过了萍州境,一路南下,天气没有转暖,反而愈来愈冷。
到了这一日,天空彤云密布,到了黄昏,更是下起雪来。
盐粒般的雪从空中落下,尚未落在地上,便化作了水,道路开始变得泥泞,走在上面又湿又滑。
杨良没有打伞,肩上背着包袱,深一脚浅一脚走在湿漉漉的路上。
走了一阵,他抬起头来,看着绵延的道路,暗暗有些发愁。
瞧这势头,估计一时半会儿也停不了,若是晚上找不到投宿的地方,就只能露宿荒野。
虽然露营在前世很是流行,但在萍州可是很致命的。
莫说冬夜中饿极的豺狼虎豹,便是这低温天气就不好对付。
冻死】在北方可不仅仅是个形容词。
杨良深吸一口气,这也无可奈何,谁让自己贪着赶路,错过了最后一处宿头。
自己再往前走走,看能不能找到个避风的地方,想办法升起一堆火,把这一夜应付过去。
道路越来越滑,雪粒落在草木之上,来不及融化,积了薄薄一层。
杨良挽起裤腿,靴子早已经被浸湿了,身体又寒又冷。
前方出现一处模模糊糊的轮廓,像是某个建筑。
杨良快走几步,忽然眼前一亮,瞧着不远处有一座宅子,宅子前挂着一个白灯笼。
若是有个屋子遮风挡雨,那可比露宿荒野好太多了,说不定还有机会混一碗热水喝。
杨良来到宅子前,见它周围并没有其他建筑,只有一处宅院孤零零立着。
寒风一吹,杨良打了个哆嗦,忙拽起门环敲了敲门。
“有人嘛……”
杨良喊了几声,无人回应,冷风像虫子一样往身体里钻。
他后退几步,门额上没有挂匾,只有一盏白灯笼,也没有点灯。
莫非是一座无人居住的荒宅。
瞧着门前收拾得干干净净,没有荒草,瞧着也并不像。
自己除了是个保国安民的书生,还是一个飞檐走壁的侠盗。
瞧着这围墙也不高,不如自己翻过去看看。
杨良倒退两步,目光四处打量,看哪里方便下手。
“做什么的?”这时,门内忽然响起一个老人干哑的声音。
杨良吓了一跳,忙道:“老人家,我是进京赶考的举子,想在这里借宿一宿,能不能行个方便?”
他心里暗暗有些庆幸,老人若是再晚吭声一会,自己就开始翻墙了。
如此岂不是尴尬。
对于赶考的学子,大家多多少少有些好感,或许能容自己借宿一晚。
老人似乎透过门缝打量着杨良,杨良没敢表现得太强壮,又做出一副文弱的模样。
“你先等一下,我去禀报主人。”
“劳驾劳驾。”
杨良立在门洞里,不知不觉已有一炷香时间过去了,正在他已经有些灰心的时候,黑漆大门一下从里面打开了。
一个驼着背的老者站在门口,他看不出多大年纪,胡子头发都白得差不多了。
“进来吧,家里人都睡着了,你小点声音。”
杨良自然是不住口的感谢。
老者把他引到院里,大门旁有一处闲置的屋子,里面有些灰尘,却是不影响居住。
“你就先住在这里,别嫌弃,我去后面给伱抱一套铺盖回来。”
“老伯,不麻烦了,我身体壮,不妨事的。”
老者回头看了一眼他苍白的面孔,道:“得了吧,你瞧着都没我结实。”
“呃……”
杨良一时无语,心想是不是自己演得太过了。
他关好门窗,坐到板凳上,先把被雪浸湿的靴子脱了下来,随之,整个人才松弛下来。
这一路走来委实辛苦。
饥一顿饱一顿,若是错过了宿头,便只能睡在荒野中,同时还要小心土匪、野兽之类的存在。
杨良拿起好用的水壶,饮了一口酒,暂且驱散寒意。
这时,老者从外面过来,抱着一个铺盖卷,还用布包着几个热馒头。
“我去后厨看了看,只有这几个馒头了,你先垫垫肚子。”
杨良忙站起来,拱手道谢,他从身上取出一串铜板,一定要老者收下。
老者摆摆手,道:“在家靠父母,出门靠朋友,谁都有不方便的时候,我也不过是举手之劳罢了。”
杨良一时不知该说什么才好,只是不住地道谢。
“不知老人家该怎么称呼?”
老者指了指驼其的后背,道:“这里人都叫我老驼,原先的名字,我自己都不记不清了。
好了,天不早了,你早些睡吧,这雪还不知要下到什么时候。”
老人临走的时候,留了一盏油灯在屋里。
借着昏暗的油灯,杨良从书袋中取出一物。
这正是那神秘的石雕。
现在七块石雕已经拼在一起,严丝合缝,根本看不出原先裂开过。
此时七个娃娃也正看着他,表情惟妙惟肖,各不相同。
杨良皱着眉头思考,这石雕究竟有什么用处,自己一路行来,一路琢磨,竟也琢磨不明白。
一刀仙团伙接触过这石雕后,都有向怪物转化的趋势。
自己会不会也变成怪物。
吱呀。
门这个时候突然开了,杨良吓了一跳,下意识用袖子遮住桌上的石雕。
那驼背老者站在门口,他睁着一双浑浊的双眼,道:“后生,我忘了一件事,你没事的话,可千万不要往后院去呀?”
“嗯?”
杨良一怔,下意识想问后院有什么,这时,老者已经摆摆手,关上门离开了。
只留下杨良一头雾水坐在床上,如果老者不与他说的话,他根本不会往后院想。
只等明天天亮,便告辞离开。
然而,老者这么一说,却勾起了他的好奇心。
这么一说,杨良也觉得这宅子似乎有些不对劲。
荒山野岭,四周围什么都没有,唯独有一座宅子。
除了那驼背老者外,宅子内一片安静,自己也没有见到其他人。
他开始观察周围的环境,下意识抽了抽鼻子,走到窗台前,伸出手指,用力摁了摁窗格。
指尖多了些油渍,一股桐油的味道。
新的。
这明显是一座新修不久的宅子。
杨良心中一激灵,想起前世读过的那些故事和传说:
赶考的文弱书生路边投宿,恰好遇到妩媚的女鬼,随之展开一段可歌可泣,缠绵悱恻的故事。
杨良曲起胳膊,瞧了瞧粗壮的肱二头肌,自己好像也不是什么文弱书生。
妩媚女鬼呢,哪里有女鬼,怎么还不来?
他摇摇头,把胡思乱想赶出大脑。
接着,他盘腿坐在床上,开始修行插秧功。
一股热力在小腹化开,如暖流一般经过四肢百骸,体内的寒意渐渐被驱散,杨良这才感觉舒展开。
收集神秘雕像后,他获得了一笔命运币奖励,杨良费了一些命运币,学会了诗词剑法。
如今唯一的问题是自己缺一柄剑。
若有时间,便抽空修行这插秧功,杨良感觉自己的身体比之前强壮了不少。
若非如此,行走在这冰天雪地之中,还不知道要多吃多少苦。
过了一会儿,杨良感觉身体暖洋洋的,随之疲惫感渐渐涌来。
杨良倒在床上和衣而卧,渐渐沉入梦乡。
他好像梦到自己考中了状元,骑着高头大马回到家乡,八抬大轿娶了王唤娣。
洞房烛夜,自己走进洞房,新娘坐在床上,头上披着盖头。
还未等自己揭开盖头,新娘突然站了起来,用力扑向自己。
她头上的盖头被风吹开,那下面根本不是王唤娣,而是一具陌生的女尸。
她似乎被什么东西扯住,拼力挣扎,束缚她的力量却越来越强大。
“救命,救命……”
杨良猛然从床上坐起,才发现脸上渗出一层冷汗。
“原来是一场梦。”
杨良捏了一把汗,扭头看向窗外。
最后那一声救命,如此清晰,不像是从梦中传来的,倒像是在后院响起。
他摇头笑笑,日有所思夜有所梦,自己赶路吃了太多苦头,夜里梦到些美好期待也并不奇怪。
可是,那陌生的女尸又是怎么回事。
按照科学的解释,梦,无非是记忆片段的随机组合。也就是说,一个人不可能梦见一个自己从未见过的人。
问题是这个世界科学嘛?
他推开窗户,发现雪不仅没有停,而且越下越大,已经由雪粒变成雪,外面积了薄薄的一层。
被寒风一吹,杨良也清醒过来。
目光越过屋檐,看向了后院。
要不要自己去探一探路?
自己已经是一个资深飞贼,纵然下着雪,也能做到踏雪无痕。
可是……
那驼背老者心地善良,不仅让自己住进来,还给自己拿了被褥和馒头。
如果在这里作贼,杨良觉得自己也太不是东西了。
他心中思前想后,也拿不定注意,转念一想,不过是一场梦而已,自己又何必当真。
大不了白天探探这户人家的口风。
天亮之前的时光,杨良并无什么睡意,不知不觉天色亮了起来。
杨良推开屋门,忍不住发出一声长叹,雪下了厚厚一层,屋檐、瓦片、围墙都变成了白色。
此时,那驼背老者正拿着扫帚扫雪,杨良忙夺过来,道:“老伯,昨夜多谢收留,现在雪停了,我也该走了。”
“雪下这么大,已经断了路,不如你再歇息
一晚,等雪化一些再赶路。”
这正合杨良的意,他口上还是客气道:“不敢再麻烦老伯了,我怕耽误了路程,等等便走。”
“既然这样,那我就不留你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