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烟袅袅的大殿里,一时间安静的可怕。
两侧的文武百官纷纷侧目望来,想要看看范信怎么回答。
众所周知千牛卫大将军范六子是他的左膀右臂。
真要是亲手斩杀的话固然可以逃脱劫抗旨不遵的罪名。
但个人威望方面无疑会遭到巨大的损失。
从今往后恐怕很难再聚拢人心了。
在众人复杂的目光中,范信前踏一步,不卑不亢道。
“范六子乃臣部下,如今犯下重罪,自然要由臣亲自斩杀!”
“好,不愧是我大唐的律法基石,有你这句话朕就放心了!”
李隆基一拍大案龙颜大悦,实际上一个范六子他还没有放在眼里。
他之所以兴师动众围剿,无非是想借着这个机会打压范信的气焰。
如今目的达到,自然不会继续纠缠。
“燕王说的轻巧,谁不知道范六子是你的部下。”
“万一你准备五十年以后行刑呢,谁能等到那个时候?”
郭元振不满的说道。
“是啊燕王,范六子犯下这么重的大罪,你总得给大家一个期限吧?”
高力士笑眯眯说道。
面对众人的逼迫,范信知道他们是替李隆基问的。
当即说道。
“明日午时三刻,本王会亲自在应天门前斩下范六子的首级!”
“届时陛下和诸公都可以到场观刑,这回你们满意了?”
话落,范信一甩袖袍大步离去,走过之处百官纷纷退到一旁,垂首躬立。
名震大唐的燕王殿下,还不是他们可以抗衡的。
回到忠烈府府,范信来到禁闭大殿。
这里是惩罚犯错之人的地方,因此光线有些昏暗。
几名坐在桌前喝酒的守卫看见王爷来了,赶紧迎上来抱拳行礼。
“这几个家伙怎么样了?”
“不瞒王爷,三位将军闹腾了一阵,刚刚睡下。”
范信点点头,来到梁柱前给三人解开了绳子。
并让守卫给他们端来一桌上好的酒菜。
“王爷我们是不是该上路了?”都是久经沙场的老人,一看范信的意思,知道自己的大限快要到了。”
范信叹了口气,给三人各自倒上一杯三勒浆。
“此案通天,民怨沸腾,朝廷和陛下一致要求杀了你们。”
“你们是我带出来的人,这么多年出身入死,本王实在不忍心让你们死在侩子手里。”
“所以本官会亲自送你们上路。”
闻言,范六子三人虎目中闪过一抹黯淡。
继而强行打起精神举起酒杯,笑道。
“罢了,当日伏俟城一战我们这些人就死过一次了,再死一次也没什么。”
“说的没错,不就是死吗,老子在战场上哪天不是把脑袋拴在裤腰带上,这次总算可以歇歇了。”
“来,干!”
撂下酒盅,范信深深看了一眼三人,开口道。
“今天晚上就不捆绑你们了,好好睡一觉,明天就能解脱了。”
范信说不下去了,都是跟随自己出生入死的兄弟,让他亲手杀了这些人比砍了他自己还难受。
叮嘱三人早点睡,范信离开了禁闭大殿。
殿外,数百名身披盔甲的大将跪在地上,一言不发。
银珠公主,太平公主,上官婉儿几个女人站在一边欲言又止。
范信知道他们想要说什么,可是这件通天大案,漫说不能救,即便能救,又如何向那些淹死在洪水里的百姓交待?
“你们都回去吧,范六子犯下滔天大罪,必须执行斩刑,本王也没有办法救他。”
“王爷!”
“上将军!”
“夫君!”
“范信!”
在众人的哀求中,范信背着手将自己关入书房,任由如何喊他都没有走出屋子半步。
长夜漫漫,夜风徐徐,院落中站满了人。
所有人都眼巴巴的看着书房,希望范信能回心转意。
范六子和他们的关系太深了,上到太平公主,下到三军将士,管家仆从。
每个人都和范六子有着或深或浅的交情。
如今看到范信要杀了六子,心中都有些悲凉之感。
然而当他们看见范信穿着蟒龙袍服走出来时,心顿时沉了下去。
目光在众人身上扫过,范信绷着脸冷声道。
“来人,将六子押到应天门法场,本王要以儆效尤!”
“是!”十八亲卫躬身应诺,走进禁闭大殿押着披头散发的六子走出来。
随着中门缓缓打开,一队手持长枪的卫士鱼贯而出,将通往法场的道路清理出来。
很快,闻讯赶来的百姓们挤满了大街。
就在范信押着囚车缓慢前行时,应天门前更是人山人海。
望着黑压压的人群,李隆基心中甭提多畅快了。
今日过后世人就会知道,在大唐执掌生死的只有一个人。
那就是他李隆基!
咚咚咚!
鼓声阵阵,鞭声齐鸣,高力士穿过满朝文武来到他面前。
一脸兴奋的擦擦脑门上的汗。
“陛下,来了,奴婢亲眼看见范信押着六子往这边走来了。”
“看样子是真打算要杀了自己的部下。”
李隆基含笑点头。
“来了就好,一会念申饬诏时一定要大点声。”
“让天下臣民都听听,犯我大唐律法者是什么下场!”
“老奴遵旨!”
在君臣的等待中,道路的尽头终于出现一只队伍。
为首之人正是范信,在他身后的囚车里,六子穿着囚车站在里面。
看到这一幕,先前还不信的大臣终于把心放在了肚子里。
片刻后,队伍停下应天门下,范信跳下黑风马对着李隆基道。
“陛下,臣按照约定已经把犯人六子带到,是否行刑?”
“不急,掘开黄河,五万神武军覆没,数十万百姓惨死,这么大罪孽必须昭告天下才行。”
说着朝高力士使了一个眼色,后者微微躬身。
从怀中拿出一份圣旨徐徐展开。
“昊天有命,大唐帝曰:范六子,汝身为千牛卫大将军,本该保家卫国,尽忠报效。”
“怎奈不思军恩,与草莽吴用鲁能之流同流合污。”
“以至于犯下这滔天罪行,人神共愤也。”
“故此,夺去你所有职位,贬为庶民,即刻行刑!钦此!”
圣旨一下,围观众人皆是浑身一震,目光向法场上望去!
法场上,六子双膝跪地,双手绑在身后,清风卷起凌乱的发丝打在他的脸上,看起来全无往日的威武霸气。
看着这位对自己忠心耿耿的属下,范信心中五味陈杂。
“六子,你我兄弟一场,有什么心愿说出来,本官替你去完成。”
“卑职孤身一人,至今尚未成家,没有什么好说的。”
“如果少爷念在卑职曾经立下些许战功的份上,还望给一个痛快!”
“这是自然!”范信点点头,目光移向执行的李朗。
“六子的话你都听见了,一会落刀时给他一个痛快!”
李朗握住刀柄,双手抱了一拳,示意自己听到了。
眼见时辰已到,范信仰天长叹一声,朝十八亲卫挥挥手。
后者架起六子几人向着断头台走去,沿途所过之处,三军将士纷纷右手敲击胸甲。
为这位昔日抗击吐蕃的大英雄送行。
“松开本将军,我们还用不着按着。”
挣脱开十八亲卫,六子三人傲然一笑自己将脑袋放到了石台上。
慷慨激昂道。
“我们一生从未胆怯过,李朗,动起手来麻利点!”
“哼!少说废话,这就送你上路!”
李朗冷哼一声,高高举起屠刀照着六子的脑袋砍去。
“六将军!”
“张将军!”
“曹将军!”
在众人的哀呼中,屠刀重重的落下,因为用力过猛连石台都被撞出了火星。
然而就在众人睁开眼睛,看到法场上的一幕时集体愣住了。
李隆基揉了揉眼睛,不敢相信的对着高力士道。
“力士,朕怎么瞅着刀偏了呢?你快看看?”
高力士依言望去,顿时黑了脸,躬身回道。
“陛下,不是您看错了,而是十八亲卫压根没砍!”
此话一出,李隆基乃至在场的文武百官全都勃然大怒。
“陛下,臣弹劾燕王,此人公然袒护叛军首领,置我大唐律法于不顾,必须严厉惩戒!”
郭元振愤怒的说道。
“没错,燕王信誓旦旦跟朝廷保证要处斩六子,结果却不遵守诺言,此乃欺君罔上之罪!”
宋璟也跟着站出来道。
在众臣的弹劾声中李隆基板着脸看向范信。
“燕王,这就是你的挥泪斩马谡?哪个马谡经不起这样的斩刑?”
范信扫了一眼被松开绳子的六子几人,对着李隆基淡淡道。
“陛下,圣人常云,身体发肤,受之父母,发首乃一体也。”
“秦国时期,少将军李信在一次酒宴中公然触犯了始皇帝,被判斩首之刑。”
“始皇爱惜人才却又担忧伤及律法,故而采用以发代首之刑。”
“您是一位志向比始皇还要远大的明君,应该知道这个典故吧?”
听完范信这番冠冕堂皇的话,李隆基差点鼻子没气歪了。
李信是什么人,那可是秦始皇的心腹爱将。
六子又是什么人,和他半点关系都没有两人能相提并论么?
不过他没法反驳,一旦拒绝的话岂不是等于承认不如秦始皇了?
良久。
李隆基深吸一口气,面无表情的点点头。
“这个典故朕自然知道,按照大唐律法执行斩刑之后,无论死还是没死皆不能再执行第二次。”
“罢了,就让六子戴罪立功,捉拿吴用之徒吧!”
说罢,一甩袖袍含怒离去,今天这个哑巴亏他给范信记下来了。
来日必定加倍的报回来!
文武百官摇摇头,跟着离开了应天门,今日一幕彻底让他们长见识了。
原来行刑还可以什么玩!
路过范信时高力士似笑非笑道。
“不愧是名震天下的王爷,连个斩刑都能这么干。”
“只是您想过没有这么干是什么后果?”
范信微微一笑。
“大丈夫生于天地间,有所为有所不为,六子是本王的兄弟,如果连他都不救,本王还配立在朝堂上吗?”
“都说燕王重情义,杂家今日算是见到了,来日方长,咱们走着瞧吧,告辞!”
“不送!”
目送御驾离开,范信心中长长的松了一口气。
这一关总算过去了呀。
带着六子几个回到府中,围在这里的众将正要庆祝,不料范信冷哼一声。
“都围在这里干什么,给我滚回去准备出征,一日不拿下吴用叛军,一日别回来见我!”
砰!
望着关上的大门,众将面面相觑,继而爆发出一震欢呼。
……
惠安宫。
武惠妃坐在铜镜前看着镜中的影像独自发呆。
最近也不知道怎么了,一点食欲都没有,还总想往外吐。
这时宫女小翠走过来,躬身福了一礼。
“娘娘,赵太医来了。”
“让他进来吧。”
赵太医是宫里有名的老郎中,曾经伺候过武宗,睿宗两代皇帝,将手指搭在玄关处探了一下。
老头眼睛一亮起身道。
“恭喜娘娘,贺喜娘娘,您这是喜脉!”
“你说什么,本宫有身孕了?”赵太医的一番话,对于武惠妃来说无异于天籁之音。
整个人都站起来,一双美眸激动的看着侍女。
“快!快去通知陛下,就说本妃给他怀了一个龙子!”
“是,娘娘。”
侍女擦擦眼泪,喜极而泣的点点头向着通政殿跑去。
“咦,这不是小翠姑娘吗?你不在惠安宫伺候娘娘跑这里来干什么?”
作为最受宠的妃子,小翠平日没少跟着娘娘见陛下。
因此她一来通政殿,就被守卫认出了身份。
此刻的小翠哪有心思废话,嘴里催促道。
“快点让开,我有天大的喜事要告诉陛下!”
“喜事?”
守卫对视了一眼,似乎想到了什么,态度立马变得热乎起来。
“小翠姑娘稍等,卑职这就去通禀陛下。”
……
通政殿。
李隆基坐在大案后,脸色通红,气喘如牛,一双龙目充满了怒火。
在他脚下几个破碎的花瓶静静躺在地上。
“陛下息怒,当务之际是安抚百姓,捉拿瓦岗叛军。”
“万万不能和燕王翻脸啊,不然战事一起,还谈什么开元盛世。”
高力士苦苦劝道。
“哼!那朕就这么不声不响的把哑巴亏吃了?”
“这…”
就在高力士不知如何作答时,一名侍卫跑进来。
“启禀陛下,惠安宫传来喜讯,惠妃娘娘有喜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