反复多次,他从原主的记忆里锁定了三个人——一个在街对面茶馆里喝茶的客人,一个在街边剃头摊子上等着剃头的客人,一个卖零食的小贩。
三个人都有一個共同之处,三个人的目光都像是一直在留意着永福饭店里的动静,并且在原主离开饭店的时候都已经不在现场。
另外,三个人都留的有胡须,眉毛都很浓,卖零食的小贩面颊上还长了一个不小的痦子,这些都是伪装经常采用的手段。
三个人都没有在原主以往的记忆里出现过。
按图才能索骥——“得赶紧把这三个人的相貌画下来才是。”
苏林洋心道一声,抬腕看看时间。不觉中,时间竟然已经过去了三个多小时,已经过了下午的五点,不过距离晚上六点,仍有半个多小时。
过了晚上六点,红党驻山城办事处里的人基本就不再外出,属于各方的监视人员也各自回营了。但这并不意味着对红党办事处的监视结束,设在办事处周围的各处暗哨将在各方监视人员撤走之后启动,一张更加紧密的大网会将办事处笼罩得严严实实……
不过这些都已经和白天守在这里的监视人员、和苏林洋无关了。
“还有半个多小时!”
看过表,苏林洋叹了口气,这一次,他没有去遮掩他的声音——由衷的声音,两世为人,他还是第一次觉得时间过得是这样的慢。
一桌的涂一进和徐京生没有接话,当没听见。
苏林洋也没有理会二人,站起身,向王功和范戎那桌走了过去。
到桌前,刚一坐下,还不等他开口,范戎便睥着眼问道:“你不是说不和我坐一桌吗,怎么想起凑过来了?”
茶摊上这时除了军统的这两桌还有客人,已经再没有客人了,摊主早看出这两桌客人是一伙的,不一般,怕惹上事,远远地待着,没有招呼绝不过来。没有了顾忌,范戎也没有去掩饰他说话的声音。
“别自作多情,我又不是来找你。”
苏林洋还一句嘴,收回目光,看向王功,说道,“我有点事要先离开一会儿,去个地方,还请王兄行个方便。”
“也没多少时间了,就不能等这里收了再去?”王功问道。
“去晚了就找不到人了。”
“你要去哪儿?”
“去中央大学。”
“什么事儿,能说吗?”
“私人的事情。”
“那我就不问了,我让徐师傅送你,我们待会儿自个儿回去。”
“送就不用了,我自己坐黄包车去。”
“有现成的车不坐,坐什么黄包车啊!就这么说定了。记得早去早回,注意安全,别把自己暴露了,大学里的老师学生一向不待见我们这些当特务的。”
“我知道,不过早回恐怕不行,我得在那里待上一阵子,我要是明天早上还没有回来,组长那里你帮我遮掩一下。”
“你还打算在外面过夜?!”范戎插嘴,惊讶的表情和语气。
王功没有出声,但脸上的表情却是和范戎一样的。
苏林洋没有搭理范戎,向王功解释道:“不是王兄你想的那样……算了,你爱怎么想就怎么想,请王兄去通知一下徐师傅吧。”
“走吧。”王功站起身。
“稍等一下。”
道过一声,苏林洋向范戎伸出了手,“你得借我一点钱,我的钱中午用完了,你也都看见了的。”
“嗤,现在想起我来了,没有!”嗤完,范戎将头别向了一边。
“我这儿有,需要多少?”王功伸手将钱包掏了出来。
范戎一下子跳了起来,边掏钱包边向王功怒道:“姓王的,这是我两兄弟之间的事,关你什么事,你掺和什么——说,要多少,两百够不够?”
范戎将两张百圆法币拍在了苏林洋面前。
“伱那包里还有多少?”苏林洋盯着范戎手里的钱包问道。
“还有两百多。”范戎回答。
“再借两百。”
范戎看了一边的王功一眼,很是不情愿地将钱包里的两张百圆法币摸了出来,递向苏林洋时,嘴上说道:“林洋,你得尽快还我,这个月才开始呢。”
“回来就还你——走吧王兄。”
应过范戎,苏林洋站起身,向王功招呼一声。
两人向徐京生走去,范戎跟上。
三个人走到徐京生面前,王功向徐京生命令道:“徐师傅,跑一趟,送一下林洋,他说去哪儿就去哪儿,他怎么吩咐你照做。”
“是。”
徐京生起身应一声,看向了苏林洋,“苏老弟,我们什么时候出发?”
“就现在吧。麻烦了徐师傅。”
“这算什么麻烦,分内之事。走吧苏老弟。”
“王兄、二位,先走一步了。”
向王功三人招呼一声,苏林洋跟着徐京生来到停车处,上了车。
“苏老弟,这车往哪儿开?”车发动,徐京生向苏林洋问上一声。
“去中央大学。”
说着话,苏林洋摸出烟来,取一支递给了徐京生。
徐京生没再多问,接过烟,点燃之后,这才操纵着方向盘,将车驶离了红岩嘴。
茶摊上,看着远去的轿车,王功似自言自语一般说道:“这家伙变化挺大的,和今天以前比起来,简直判若两人。”
说完,王功扭头看向范戎,“你知不知道是怎么回事?”
范戎摇头,“我知道的你也知道,你不知道的我一样不知道。”
“你不是他最好的朋友吗?”
“是又怎么样,再好的朋友也不可能把自己所有的秘密都告诉给对方。”
“比如呢——”
“哪有什么比如,能比如的就不是秘密了。”
“这话有理。对了,上午的时候,你跟他,你们去哪儿了?”
“没去哪儿,就在城里转了转。”
“不说实话是吧?”
“这就是实话,等哪天你王组长也这样叫上我的时候,有人来问我,我也这样回答。”
王功明白了过来,知道苏林洋叫走范戎是干私活去了,说道:“我明白了。行,就冲你刚才说的话,以后有这种事的时候,我一定叫上你。”
范戎说道:“你还是别叫我了,我也就图嘴上一痛快,你要叫上我,我可不敢保证我这张嘴忍得住,你还是叫涂兄吧,涂兄这人嘴稳——”
说到这里,范戎转向了没有说过一句话的涂一进,抱拳说道,“涂兄,我这人有时话说得糙了点,早上的事是我的不是,在这里给你赔个不是了,还望涂兄别往心里去。”
涂一进赶紧还礼,很是客气地说道:“范兄客气了,不对在先的人是我,该我先向范兄赔不是才对……”
……
谁人背后无人说,哪个人前不说人!
老祖先人提炼出的这句话苏林洋自然是听说过的,不过现在的他亦非早上刚醒来时那个内心充满惶恐的他,拥有了原主完整记忆,他现在根本不在意王功三人对他会有怎样的猜测。
驶往国立中央大学的车上,苏林洋眼看着车窗外一闪而过的景象,嘴里和徐京生说着闲话。
红岩嘴和中央大学相隔仅几公里,闲话没说上几句,距离中央大学已经没多远了。
这个年代非他所在的那个21世纪,大街小巷都被轿车塞满,现在这个年代,能坐上轿车的非富即贵。担心会惹人眼,苏林洋没敢让徐京生把车开近,而是在距离中央大学还有一段路的地方停了下来。
“行了,我就在这里下车,徐师傅你也不用等我了,你先回去吧。”
向徐京生交代一声,苏林洋推开车门下了车。
中央大学是在属于山城大学的地皮上建起来的,这片地属于山丘坡地地形,简陋的茅草屋校舍就像梯田一样一级一级的立在那里。
受地形和资金的限制,中央大学是没有围墙的,进出随意,这当然也包括小偷。
中央大学是小偷们最爱光顾的地方,自然也就成了被偷被盗的重灾区,虽有校警,但面对众多盗贼,也是无济于事。
苏林洋随便选了一条路,走进了中央大学校区。
正是晚饭时间,到处都是端着饭盆饭盒吃饭的师生,苏林洋一路问过去,来到艺术系所在的那片茅草屋前。
茅草屋前,有不少吃完饭或者沉浸于艺术创作中忘了吃饭的学生,支起画板,在从事他们各自的艺术创作。
苏林洋一路看了过去。
学生们的水准都很高,任何一个学生都能把他要画的那四个人的样子画出来,不过一个晚上画一张和一个晚上画四张还是有区别的,他现在要找的就是一个晚上能画出四张画像的人来——没有实物,只有口述。
一张生面孔,一句话不说的一路走了过来,很快便引来艺术系师生的警惕,还当他是提前来踩点的盗贼。
“你是哪个系的?”一名年轻老师向看得专心的苏林洋发出了呵斥。
听到呵斥,苏林洋这才惊醒。
循声看去,他看到了这名年轻老师,看到自己已经深陷于一双双警惕眼睛的包围之中。
“我是来找人画画的。”他向瞪着他的这名年轻老师回答道。
年轻老师警惕不减,“画什么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