掌柜呵斥,“你管得拿啥子东西,让你切你就切,哪来那么多话!”
伙计争辩,“我就问一哈,怕万一拿错了喃,又没说不切。”
范戎这时也回到了饭店门口。
“走吧。”
向伙计招呼一声,范戎先一步出了饭店;伙计跟上,徐京生随后。
三人一路无话,看着街景和往来的行人出了升阳巷,来到停在巷口的那辆轿车前。
范戎拉开后面车门,逮住伙计的脖子就往车里按,“进去!”
一无所知的伙计这才意识到不妙,开始挣扎,“我是掌柜喊来拿东西的,你们……你们到底是啥子人?你们想做啥子?!”
范戎用四川话喝道:“老子们是中统局的,进切!”
说着话,范戎和徐京生,一人压,一人推,将伙计硬塞进了车里。
被夹在苏林洋和范戎中间的伙计还想挣扎,苏林洋的声音响了起来,“别害怕,就问你几句话,问完就放你走。”
听声音熟悉,伙计扭头,认出苏林洋来,“是你!”
苏林洋没有理会伙计,向徐京生招呼一声,“开车——”
“你们这是要带我切哪里?”伙计安静了下来,向苏林洋问道。
“把嘴给我闭上!”
呵斥伙计一声,苏林洋又才向徐京生命令道,“徐师傅,去长江边,找个安静一点的地方。”
徐京生没有应声,也什么都没有问,将车开到了位于下城的长江边上,找了个相对僻静一点的地方,把车停在了那里。
车停好,不用苏林洋招呼,范戎和徐京生便推开车门钻了出去,把车里的空间留给了苏林洋。
见伙计一脸紧张,苏林洋摸出烟来,也没有吭声,取一支递了过去。
伙计摇头,结结巴巴地说道:“我、我不、不抽烟。”
“你叫什么名字?”苏林洋把递出去的烟收了回来,点燃。
伙计结结巴巴地说道:“叫、叫王、王小山,店、店里的人都、都叫我山、山娃子。”
“昨天的事情你还记得吗?”苏林洋问道。
王小山也不知道自己到底要不要去记得,看着苏林洋,嘴里结结巴巴,“记……记……”
苏林洋没有让王小山结结巴巴下去,问道:“我问伱,昨天被我拦下来的那两样菜,你是在哪里端的?”
怕王小山听不懂吴侬软语,他把话换成了四川话。
“不是我切端的,是罗幺娃转给我的。”苏林洋的四川话让王小山心里踏实了不少,说出来的话也变得顺畅起来。
“罗幺娃是哪个?”苏林洋问道。
王小山答道:“也是店里面的伙计,今天——不是,昨天晚上出切了就没回来。掌柜的说,等他回来就把他开除了,让他滚。”
“知道他去哪里了啵?”
“他说他肚子疼,向掌柜的请了个假看医生切了。”
“啥子时候开始肚子疼的?”
“就在上——被先生你端切的那两样菜的时候,要到大堂门口的时候,他说他肚子疼,要切一趟茅室(厕所),就把菜交给我喊我送切。”
“他在茅室里待了有好久?”
“有点久,他是在先生你走了以后才出来的。”
“出来以后他是休息、还是请假看医生切了?还是继续给客人上菜?”
“出来过后他没有休息,继续端盘子,请假看医生是店里没得啥子客人以后的事了。”
“被我拦了菜的那桌客人,在我走了以后有没有点过菜?”
记忆里,饭店没有让那桌客人等多久,原主饭还没有吃完,被原主拦下的一菜一汤就被饭店补上了。
王小山点头,“点了的,点了个红烧豆腐。”
“哪個点的?”
“这个我就不晓得了。”
“哪个端切的?”
“罗幺娃端切的。”
“咋个记得这门清楚?”
“昨天又不是好久的事情,啷个记不到嘛。”
“这个罗幺娃住哪里,晓得啵?”
“和我一样都住店里头,就睡大堂上,晚上间两张桌子一拼就是床。”
“他在山城有没得啥子亲戚之类的?”
“不晓得,没听他说起过,也从来没人到店里来看过他。”
“那他有没得不在店里住的时候?”
“也有,一个月有那门两三天晚上不在店里住。”
一个单身男人,不用猜都知道不在的这两三天他人去哪儿了。
“知道每个月不在的这两三天他去哪里了啵?”苏林洋依然问道。
“这个就不晓得了,他从来没说过。”王小山摇头。
“你估计喃——”
“这个还有啥估计的蛮,不是找女人肯定就是赌钱切了——这虾子每个月的钱都是用得干干净净,不做这些,钱咋可能用得那门快吗。”
“以往他不在店里住的时候,第二天什么时候回店里面?”
“这虾子还是自觉,每次都是在开店门以前回来的。”
“罗幺娃看医生走了以后,店里有没有人长时间离开过?”
“没得。都那门晚了,都累得很,哪还有心思出切哦,收拾完了都各人睡觉了。”
“除了罗幺娃,你们店里今天还有没有人没来?”
“没人没来,都在。”
“他不在了,你们就没切找过?”
“这年头自己都顾不过来,哪还顾得过来别个哦。”
……
又问了王小山一些问题后,苏林洋结束了这次问话。
拿出拾圆钱,递给了王小山,“就不送你回切了,这十块钱你拿到起,各人赶车回切。记到起,刚才我问你的那些话,你要向外面说一个字,我就送你到江里面切喂鱼——哪个都不许说,听到没得?”
王小山接过递来的钱,使劲点头,“听到了长官。长官放心,就是天王老子来问我都不会说。”
“这就好。还有,这段时间就在店里头好生待到起,不要到处乱跑,有啥子事情我们还会切找你的——把这个话带给你们掌柜,就说这话是带你走的那个人说的。听到没得?”
“听到了长官,我一定把长官的话带到。那长官,我就走了好——”
“走嘛。”
“谢谢长官,打扰了长官。”
客气两声,王小山打开车门钻了出去。
王小山刚走,范戎就钻了进来,指着王小山的背影,问道:“就这样放他走了?”
苏林洋答道:“不然呢?——请他吃顿饭再走?”
这种说话方式很是新颖,范戎愣了好一阵才明白过来苏林洋要表达的意思。
范戎轻捶了苏林洋一拳,笑骂道:“你这家伙,怎么说起话来一下子变得这么高深,像是变了个人似的,不会是你昨晚——”
苏林洋接过话,“昨晚回来遇见了鬼,鬼上身,是吧?”
“我还情愿你鬼上身——”
说着话,范戎掏出烟来,取一支递给苏林洋,自己点一支,狠抽一口,喷出一股烟雾,这才又接着说道,“说句不怕你生气的话,现在的你才像个人!以前的你,真真是块石头,还是掉进茅坑里的石头。”
苏林洋鄙视了范戎一眼,“那你还要和我做朋友?”
“假的,我那是在可怜你——能说说你的私活吗?”范戎话音一转,问道。
“现在还不能。”
“那我就不问了。需要帮什么忙,吱一声就是了,不过最好提前吱,让我有个心理准备,别弄得像刚才一样,让人一头雾水——向人撒谎也得先有个说辞不是。”
“行,以后需要帮忙的地方,我一定提前告诉你一声。”
“我们是朋友,我得劝你一句,尽快把你手里的私活结束了。你也知道我们现在跟的这个人的分量,要让姓赵的知道你把时间和精力耗在了别处,会给你带来麻烦的。”
“我知道,我心里有分寸。”
“下面我们做什么?”
“知道在哪儿找得到王功他们吗?”
“知道。是不是人手不够,还要他们帮忙?”
“帮什么忙,吃饭!看看现在几点钟了。叫老徐上车。”
“你不说我还真忘了——徐师傅,走了!”
范戎撩开车帘,将脑袋伸出去,向几步之外的徐京生招呼一声。
徐京生回到车里,发动了汽车。
“现在去哪儿?”徐京生问一句。
范戎回答,“回去吃饭,王功他们应该已经等在那儿了。”
车开动。
苏林洋接过话,对徐京生说道:“绕一下,在状元巷巷口停一下。”
“去那儿干什么?”范戎问。
“我的表还在辰美钟表行,我得取回我的表。”
“又是这地方!林洋,以后别在我面前提到这个名字,行不行?”
自然不会有回音。
……
行驶一阵,车在状元巷巷口停了下来,苏林洋没做耽搁,下车取了表就回到了车里。车开动。
又行驶一阵,车停在了回春饭店前。
回春饭店临近红岩嘴,因饭菜可口价格适中而成为了军统特务的就餐地,山城特别区、卫戍总司令部稽查处和山城警察局侦缉队,负责监视红党办事处的这三路军统特务每天都是在这里用餐,交换一下各自的监视心得、吹吹牛打打屁什么的。
监视红党办事处的另外两家——中统局和宪兵司令部,与军统一向不和,两家的特务当然不会上这里来凑热闹,不过相隔也不远,就在回春饭店斜对面的常春饭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