翠娘眼里的神光黯淡了几分,有些依依不舍道:“一定要现在去嘛,外面雨还在下?”
“不妨事,去去就回,反正离得也不远。”
牛本才还颇有几分雷厉风行,挥了挥手道:“阿良,我们走。”
县衙就在这附近,距离竹节巷并不远,或者说,这县城本就不大。
杨良随着牛本才,约走了二三里,便来到县衙大门前。
正这时,一道人影从里面走出来,身上穿着褐色长袍,差点与牛本才撞了个满怀。
咦?
杨良的眼睛一下睁大,这男人正是自己在竹节巷翠娘宅子里撞见的。
他应该是也认出了杨良,表情有些尴尬。随之拱了拱手,冲着牛本才行了一礼:“见过老师。”
“茂才,下这么大雨,你刚刚去了哪里?”牛本才道。
“我肚子不舒服,去药堂买了两副汤药。”
“都与你说了不要随便乱吃东西。”牛本才道:“你随我来,我正好用你。”
“阿良,阿良……”
牛本才连唤了两声,道:“发什么呆,你也随我来?”
杨良这才回过神来,心中暗暗感慨,这里面的关系真够乱的。
他忍不住扪心自问,是不是自己的道德水准太高,因此与这方天地格格不入。
自己是不是也该入乡随俗。
这时,牛本才已经领着二人走入县衙,来到他在县衙办公用的小屋。
用钥匙打开门上的锁,牛本才推门而入,杨良见里面并不宽敞,堆满了各种书卷。
“茂才,你去一趟后院,将三十年前,与黑蝴蝶有关的案卷取一些来。”
这身穿褐色长袍的男人,名叫许茂才,在县衙里,算是牛本才的助手、学徒。
他得到命令,不多时便去而复返,手里捧着一沓泛黄的案卷,连带着空气中,顿时一股旧书卷的味道。
“都在这里了吗?”牛本才问道。
“这哪里够,当初黑蝴蝶在民安县做的案子可多,许多大户都遭了他的毒手。”许茂才道:“老师,怎么突然想起调黑蝴蝶的案子?”
“暧……老家听风便是雨,不知从哪里得到一张纸,便觉得黑蝴蝶又活了,还特意让人冒雨跑一趟。”
许茂才笑笑:“这黑蝴蝶恶名不小,伏法之后,借着他的名字作恶的人屡见不鲜,前几年我们便做了好几个。”
“拿出当初他吓人的血符,比对一下,让人把消息带回去,也好安老父老母的心。”
“老师真是孝顺。”
许茂才翻着旧案卷,过了片刻,从里面取出一张泛黄的白纸,上面的血迹已经发黄发暗。
“老师,在这里了。”
杨良在一旁看着,忽然发觉,这许茂才竟然称得上精明干练,而且,与他的老师牛本才配合竟也算得上相当默契。
唉……
还是感觉自己和这个世界格格不入。
牛本才重新取出锦盒,将锦盒中的草纸抽出来,摊开之后,平铺在桌上。
许茂才举着另一张血符,也平铺在桌上。
纸上画着两只蝴蝶,展翅欲飞,模样形状完全是一个模子印出来的。
许茂才吃了一惊,道:“老师,一样?”
“嗯……”
牛本才轻轻点了点头。
杨良站在二人身后,下意识挠了挠头,他现在只确定了一件事:
自己捡到的那柄刀,真的来自黑蝴蝶。
牛本才脸上变颜变色,他微微靠在椅背上,皱着眉头思考,脸上像是蒙了一层白灰。
“老师,你不用担心,这几年在民安县,假借黑蝴蝶之名作案的也不在少数。”
牛本才睁开三角眼,道:“那么,这次是谁想假借黑蝴蝶之名,对我牛家作案?”
“嘶!”
许茂才倒抽一口凉气,道:“老师,现在就该去寻方县尉,调人去牛家村啊。”
牛本才摇摇头:“现在便惊动官府,有些为时尚早。”
他皱眉想了想,大概也想定了主意,睁开眼睛冲杨良道:“阿良啊,我写一封信,你回去后带给阿母,记住不要对别人讲,尤其是我父亲,只把信交给阿母,把这里的事情告诉她,让她早做防备。”
杨良表面上点头,心里却直骂娘,真不把我这长工当人使啊,也不怪你头上一片青青草原。
“全包在我身上,没事的时候,大公子你多回家看看。”最后,杨良还是善意地提醒了一句。
许茂才大概听出了杨良话有所指,脸上忍不住变颜变色。
牛本才点点头:“放心吧,过几天我就回去了。”
牛本才写了一封信,依样装在锦盒中,交给杨良带回。
杨良身披蓑衣,再一次闯入大雨中。
一路之上,他仍是寻思着这件事。
地主婆婆,牛本才,甚至包括自己都没有想到,黑蝴蝶竟然是我自己。
瞧着牛家如临大敌的模样,杨良心里也在寻思,如何把自己的利益最大化,趁机讹诈第一桶金。
只不过一时之间,他还没有什么思路。
走到半程,雨稍微小了几分,总是趁着天黑之前,一路赶到了牛家大院。
杨良去这一趟辛苦,牛家宅子里也不轻松。
地主婆婆来回踱步,心里七上八下。
“太太,杨良回来了。”
“快快有请。”
地主婆婆一时心急,对一个长工都用上了敬语。
瞧着杨良大踏步进来,地主婆婆松了口气:“不愧是阿良,一天之内就打了個来回,办事就是利落。”
“怎么样,老大怎么说的?”牛地主迫不及待道。
杨良左右看看,道:“大公子嘱咐了,不许与东家说。”
“为什么不要和我说,是不是黑蝴蝶真的来了,黑蝴蝶还活着!”牛地主吓得站了起来。
“老大也是担心你身上的病嘛。”
“什么病,我没病!”
杨良取出贴身的锦盒,递过去道:“大公子让我交给太太。”
地主婆婆伸手接过来,取出里面的信,刚欲打开,不防备牛地主劈手夺了过来。
他摊开一看,顿时大惊失色:“黑蝴蝶来了,黑蝴蝶还活着!”
堂上伺候的丫鬟变颜变色,互相看看,脸上都是一片恐慌。
“胡说八道什么,哪里有什么黑蝴蝶。”
地主婆婆夺过信来,环顾左右道:“都不许说出去,谁说出去,我撕烂她的嘴。”
待她看清楚上面的内容,也是脸色骤变,心中忍不住咯噔一下:
“黑蝴蝶真的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