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波的地方领导视察完毕,第二天,部队的领导又下来了。
在村口迎接领导的赵满奎,也换上了发白的旧军装,脸上的表情亢奋之中还带着忐忑,显然是很紧张的。
跟地方上的领导差不多,部队这边也是五辆吉普车,到了村口,领导们各自下车,在村里转了一圈,才去的防空洞工地。
临近年关,各单位的头头脑脑,都是一脑门的官司。
能在京郊找到一个有亮点的小山村,对于领导而言,也算是很不错的放松方式了。
但在看亮点之前,军地两方的领导,都是先走了一遍洼里的大街小巷。
务实、体察民情、谨慎,这些或许是兼而有之的。
等部队的领导到了工地,李胜利也就开始了施药,这次他让赵老大待在地窝棚里舀药,同时看着张定邦。
自己则是站在了施药的方桌后面,免得到时候,从地窝棚里进出麻烦。
当在人群里看到身上六五式,脚上三接头的谢公子时,李胜利微笑着向他点了点头。
看来自己跟谢公子说的,他家里也听进去了,军地两方的视察队伍里,都有谢飞的影子。
这也是在向李胜利展示谢家的实力,可现在这时候,展现实力对李胜利而言屁用没有。
明年夏天开始,来的这两拨领导,有几个还能再来,可就说不好了。
但洼里这面旗子却会依旧招展,风雨对底层的波及本就不大,有赵满奎在的洼里,那就是天然的避风良港。
谢家有合作的意向,稍微偏向一下对洼里村防空洞的评价,也是很平常的。
领导们下来主要是看亮点的,说中肯的话还是表扬的话,也在两可之间。
看着不断打着立正的赵满奎,李胜利不用过去听也知道,这是部队的领导在夸他。
跟第一批一样,部队的领导也拒绝了在洼里吃饭的请求。
洼里可不是真正的山村,从城里到洼里的土路,虽说不宽敞,但平整度还是有的。
打個来回一个小时也足够了,留饭,没有必要不说,还容易被人指摘。
部队的领导走了,一身戎装的谢公子却留下了,看着走来的谢公子,李胜利眉头一皱,迎了上去。
“李胜利,咱们谈谈?”
看着有些矜持的谢公子,李胜利哂笑一声,说道:
“下次吧。
今天你穿这身不合适,带领章的军装,不是你该穿的。
现在是没人会说什么,毕竟你家有人在位么!
但这并不意味着人家看到之后,不会记在心里,回吧。
下午或是明天,换一身皮,咱们再谈。”
军装就是现在的时装,无论是五五式还是六五式,都是受众颇多。
管家里条件好不好,当兵的往家里寄军装,也是潮流的一种。
现役的、退伍的,林林总总加在一起,军装的保有量也是极大的。
假冒军装的现在没有,但盖个红章,用劳保或其他单位的栽绒帽,假冒军帽的可大有人在。
栽绒军帽可以假冒,军人是绝对不可以的。
虽说是刚换的新军装,但肩章这东西可不是开玩笑的,假冒军人,稍微歪歪嘴就能跟特务挂钩。
山雨欲来风满楼,中上层的形势本就紧张,谢公子家老的,可能也是军中的遮奢人物,不在乎这些小节。
但风雨之中计较的恰恰就是这些小节,可李胜利的提醒,谢公子显然不怎么放在眼里。
老子遮奢,儿子牛逼,加上一个护犊子的老娘,谢公子的傲气也是刻在骨子里的。
“没事儿,还有辆车在等着我呢,咱们速战速决!”
见谢公子听不明白人话,李胜利双眼一翻,嘴里可就没好话了。
“你特么弄这么一身皮过来跟我谈事儿,我怕受你孙子的牵连,假冒军人可不是小事儿,滚……”
见李胜利横眉冷对,嘴里还不干不净,谢飞心里的优越感一下就没了。
家里的老妈自然是护着他的,但老爹却不是,老爷子很同意李胜利的一些说法。
今天跟着部队的过来,也是谢飞老爹的要求,万一在村里让李胜利打了,把身上的新军装弄脏。
回去可就不是丢份儿那么简单了,说不准就是皮带炒肉这种荤菜。
“李胜利,你跟我说话能不能客气点?”
见李胜利身后的赵老二,因为他说话的语气有些跃跃欲试,谢飞退了一步,便将姿态放低了一些。
“你特么跟个二逼似的,弄一身现役的军装蒙事儿,你爹知道吗?
回去问问,这身是你该穿着出来混事儿的吗?
赶紧滚,要是在城里,我特么一脚踹你个大马趴。
滚犊子……”
见李胜利实在不好说话,谢飞无奈,只能一步三回首的走了。
看着谢飞懵懵懂懂的样子,李胜利也有些无奈,谢公子的自身条件不错,可惜被他老娘宠废了。
不过转念一想也是,如果不是被宠废了,以谢飞的条件,自己跟他有了冲突,能不能占便宜还得两说着。
城里真正厉害的子弟,李胜利凭着先进几十年的经验,也不一定是对手。
碰上真正擅于运用权力谋利的子弟,李胜利也只能退避三舍,那样的也算是天纵之姿,不好对付。
“胜利,领导说了,那是老首长的子嗣,该照顾还是要照顾一下的。”
送走了部队的领导,得了指点的赵满奎,匆匆回到工地,就见到了李胜利撵走谢公子的一幕。
人已经走了,说和就没用了,赵满奎就上来提醒了李胜利一句。
“老哥,这次想通了?”
看着脸上懈怠尽去的赵满奎,李胜利调笑着问道。
部队的人最守规矩,也最擅于破坏规矩,赵满奎这样的大头兵,碰上搞政工的,两句话肯定说的他热血上头。
这跟岁数没关系,跟经历有关,显然刚刚夸奖他的那位领导,把话说进了赵满奎的心坎里。
“领导说了,殊途同归,这就跟打仗一样,不能全部都一本正经的来。
都按规矩来,就没法做事了。”
看着人家两句夸赞,顶自己的屁话几箩筐,李胜利也是信了赵满奎这货的邪。
人家一句话,顶得上自己苦口婆心好几天,人比人得死的道理,还真是不假。
“得!
谁让您是哥呢!
您咋说咋是,成了吧?
这大个儿的,要赶紧竣工,分到各家的小防空洞,也要抓紧了。
各家的防空洞,要参照一下瓜窖、菜窖,咱们毕竟是农村的大队,做事之前能考虑到农业生产,才是老正经。
小防空洞的事儿,还是让嫂子去公社打申请吧,别污了您的双眼。
回去也别忘了问一下,最近有谁在村里上蹿下跳,这些货色,以后要派人盯着。”
调笑了赵满奎几句,李胜利也没忘正事,谨慎才是以后三五年之内的主题。
洼里大队,总会出现一些不和谐的声响,压制还是要趁早的。
“领导也提醒我了,时刻不忘斗争,还是你小子有眼色,老哥哥我是服气了,以后你就是洼里的二支书。”
听着赵满奎的草莽语气,荣任洼里二当家的李胜利也没给赵满奎好脸,转头就下地窝棚收拾药渣了。
估计这两拨领导来了之后,还会有后续,李胜利也没急着收拾渣桶,等年前几天再收拾也坏不了。
杀完了年猪,正好用这些药渣,给侥幸存货的架子猪,压压惊捎带补补身体,让它们早日出栏早得解脱。
收拾完了工地,李胜利便坠在赵家兄弟跟张定邦的身后,不断观察着懒汉家儿子的反应。
现在的人知识面窄,不像后世经历过信息爆炸的那些人擅于伪装。
李胜利之前也带过徒弟,一个个六精八怪的比老师傅都难对付。
现在这些半大孩子则是简单的多,看着不时想要扭头的张定邦,李胜利就知道这小子心里杂念不少。
如果没有遇上柳爷,没接柳家传承,张定邦这样的,他连搭理也不会搭理,管他死不死的。
现在想来,当时在陆军总院不接董师的橄榄枝,自己发自本心的就是野望。
不想被董师限制,不想被董师牵连,不想继续饿着肚子,或许都不是他真正的出发点。
或许不想做一个只有医术的中医,才是他的本心。
接了柳家传承,学中医而且学成有数的那么几个人之一,肯定是李胜利要走的路。
但背靠中医的李胜利,可不想以后只做一个硕果仅存的国医大师之类,振臂一呼万人拥护,好像更好一些。
想要达到这样的目的,让柳爷收集的名单就要拿来用一下了,对付这些叛逆,张定邦这样的货色,岂不就是为他们而生的?
与谢公子的合作,也是必须要走的路,过两年庇护一下谢公子,并把他卖给赵家,让赵彩霞好好控制起来。
将来的谢公子,或是谢家就是他最好的靠山。
想着许久不跟自己联系的统哥,自己接了好人系统之后,却好像越来越不像好人了。
山里的大金砖,一下就给了他前所未有的底气,或许劈下那两块金子,就是自己腾起野心的开始。
对此,李胜利也没什么所谓,无非当年在医院的时候,就做了对未来的规划,在这个年月施展。
虽说掣肘的地方很多,但机会更多,如果是在后世,乾隆内府版的医宗金鉴,恐怕自己连看一眼的资格都没有。
现在,十几套就摆在自己即将入住的老村部里,还有四套王家先辈的注释版,任自己翻阅,这不就是机会吗?
差不多到了自己的医务室,李胜利甩去了脑中的私心杂念。
张定邦有杂念最好,没有欲念支撑,到时候怎么兴风起浪?
“都忙活完了?
我看工地上的补中益气汤可以停一段了,是药三分毒。
这些个青壮吃的多了,有劲儿都用炕上了,未必是好事儿。”
进了医务室,跟洼里老头老太们刚刚聊完的柳爷,就给了李胜利提醒。
对洼里的青壮而言,补中益气汤有荡涤外邪之效,药物起了效力,精气神就足了。
在这个缺乏娱乐的时代,神完气足也不是啥好事儿,尤其是对冬日里的大炕而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