到了板桥胡同肖家,肖虎等人也刚回来没多久,几个人正在收拾着肖家的倒座房。
今天,小舅孙五洋总共挑了五包各家能用的衣服,加上之前挑的,以及黑吃黑来的轧线棉袄、棉裤。
倒座房里的衣服还能有一马车,加上八袋多点的大米白面,还有几打白酒、供销社买回来的杂乱东西。
再加上两辆倒骑驴,肖家的倒座房,完全就是一座投机倒把的小仓库。
大米、白面、轧线棉袄是黑吃黑来的,不能出现在鸽子市,只能三家消耗了。
剩下的东西倒是好办,运到洼里一部分,两辆倒骑驴,放在夹道仓库就好。
心里有了计较,李胜利这才开口说话:
“肖虎,找点糖票,去街上的供销社买点成块的红糖,带上二十个鸡蛋,送陆军总院那边。
送完了赶紧回来,今晚跟我出去办点事。
有方、有法,洼里那边能用的旧衣服、被褥,这次拉回去,给你肖二哥家清理清理场地。
明天一早,张定邦会去陆军总院,你俩过去看着他。
小舅,能改中山装的,你再挑点出来,别找一家改衣服,多找几家,这样安全。”
安排完了这些,李胜利又去放酒的角落,捡了两瓶汾酒,今晚虽说是谢公子请客,但他也不能去白吃大户。
准备好了这些,他才找了板凳坐下,默默想着跟王前进的碰面。
王前进、谢公子这些人,差不多能蹦跶到明年的年底,具体是個什么情况,李胜利就不清楚了,迷雾重重。
但王前进这批人,多半都没吃血亏,以后还能平步青云,现在正是投机的时候。
肖家嫂子张英说的不错,百行百业离不开官,但匪么,官匪倒是可以结交一下,江湖流寇就算了,粘上甩不掉不说,还极容易反噬。
王前进就属于官匪这一行列,与谢公子相比,他的心性不成,做个官匪都算抬举他了。
“胜利,你不是想做啥大事吧?”
正想着对付王前进的招儿,小舅孙五洋就靠了过来,轻声在李胜利的耳边问道。
“咋?
你想扶我起事,将来做个孙国舅还是韩国舅?
要不封你做个一字并肩王?”
扫了一眼上来探底的小舅,李胜利调侃了他一下,这位新人孙五洋也是私心杂念不老少的,在车上挑衣服的时候,还专门弄了一小包袱的旗袍。
“呸呸呸……
这话是能在嘴上挂着的?
小孩瞎说,各路神仙勿怪。
说正事呢,不是让你说书,你让我在学校笼络人,是不是将来有事要做?
你不给我交个底,我这双脚就跟踩在衣服堆一样,没根儿啊!”
看了看孙五洋同学,李胜利斟酌了一下才说道:
“给你的文选,这两天就开始背吧,慢慢找志同道合的人一起背,他们买不起书,你就帮他们买,钱不够我出。
回家让我妈给你在棉袄里面缝个内兜,专门装那书用的,书要放在胸口上,更要记在心里,一个字也不许错。
以后,就围着这本书干活吧,不用我说,你就知道该干啥。
这事儿你别问,问了我也不能说,更不敢说,真是会掉脑袋的。”
说到最后,李胜利拍了拍自己的脖子,让孙五洋有些吃惊。
没有正经看过他的心性,李胜利最多也就给他说到这了,与这位老家来的小舅相比,他现在更信任谢公子。
谢公子的家里人,跟丁岚家的老丁头,都是有准备的那批人,谢家在准备规避,而老丁头在准备迎接。
虽说在高度上差着段位,但李胜利可以看得出两家的态度。
老丁头的迎接准备,就是把儿子们放在了一线当兵,而谢家的退避,却将谢公子放在了基层当干部。
殊途同归的两家,结果却大不相同,高度与高度也是大有不同的。
面前的小舅孙五洋,李胜利不怕别的,就怕他是个得志就猖狂的面子货。
“那我先回去补个觉?”
李胜利说的事,对孙五洋而言还是有些难以理解,忙活了大半天,只是睡了一个来回的他,多少有些累了,就想先回家养养精神。
“门房罗汉床边上有小半坛散娄子,你找的那些衣服,霉菌多不能直接上身,穿上会浑身发痒。
最起码要用散酒喷一喷的。
许多事,要想人不知除非己莫为,差不多就成。
西门庆知道吧?
别频繁去做,遇上武二郎会被打死的。”
看着小舅孙五洋夹着小包袱走了,李胜利无奈苦笑,如果这货不听劝,就得再看看了。
等到肖虎回来,李胜利看看天色也差不多了,就带着他十一路往北海方向走去。
谢公子所说的三进大院,在北海附近,夏天倒是个让人头脑清爽的地方。
“叔,我娘那边给您添麻烦了……”
走着走着,肖虎走到跟前,有些难堪的说了一句。
知子莫若母,有些时候也是反着来的,肖虎比谁都知道自家老娘的跳脱性格。
加上他跟肖凤有些共同的秘密,这两天的事,肖凤也没瞒着二哥肖虎。
李胜利与肖家的关系终究不同,肖虎知道,老娘太过跳脱,不好。
“没有的事儿,就别去瞎操心,你还能管的了你老娘?
大难不死必有后福,顺着她就成。
今晚约了谢公子跟王前进谈事,待会儿到了地方,看我眼色,吓唬吓唬就成,千万别让王前进折了面子。
这货不仅莽撞脑子也不好使,还特么小心眼儿,能不吓唬,尽量也别吓唬。”
王前进这路货,也属于尖货,牵着不走打着倒退,被老丁头收拾了,那也是他嘴上的荣耀。
跟在谢飞跟前,还能有个照应,算是有个谋主,自己在城里立棍儿,只怕会让人玩死。
按照门牌号找到了北海附近的宅子,推开虚掩的正门,李胜利隔着垂花门,就看到脚踩条凳,正在吃着涮肉的王前进。
“艹!
这孙子真特么不给面子,他倒先吃上了,我们不成多余的了?
待会儿跟着我就好,别让他打了我就成,也别吓唬他了,这孙子真是四五六不懂的货。”
嘱咐好了肖虎,李胜利也不犹豫,直奔中院而去。
中院里,王前进脚踩条凳,吃着涮肉,谢公子倚着抄手游廊的柱子,一脸的无奈。
“孙子,你也有求爷的一天啊?
说说吧,啥事儿。”
王前进说完,就用筷子叉了一大坨肉,塞进了嘴里,怕肉太多下不去,还解开了中山装的领钩跟扣子。
“孙子,你特么这两天没让人收拾是不是皮子紧了?
在下面村里,你得卧着,到了城里,你一样也得盘着。
贴柱子站好,我体虚,不听话我特么摘了你的铃铛涮着吃了补一补,这才叫滚蛋!”
对王前进这路货,你敬着他,这物件反而瞧不上你,你抽打着他,反而能老实一些。
看着嘴里叼着肉,踩着条凳有些发愣的王前进,李胜利一屁股就坐在了面前的条凳上。
谢公子是个讲究人,方桌周围还放着三个烧了炭的铜盆,大冬天在天井里吃涮肉,不用猜也是王前进这个尖货的主意。
“谢公子,干喇纯肉啊?
想撑死人吗?”
坐下之后,李胜利也没搭理王前进,而是转头看向了谢飞。
这两货在一块,就是个‘莽’字,除了桌上的铜锅,桌下的炭火,再有就是桌上两个装满肉的小布袋了。
“他的主意,你别问我,我特么就一听喝的。”
没好气的看了一眼王前进,谢飞也很无奈,如今两人要分道扬镳。
一起光着屁股玩大的小伙伴,这个时候了,总要让着一点的。
王前进这货,你说他没心眼儿,他特么有时候还尽些奇思妙想。
知道李胜利家里条件不好,这厮就撺掇谢飞,去东来顺买了十五斤羊肉片,打算撑死让他折了的小郎中。
一块两毛八一斤的羊肉,一袋七斤、一袋八斤,结果到了地方,这货先饿了,自己就涮上了。
如果李胜利不来,谢飞觉着自己这玩伴,多半会把自己先撑死。
“山神爷,去弄颗白菜来,日子都挺紧巴的,别特么出去偷人家冬菜,记得给人留钱。”
当着王前进的面,点了一下肖虎的诨号,李胜利直接就吩咐他去弄颗白菜。
干喇羊肉,他还真不太敢,没点菜垫着,即便撑不死,晚上回家也请等着难受好了。
“王前进,咱哥俩也算是不打不相识,你弄不死我,我也不敢弄死你,何必顶牛呢?
记着,我只是不敢弄死你,把我逼急了还是可以弄死的。
你有权有势,莪无牵无挂,子弟不斗光棍,光棍不斗势力,这是老话。
咱俩的事儿说完了,再说说我跟谢公子的事儿。
我在洼里弄了一册正骨八法,让谢公子知道了。
他找到我说,你是为了给他打前站进的城,想让咱俩合作一把,有这事儿没有?”
王前进这样的莽货,软硬不吃,但怕捧、怕架,捧起来、架上去,这货就敢一条道走到黑。
这种货色,多半时候都是猪队友,但打硬仗的时候,他却是臂助,是战场上的变数,越是关键的时刻,这货越是面带猪相、内心嘹亮。
这货还有一个优点就是讲义气,虽说心里有弄死李胜利的想法,可谢飞找他来谈事,他还真就来了,一点没让谢飞为难。
“老谢,你特么……
咱俩谁跟谁啊,有这话你不早说,你是不是把我当外人了?
姓李的,咱俩的事儿先揭过去,老谢的前程要紧。
我说呢,咱俩打小就没分开过,你不跟我回城里,是怕有人要害咱们吧。
放心,明枪暗箭爷们在前面顶着,你跟姓李的在后面只管玩阴的。”
要么说王前进这厮,面带猪相、内心嘹亮,这话说的,就是他跟谢公子要干的。
面对这厮,你轻视他,还真弄不了他。
重视他的时候,他又蠢的一批,高端的套子,手把手的教他,他也学不会往里钻。
算计这样的莽货,高手遇上,也得气吐血。
三人之间暂时达成了共识,肖虎那边,也抱着一颗十多斤的白菜,进了院子。
“你也不用拿他吓唬我,爷们不怵他,他最多也就揍我一顿,杀我,你不敢他也不敢。”
斜瞥了进院的肖虎一眼,早就打听过肖虎底细的王前进,也就说了实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