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宋以来，不允许人牲。”

“如今所有山鬼，其实已经没有神侍了吧？甚至于，原有的扮神之巫继位的规则，也无法持续，在任的山鬼无法辞职。”

“所以闷守了几百年？”

吕文命揣度着山鬼的用意。

赵清雪则摇头道：“没那么夸张，不许人牲，没有扮神之巫，但他们可以直接招人当山鬼。”

“到宋朝为止，他们的招人标准还是地仙。”

“到了明朝，标准降低，当然，也是为了让人顶包，毕竟山鬼以前是搞人牲的，伐山破庙的时候算旧账，需要几个倒霉蛋以儆效尤。”

“所以明朝开始，就招了一批顶包的。”

“像山鬼花钱从元末明初开始流行，就是这个原因，虽然有那些民俗货币专家考证，说山鬼花钱其实是‘雷令杀鬼’。”

“首先，这是现代考证，其次，这个专家压根不懂雷法的作用，以为雷霆只能驱邪杀鬼。”

“却不知山鬼花钱，终究还是花钱，是用来压胜的。压胜，顾名思义，压制，胜利，主要是压制，是形势上的作用，而山本身就有镇压、威压的势态，因此山鬼才是符合花钱作用的，而非‘杀鬼’。”

“至于山鬼花钱的流行。”

“本质上是顶包的山鬼为了赎罪，在那里努力工作。”

“因为有灵，所以东西才灵，灵了好用，道士才会大量使用。”

“如果说明朝的山鬼花钱还只限于道士使用的话，到清朝就离谱了，平民百姓也争相购买，企图改运避邪。”

“于是，那一批山鬼累死之后，山鬼的信仰、巫祭、教派，也就都消亡了。”

“重新回来的山鬼，因为信仰和教派都没有了，也就只能守在山中了。”

“所以山鬼真正‘无聊’，是从晚清开始。”

“到现在也就百来年吧。”

百来年……

吕文命忽然说道：“狼妖，刚好是清末犯事的吧？”

“没错……”

两人对视一眼，赵清雪沉默后，问道：“虽然问着有些冒昧，但，那个面具，还在你那，对吧？”

“嗯，而且……”

“停！”

赵清雪止住了他，说道：“有些秘密，最好谁都不要告诉，哪怕是我。”

“关于面具，需要说明的是，哪怕只是在山上的效果，那也是一个非常强力的法宝了，财不露白的道理你要明白。”

“另外……”

“拿着面具不一定是好事，李可儿是扮神之巫，但很明显，山鬼让她进山是当神侍，虽然也有神侍取代山鬼的先例，但条件非常苛刻。”

“首先需要扮巫本身足够有天赋，足够强，还需要她侍奉的山鬼修为不高，只是依赖于神道神职的力量而已。”

“如此才有取代的可能。”

“真正接替山鬼职务的扮神之巫，其实都是祭祀团中最强力的那批扮巫。”

“而非那些献祭的少女。”

“所以，你明白吗？那個面具，还有山鬼的谋划，很可能，祂的目标是你。”

吕文命握紧手中的红宝章，问道：“获得鬼神的青睐，成为候选人，不是很好吗？”

赵清雪看了他一眼，道：“你呀，哪里会觉得这是好事。旁人自然欣喜，可那般人，山鬼也看不上，也觉得无趣。”

“只有你这种不情愿的，祂才会觉得有趣。”

“而且。”

“山鬼什么时候退位，是祂自己说了算，至于退位了，让你继任山鬼，是不是又如明朝那般，找人顶包背锅，可也说不好啊……”

“未来，是有大劫难的。”

赵清雪已经很明示了，没有完全肯定，只是她没有证据而已，在她心中，山鬼躁动的根本是未来的劫难之世。

那些鬼神挑选扮神之巫继任职位，然后躲起来。

等他们这批人去应劫，去死……

这才是鬼神的目的，不要以为，长生很无聊，他们就会愿意死，何况，他们并不无聊，哪怕困守山林，也就是在人间不得妄动而已，他们在法界还是很自由的。

法界可比人间宽广多了……

“替死鬼么？”

吕文命呢喃了声，山鬼这样的鬼神，到底有什么目的动机，压根不用去猜，因为猜了也没有用，该怎么应对，孔子很早就告诉了。

敬鬼神而远之。

但吕文命已经犯戒了，他靠近了鬼神。

“是福不是祸，是祸躲不过啊。”

收起红宝章，吕文命表示懒得去想山鬼啥目的了，至少，目前为止，规则是山鬼还在遵守的东西，面具有三次使用机会。

用完了，他才是扮神之巫。

在此之前，他尽量把巫山之行的影响消除吧……

……

在跟吕文命谈完后，许靖约谈了程伟。

不顾程伟现在的衰老与虚弱，他依旧点着烟，好像一天没有三包烟打底，就不算有抽烟一样……

“说说吧，跟山鬼问了什么？”

程伟声音嘶哑的说道：“山上的事，是吕文命告诉你的，还是王教授？”

许靖笑了声：“王教授把他知道的，都说了，吕文命则补充了他是如何说服山鬼的，现在该你交代了。”

“这一次的巫山之行，最重要的东西不过是三样。”

“王教授手上的竹简与其对应的巴蜀符号、吕文命得到的面具、你所问的答案。”

“事关鬼神，这是国家必须知道的。”

程伟沉默了许久。

才幽幽说道：“五雷法主张慈观，知道么？”

许靖顿了顿，问道：“你问的是雷法源流？”

程伟那张满是皱纹的脸上终于浮现出少年意气，他勾嘴一笑：“世人只说法教之雷法源于形雷，却不知道张继先、王文卿、林灵素，这些雷法祖师出生的时候，张公圣君已然坐化登仙。”

“张公圣君一生行医治病、呼风祈雨、斩妖除魔。”

“玉封监雷御史，五雷法主。”

“雷法，岂独正一神霄所有？我闾山，才是正统源流。”

许靖弹了弹烟灰：“这东西，我不关心，但资料我还是清楚的。张慈观的记录有两种，都是享年45岁。可到底是熙宁元年（1068年），还是淳熙十年（1183年）去世。”

“你们自己心里清楚。”

“谁知道伱们改史料时间，是不是就是为了夺雷法源流呢？”

“至于五雷法主，首先那是‘法主’，明朝正德皇帝封的，没有‘五雷’二字。”

“至于‘监雷御史’，玉封，那不是人间的事。”

“我不觉得，你问了山鬼，就能把这桩历史密案给敲定了，山鬼还没这种本事。”

程伟低声笑了：“呵呵，法术的本质，是如在啊。”

“我问的，就是张公圣君为雷法源头，五雷法主之时的……真正雷法。”

“山鬼不过是代我看的内景，从而收取的代价而已。”

“是问山鬼，问张公圣君，更是问我自己。”

“所以。”

“国家是要夺走我悟出来的雷法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