
这也算是老妈韩金花的退让了,见李老爹还要开口,李胜利连忙用话堵上了他要点火的嘴。
再不知轻重的翘尾巴,老妈该出离愤怒了。
“爸,厂里的工友明天多半还有来的。
这事儿要斟酌斟酌……”
说起正事,李家父母也就不再计较鸡毛蒜皮的生活了,同时将目光转向了大儿子李胜利。
“胜利,怎么个斟酌法?
再有,你给老纪那一下,是不是瞎闹呢?
为什么不给人家开药?
你纪大爷虽说家里情况一般,但为人实在,是轧钢厂有名的老好人,你可别门缝里看人啊……”
家里、家外两套手法,用药、不用药两套说辞,李老爹虽说心里有本,但不是個奸诈的人。
自己大儿子的做法,多少有些捧高踩低了,对于一起流血流汗的工友,他还是有感情的。
李老爹的话,让心中有火的韩金花眉头一挑,她最看不上这种小人行径。
见大儿子李胜利要说话,她也就暂时按捺住了上涌的火气。
“爸,那个是手法,我也想在您身上用一下。
可一来您说了怕疼,二来我老娘在边上看着,我不怎么敢,怕挨揍。
纪师傅家里情况怕是不怎么好吧?
我的手法不错,不用药也可以慢慢的恢复,如果给纪师傅开药,只怕他家跟咱家的情况差不多,要吃不上饭了。
我这手法又不要钱,复发了再推一次就好了。
爸,学中医不仅要修业、修术,还要修心的,三教九流、五行八作,不说一眼看透,也得差不多的。
贫者有贫者的疗法,富家有富家的宝药,纪师傅这边,不用心术不成的。
这是我跟柳爷学的,您觉得对吗?”
李胜利解释完了,李老爹首先就点头赞成了,老纪家的情况跟家里差不多。
不说入不敷出,也是捉襟见肘,跟中院的八级大工匠易忠海易师傅,那是不能比的。
自家老大的做法,可以给他竖个大拇指的。
“不过就是捧高踩低,还让你说出花了。
柳爷的心黑着呢!
自己学的时候要有分寸,这次算你过关。
记着,为人处世,有点心计没什么的,但丧德行的事儿,一定不要去做。”
韩金花虽说心里赞同了,但嘴上依旧不饶人,家里的孩子,就跟养的土狗一样。
不敲打不会看家护院,也不知道眉眼高低,这是当年李胜利的姥爷,在估衣行带徒弟的手法。
即便徒弟做的对,当师父的也轻易不能给好脸,给了三分颜色,他就要开染坊了。
“妈,您说的真对。
爸,治骨伤难免有差池的,我的行医证是定点在洼里的。
在院里治伤,三个五个,十个八个都没什么问题。
可咱们不收钱,只怕明天消息散出去,上万人的轧钢厂,身上有骨伤的工友,能挤破咱们的院门。
人多了心也就杂了,万一有人趁机讹诈,咱们就没地儿说理了……”
李胜利这话,说的李老爹当时就颓废了,这话实实在在的扎人心,但轧钢厂太大,没人性的物件也真不少。
自家的情况,可经不起那些混混的讹诈,一旦治坏了人,还说不清楚,这事儿做的就窝囊人了。
“胜利,要不咱们收钱?”
“老李,你分不出个眉眼高低啊?
胜利给你说的不是收钱的事儿。
收钱,那是投机倒把,他没有城里的行医证,你是想害他啊?
你这辈子也就工人的命了,让你儿子说,你就按你儿子说的办!”
李老爹收钱的话刚一出口,就被韩金花怼了一顿。
她今天刚去居委会谈了一场,知道自家的好大儿是个办事有章法的。
事情说出来,肯定已经有了解决的办法,自家掌柜的话,在她听来纯粹是放屁。
贾家的恶婆子正伺机报复呢,在中院的门廊开馆收钱,那是怕贾老婆子不知道怎么去告黑状吗?
“金花,你说的对!”
被怼了一顿的李老爹,很识时务,学着大儿子的说法,一下就给李家老妈说的楞在了当场。
见李老爹现学热卖,短暂说服了老妈,李胜利又给他画了一个葫芦。
“妈,还是您见识多,看得远。
爸,部队上有军民共建,企业跟居委会应该也可以的。
我妈今天还去居委会办了点事儿,跟那边算是熟络了。
这次咱们要用上轧钢厂跟居委会,您明天去了厂子,先找组长、再找段长,之后是车间主任,主管的副厂长。
一层层的找上去,以居委会为主体,咱们家为主力,在院里建一个轧钢厂工人互助医疗点。
就以我的中医骨伤为主,不收费!”
李胜利说到互助医疗点,这对李家夫妇稍微有些超纲,两人都停下了手里的筷子,开始仔细的想了起来。
“胜利,居委会能同意?”
听儿子说能找到副厂长这一层级,李老爹真是顾不上吃饭了,羊杂再香,也比不上在厂里露脸。
李老爹虽说不是跟后院二大爷一样的官迷,但干了十几年还是个普通工人,对于上进一下,还是有些想法的。
只是做惯了拎铁活的锻工,对于行政上的事情,他多少有些迷茫。
意识里把轧钢厂跟居委会,当成了同级别的单位。
“榆木脑子,轧钢厂多大油水,不说钱的事儿。
单是街面上的巡逻,居委会就巴不得轧钢厂的保卫科能帮一下忙。
这事儿只要轧钢厂认了,居委会手脚都得举天上去。”
老妈韩金花,虽说四邻不招,但老娘们聚在一堆胡侃,她也偶尔参与。
街头巷尾的级别可不低,上至国家大事、国际形势,下至鸡毛蒜皮、苍蝇蚊子,就没有这些老娘们不知道的。
在李家父子面前,刷了一波高知,韩金花的脸上也多了洋溢的热情。
只要好大儿说的这个什么点办妥了,九十五号院的李家,在居委会那边就是头子。
她以后出门跟人斗法,那就算是有居委会撑腰了。
“胜利,这事儿还有什么说道没有,一块跟你爸说了。
他那眼珠子,就盯着轧机上的钢块呢,浅的很。
再有,老是这么来人,咱们家也招待不起。
你拿的那坛酒,喝了得有一半,就是最便宜的散酒,也得四毛一斤,一天五斤就是两块。
一月下来六十块,咱家砸锅卖铁也供不起啊!”
老妈说完,李胜利才知道她的火气是从哪来的,原来还是心疼钱。
账不细算也真是不成,这么算的话,一年七八百,确实也是一笔巨额的支出。
虽说招待不可能成为常态,但一年下来,这方面的开支最少也得几十块,对于老妈韩金花而言,几十块也是一笔不小的开支。
如果算上这笔开支,算计一趟倒座房,就有些得不偿失了。
“妈,您说的真好,我刚刚没考虑到这一点。
就是想着,从居委会手里,把倒座房要到咱们家,作为医疗点。
爸,这个你要记清楚了,先跟厂子说医疗点的事儿。
到了居委会,再说倒座房的事儿,这是试点,就让居委会,先把倒座房划到你的名下。
毕竟这事儿之前没有先例,打着公家的名义不好。
回去之后,厂里肯定问你有没有困难,烟酒糖茶、药品家具这一块,就得让厂后勤解决了。
家具、药柜这些都要老家具,毕竟咱们是中医么!”
听到大儿子,张嘴又要讹居委会的房产,韩金花的眉头当时就是一皱,但想到今晚的酒菜,她也就释然了。
听到儿子还要让轧钢厂的后勤提供一些物资,她也能接受了。
轧钢厂家大业大,单是每个月工人们占去的便宜,就能买下整个四合院了,不差这点东西。
看着心眼‘蹭蹭’长的大儿子,韩金花的心里也稍微安稳了一些。
看来这孩子还得放出去,这才出去几天,不但有了大人样,这心眼也多开了好几个。
“老李,儿子说的这些,今晚背过了再睡。
别明天见了厂领导,心里一急,嘴上再打了哆嗦。
建设、映红,多学学你哥,你们俩这医书看了也有一段了,屁都没背下来,还说比你哥学习好。
我看你们俩纯属草包,明天跟我一起醒,再背不下来,打死你们两个不用功的。”
感受着弟弟妹妹的哀怨,李胜利抓起窝头就啃,让他俩学医,就是为了分担老妈火力的。
甭想自己替他俩说话,家里老娘多少有些喜怒不定,用在弟弟妹妹身上才好,不然就该他倒霉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