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凉州郡王说的对。
官府对于食牛的处罚,一律从严。无论是否知情,都属违规。
太原王,您违规了。
牛乃农耕大事,臣不敢妄加评议。不过臣一定会,如实奏报,上书陛下,弹劾太原王。
至于臣自己,执法犯法,罪加一等。臣会上书请辞御史一职,自缚入牢,认罪伏法。”
在李宽的追问下,紫脸老者,沉默良久之后,心中长叹一声,开口说道。
大唐律法有规定,牛乃农耕要事,杀牛、食牛者,一律从严惩处。除了罚金之外,视情节严重程度,处以一年及以上监禁。
“你,你,你竟然要弹劾我?你难道看不出来,本王是被陷害的吗?”
紫脸老者话音刚落,没等李宽说话,香肠嘴李承宗却不干了。
被御史喷一喷,勉强还能忍受,只是失了面子而已。但是,如果真的上书弹劾,那性质就变了。不仅皇帝会知道,会过问,而且朝臣们也都会知晓。
官府严令不准吃牛。而,太子的嫡长子,却带头吃牛?
这事要是传出去。就不仅仅是吃牛的事情了。
太子府的对头们,必然会闻风而动,大做文章。
往小处说,是违法。影响太子府风评。
往大处扯,那就是蔑视国家法度。不能与陛下分忧,有违孝道,品行不端。
品行不端,自然就是德不配位,既然德不配位,那还当什么太子……
李承宗一瞬间,想到了很多很多,瞬间汗都下来了,顿时急了眼,大步上前,大声质问紫脸老者。
“臣,依礼依法,监察参奏,是臣作为御史的本分。
至于其中缘由,如何惩处,臣相信陛下圣明,自有决断。”
然而,面对李承宗气势汹汹的质问,紫脸老者,却依旧坚守底线,巍然不动。
态度之坚决,完全不像李承宗带来的。
紫脸老者的如此表现,倒是让李宽,另眼相看,心中暗自竖起了大拇指。
一个国家,的确需要有一批这样,看似执拗、刻板的人,来撑起礼法的脊梁。
“你,你……你这样做!对谁都没有好处!
本王大不了,大不了被训斥一顿!而你,必然身陷牢狱。丢官罢爵,也不是不可能。”
李承宗见紫脸老者坚持己见,于是更加焦急,再次开口说起利害关系。
“此事,乃臣之职份。只要臣做一天御史,头可断,礼法不可移。”
紫脸老者,黑着脸,虽然自己也极度糟心,但是依然坚守,继续回应道。
“你,你,你这个老头,怎么这么执拗!
今天你若是真的弹劾了本王。等你进了牢狱,能不能囫囵着出来,可就不一定了!
这绝对不是本王在威胁你。
你自己也很清楚,你向来,树敌颇多。之前都是太子府庇护,你才活到今日。
若是,你今日忘恩负义,弹劾本王。少了太子府的庇护,即使本王不动手,你恐怕也会死的很难看!”
见紫脸老者依然态度坚决,李承宗无奈之下,只好再次出言,带着满满的威胁。
“太原王,您不必再说了。
臣都清楚。
错了就是错了。
您错了,臣也错了。
错了就要接受惩罚。
不然国家,要法度何用?要礼仪何用?”
紫脸老者说起来话来,依然铿锵有力,仿佛即将锒铛入狱的,不是自己一般。
连自己都不放过,是个狠人。也是个值得敬佩的卫士!
李宽心中再次发出感叹。
这种牛人,这么有原则,拗到这种程度的御史,在历史上,不至于籍籍无名吧?
可是,魏玄成这么名字,之前的确没有听说过。
然而,就在李宽产生疑惑的下一刻。却再次听到了李承宗的怒吼,
“好,好,好!
你耿直公正!你高风亮节!
魏征!老匹夫!你别忘了,你还是太子府的属官!
你今天这么做,哪怕你死了,也难逃背主、忘恩的骂名!”
李承宗真的有点被气疯了。见死亡威胁都不起作用,于是便又加上了骂名。
官吏好名,御史更甚。
脑袋掉了碗大个疤,名声毁了。子女、家族都会跟着受影响,遗臭多年。这是很多御史的人生底线。
紫脸老者也是如此。所以,在李承宗怒吼之后,紫脸老者明显被触动到了,没有立即回话,而是陷入了短暂的沉默。
而,此刻,在一旁吃瓜看热闹的李宽,却显得异常激动。
刚才李承宗,喊什么来着?
魏征,老匹夫?
好家伙,这个魏玄成竟然就是魏征。自己之前,怎么就没有想到呢。
地球历史上,敢于怼天怼地,怼唐王的,大唐第一喷神,魏征?
大唐名相,凌烟阁二十四功臣之一的魏征?
以直谏出名,号称历史千古第一诤臣的魏征?
在地球历史上,魏征死后,唐太宗曾说了一句流传至今的话:“夫以铜为镜,可以正衣冠,以古为镜,可以见兴替,以人为镜,可以知得失。魏征没,朕亡一镜矣!”
不过,诤臣,往往最终没有好下场。魏征死后,唐太宗虽然亲临恸哭,废朝五日,发丧之日也是“望丧而哭”,“亲自制碑文,并为书石”。
但是,没过多久。在魏征尸骨未寒之时,李世民又亲手推倒了魏征的墓碑,以此来表达他对魏征的不满和心中早已存在的芥蒂。
……
暂且不论魏征的结局如何,作为一个后世之人,李宽本身,对魏征还是很有好感,有些敬佩的。
谈不上偶像,但也算粉丝。
今天,终于见到了活的。
有点激动,有点开心。
虽然这个老喷子,一见面就喷了自己一顿。
但是,李宽并不介意。
只要能喷,敢喷,并且耿直、有原则。那么对于自己来说,就不是坏事。
工具人而已,而且还是好用的工具人。比如,现在,就可以对李承宗造成绝地反杀。
不过,今天,真的就要,利用魏征去弹劾李承宗么?
正如李承宗刚才所言,如果魏征真的去弹劾。几片牛肉而已,似乎对李承宗的杀伤,并不会太大。
反而,魏征却有可能,真的会被其他人趁机搞死。毕竟现在的皇帝,不是以“宽宏大量”自诩的李世民,而是有些喜欢搞平衡的李渊。
而且,事情因自己而起,这要是仔细追究起来。自己肯定也少不了,会被老皇帝一番纠缠。
不如,暂且卖老喷子一个人情,留做后用。等将来,关键时刻,再用老喷子,发动致命一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