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们压不住,我来吧……”
指了指停在院里的十几辆轿车、吉普车,史老也给弟子们交了底。
能坐车来这里的,最次也得是教授,史老本就无意挑起纷争。
弟子们大多是在职的人员,与这些人对上,矛盾会升级,不如让他这个没有职位的老人出面,这也是史老对弟子们的维护。
定好了史老主攻,董师他们只能辅助了。
李胜利看着陆军总院的南北两座楼,也松了一口气,跟着史老一行人,奔北楼而去。
北楼一楼的一个大间里,进门就是一股浓浓的消毒水味,看到偎着孩子的王芷,站在屋子中间,李胜利的眉头顿时就皱了起来。
“董师,那对母女是御医王家的传人,即便只是普通的病患,也不该这么对待。
医院是治病救人的地方,不是动物园,这帮子蠢货是把王芷母女当小白鼠了。”
西医在治疗上是没有涵养的,别说中医了,就是当年的地主恶霸,做流水席面,需要打发要饭的,都是在隐蔽处另开一桌,随吃随走的。
人要活的有尊严,即便是不拿人当人的地主老财们都有这样的涵养。
人到了西医手里,多半就跟小白鼠一個样,任人鱼肉这词倒是很贴切。
李胜利想要一步踏出,落一下屋里众人的脸面,直接就给董师拉住了。
“小兄弟,我来吧,你不要给人随便上线,毕竟能站在这里的,都是对治病救人有贡献的。”
李胜利开口就带着火气,想要砸场子,董师这一拉,有人就比他还快的开了口。
“我记着骨蒸病也就是肺痨,千多年前就有记载,你们中医千年都解决不了问题,如今就能解决了?
大家的时间都很珍贵,就不要胡搅蛮缠了。”
这话说完,拉住李胜利的董师,直接就放了手,本想着和和气气的一说。
没想到,人家这边的打压也是不遗余力的。
“老师,这是朱教授,协和学院前教务长,结核病大拿,权威!”
“史老,既然他们先挑起了战端,那就不算咱们上门挑战了,西医无非就双盲试验这一板斧。
只要对症,以柳菊散为攻伐药,辅以贝母瓜蒌散、痨康散、结核丸区分阴阳对症施药就好。
如果可以辨脉增减加味,肺痨初症是可以纯以中药治愈的,但这种治愈不算除根,结核菌会在体内潜伏,只会让症状暂时消失。
他们现在能拿出的最多也就三联疗法,面对中重症还得辅以手术手段,后遗症很大。
咱们带上单药循环灭菌就好,最好可以用异烟肼这类后遗症较小的西药。
病愈之后的后遗症大小,一定要作为考核的最重要标准。”
董师刚刚做了介绍,不等史老开口,李胜利这边一下就揭了对面的老底儿。
三联用药,就是为了避免身体耐药性的尝试,可行,但后遗症依旧很大,如果有利福平,西医或许还能强点。
但把后遗症作为最重要的评判标准,后世的西医来了拿着三联用药法,结果依旧是完败,玩学术辩论,中医至少两千年的经验了,西医能有个零头就算他科学。
“朱教授是吧,说正事之前,老朽还有一个不情之请,医者仁心。
病患到了医院,首要的是检查病情,不是让咱们来围观的。
现在人人平等,围观患者品头论足,是不是与大环境不符啊?”
年过八十的史老,终究是岁数大了,虽说耳不聋眼不花,但思维反应却有些缓慢。
如果按照老祝所说,先做好了理论,打有准备之仗,史老自然可以侃侃而谈。
跟五六十岁正值学术壮年的朱教授打擂台,仓促应战,他的反应就跟不上了。
如果不是李胜利提前说了一些,史老这边就需要长考来回应了。
“把人安排下去做结核病毒观测,史老,你们的中药药剂,经过临床试验了吗?”
朱教授这边被盘外招打了回去,另一位五六十岁带着眼镜的人,站了出来。
“老师,这是邱教授,协和的前院长、结核病研究所的副所长。”
史老这边,依旧是董师给他做介绍,现在出来的这两位大拿都跟协和有关。
“中医有中医的治疗办法,各人有各人的路数……”
史老说起中医,自然无需李胜利在耳边提示,史老履历太多,在座的可没有几个不认识他。
如他之前所言,辈分、资历在这,无论是中医、西医都要予以尊重的。
借着史老阐述中医诊疗方法的机会,李胜利也扫了一下全场,因为事发仓促,所有人都在屋里站着。
但各方之间也是泾渭分明的,中医这边分了两拨,大致是本地的跟外地的。
西医那边就多了,整整四个方阵,陆军总院一拨、协和一拨、谢飞老妈身后一拨、还有一拨应该是杂牌。
看到一直主攻的都是协和一拨,李胜利不由的想起了后世的公案。
发展西医他不反对,诋毁中医他也不反对,毕竟如史老所说,各人有各人的路数。
但花钱倡导取缔中医,那就是正经的道统之敌了,这种争斗就不仅仅在唇舌上了,而是无所不用其极、不死不休的,道统之争、即便恶事做尽也不为过。
如果没有深入的调查、了解就倡导取缔,那更是包藏祸心了。
李胜利眯着眼扫量着屋里的众人,谢飞的老妈也在观察着他,见他与史老有说有笑的走在一起。
谢飞老妈邹锦这边,就知道今天的试探有些孟浪了,没想到这位小年轻在中医界的地位这么高。
老祝、老董都要垂手站在他的背后,而且这位在史老侃侃而谈的时候,依旧东张西望,随意的很。
“中医已经不符合时代了,就应该取缔!”
朱教授这话一出,李胜利的眉头紧皱,不能就事论事,来地图炮,这可就是居心叵测了。
扫了扫谢飞老妈身边两个站着记录的人,李胜利躲到史老的身后,气沉丹田喊道:
“老人家说过,废除中医,是崇洋媚外的奴才思想,你乃洋奴!”
这话一出,屋里顿时鸦雀无声,站在李胜利身后的祝师、董师,也在一个劲儿的扒拉他。
谢飞老妈身边两个做记录的,却是眉飞色舞的扫视全场,要找出发声的李胜利。
史老倒是依旧沉稳,对着朱教授说道:
“是非对错试过便知,中医不是一无是处的,何必张口就要喊打喊杀呢?
你们不是有了三联用药法吗?
中西医联合用药,又有什么不可呢?”
史老依旧在按着李胜利的说法进行,刚刚李胜利的口号,对史老而言,没什么所谓,无非是还击而已。
但其他人的感觉就不同了,现在是什么时候,朱教授的话虽说是地图炮。
可刚刚李胜利高声喊出的口号,可就是杀人诛心的手段了,在这种场合喊出来多少有些阴毒了。
不见谢飞老妈邹锦的脸色,一下就乌云遍布了吗?
学术讨论变成了斗争倾轧,站在屋里的中西医或许意识不到严重性,但邹锦这边却完全看的清楚。
跟儿子谢飞合作的这个李胜利,还真不是一般人,年纪轻轻就敢撩动大势杀敌,这样的人,即便是邹锦,也一样惹不起。
李胜利的动作,可不是年轻人的妄想,而是敢想敢干,而且路子完全是正确的。
无论是正骨八法还是刚刚的口号,都往老人家的身上靠,这位年轻人说是投机者绝对是片面的。
就跟儿子回家复述的一样,李胜利这个年轻人,出身工农世家,完全能看清自己出身的好处,而且极擅借助大势。
不冲别的,就冲刚刚那句口号,这次的事情,陆军总院这边就解决不了。
别说是陆军总院了,就是部里跟陆总的上级都解决不了,弄不好就得层层上报。
依着现在的形势,刚刚那位朱教授一系的人,只怕明天就得靠边站了。
想法不正确,本事再大也没用。
如果后续形势再不好,那朱教授就要倒霉了,别小看那一句口号,那是杀人于无形的利器。
李胜利的口号一出,邹锦就知道,大局已定,陆军总院的领导在呢,必须按照李胜利的口号来。
即便史老拿出的药剂是毒药,医院这边也必须逼着病患喝下去,而且还要有后续的临床试验,还会有更多的患者来试药。
这就是那句口号的作用,中高层的神经,早就已经绷紧了,这个时候出来唱反调,那就是找死。
许多事可不是一下就升级的,自五一年开始一直都在,文艺界的感受应该是最深刻的。
邹锦略带悲哀的扫了朱教授一眼,这位胡乱开大炮的,明天就会尝到自己酿的苦酒,可惜了,他现在正是好时候。
知道了结果,邹锦也就不想再看戏了,没有必要,牵连太多反而不好,她这边只要看后续中药的疗效就好。
对着李胜利的方向微微点着头,悄悄退出队列,邹锦给了儿子谢飞一个眼神,三个子弟就跟着她出了屋子。
“小飞,好好跟着李胜利学习,他的水平很不一般,你爸在有些方面,都不如他敏感。
你们三个千万别惹他,这人的胆子太大,根本不会在意你们家里的身份。
前进、骄阳,你们两个抓紧促成他要做的事情,我给你们家里打招呼。
如果他给你们建议,一定要当话听,你们的爸爸是不会给你们出主意的,但李胜利会,而且他的主意多半好用。
你们三个一定要维护好跟他的关系。
小飞,你几个叔叔给你捎来的东西,每样挑一点,给李胜利送去。
今天我在车上说的,你们就当没有听过,好好跟他解释一下。
你们一起回去吧,我先走了。”
面色严肃的点拨完了三个后辈,邹锦没有多逗留,中西医为了几个药方夜战,她没兴趣参与,也不敢涉入过深。
李胜利的话点醒了她,下面的半大孩子都看清局势了,他们这些人必须要加快未雨绸缪的脚步了。
“老谢,邹姨啥意思,她也服了?”
白了反射弧有些过分粗大的王前进一眼,谢飞脸上也带上了凝重。
自家的老妈,一贯看不上人的,这次对李胜利的评价有些高的离谱了,恐怕刚刚李胜利躲在人群里的口号,才是老妈改变态度的原因。
以前认为只是虚张声势的李胜利,现在看来,嘴上的假话可不多。
“闭嘴,这事儿回去再说,现在进屋,看看那俩日报的记者写的啥?
杜骄阳,一会儿给你爸打电话,先让他看看稿件。”
谢飞等人再回屋里,史老已经坐在了凳子上,而李胜利也悄悄挪到了门口,不想参加中西医的夜战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