让唐雨高兴的是,对方这么爽快地喝下这碗茶,就相当于他认唐雨为自己人,愿意施以援手。
而那位灰衣老者也是心中暗暗称奇,眼前这位年轻人无论在手势的细节方面,还是切口暗语都非常到位,对答如流。
例如方才奉茶时候使用的三指,茶杯用拇指与食指捏杯,此为“领教茶”;而且还把茶杯放在手心,此为“忠心茶”……
这些细节让他很是惊讶。
天地会是清代时候最神秘组织,接头时候稍有不慎,切口暗语与动作不对会导致送命。
而现在帮会里面的那些年轻人,整天只知道打打杀杀抢地盘,这些老传统对他们而言,如同天书,很多东西都被抛在了脑后根……
对完切口暗语后,灰衣老者微笑着用正常的口气问道,
“这位公子,请问尊姓大名,从哪里来,有何事?”
“这位前辈,在下姓唐名义雨,来自三宝垄。”
“哦,三宝垄,好地方。”
灰衣老者点了点头,若有所思,又问道,
“唐公子,方才这些我们洪门切口都是谁教你的?”
“这位前辈,实不相瞒,是我家安公教我的。”
“可以请教你家安公的名号吗?”
“江湖人称‘千杯秀才’汤之星……”
“汤之星”是当年唐雨爷爷唐志信行走新马一带江湖时候的化名,又因为他年轻时候酒量极好,还念过一些书识字,江湖人称“千杯秀才”。
“你安公是‘千杯秀才’汤之星?”
灰衣老者闻言后,眼睛睁得大大的,那双惊讶的眼睛瞪得圆圆的,仿佛要跳出眼眶,透露着难以置信的惊喜
“是的,正是在下的安公。”
“江湖上已经很久没有听到千杯秀才的消息了,唐公子,你可有凭证能证明你是汤之星的后人?”
唐雨想了一下,既然自己有求于人,也不藏着掖着了,便从怀里掏出了爷爷唐志信送给他的那枚铜钱信物。
灰衣老者接了唐雨递过来的铜钱,仔仔细细地看了一遍后,惊喜道,
“不假、不假,居然真的是副香主的信物!”
随后又对着唐雨抱拳作揖道,
“唐公子,怠慢了!来,请坐下来喝茶。”
唐雨亦抱拳施礼道,
“请问前辈怎么称呼?”
灰衣老者也没急着搭话,从怀里摸了一阵后,也掏出了一枚铜钱,递给唐雨道,
“唐公子,你可认识这件信物?”
唐雨接过来一看,这枚铜钱与爷爷的那一枚外形几乎一模一样,只是上面的文字不同。
铜钱的正面刻有“洪顺堂令”四个繁体字;
背面刻有“三八廿一”四个奇怪的数字。
上过小学背过乘法口诀的都知道三八二十四,但是这里却是三八二十一呢?
唐雨记得那天晚上,爷爷唐志信给自己说过这个渊源:
跑到南洋的天地会成员们以“洪”字为结盟之姓,这取自明太祖的年号“洪武”。结盟称为“洪门”,并拆开“洪”字为“三八二十一”作为会中的秘密暗记,后来甚至成为他们内部的一句江湖切口……
唐雨见过此信物后,立即抱拳,尊敬道,
“原来是草鞋前辈,晚辈失礼了!”
灰衣老者赞许道,“不错、不错,看来你安公真是对你教导有方啊。”
原来这枚铜钱是南洋天地会洪门“草鞋”的信物,洪顺堂是洪门属会,内部有一专门负责走动相互通信联络的人,故称“草鞋”。
当年,南洋的天地会曾秘密铸造过6枚不同级别的“洪门”铜钱信物。
第一枚上面刻有“洪宏红虹/胜”字样,代表香主身份,又称“龙头”或“黑棍”;
第二枚便是唐雨爷爷唐志信的这枚“洪门帮会/天下来归”,代表“副香主”身份又称“二路元帅”;
第三枚上面刻有“洪门兄弟/互相扶持”字样,代表执法管事(亦称:红棍)身份;
第四枚上面刻有“义兴公司/各路平安”字样,代表管理内部事务的“白扇”或“军师”、“师爷”身份,雅称“先生”,遇有对外交涉或策划械斗时,负责调兵遣将等方面的任务;
第五枚便是灰衣老者持有的这一枚,代表负责联络通信的“草鞋”身份;
第六枚上面刻有“金兰社用/义薄云天”字样,代表洪门兄弟。
交换辨识信物后,灰衣老者开始相信唐雨的身份不假。
随后向唐雨介绍,他叫邱飞扬,江湖外号“草上飞”。
邱飞扬年轻的时候,穿着草鞋,走路很快,轻功了得,在帮内负责传递情报信息,所以江湖人称“草上飞”。
当年唐雨的爷爷唐志信是帮内的二把手“副香主”,地位远远高于邱飞扬这位“草鞋”。
说起往事,邱飞扬对于唐志信很是尊敬……
当年由于过番来到南洋人群的大量增加,南洋天地会内部开始分裂,械斗不止,导致英国殖民者后来在光绪十六年(1890年)正式封禁了他们注册的义兴公司。
唐雨的爷爷刚抵达南洋的时候,积极参加新马一带天地会的活动,后来由于内部的分裂,加上洋人的封禁,他便离开了马来半岛,专心致志在爪哇岛上的三宝垄经营自己的生意。
此后,唐志信便很少参与新马地区的帮会活动。
这么一说,邱飞扬已经与唐雨的爷爷近二十多年没见面了。
俩人最近的一次见面还是民国十四年孙逸仙过世时候在新加坡举行的大型悼念活动……
邱飞扬听闻唐雨此番前来是为了处理麻坡的福建帮闹事后,笑道,
“阿雨,这个小事你就交给老夫吧。”
闻言后,唐雨大喜,随即请邱飞扬上了自己的福特小汽车,让阿辉向着麻坡工厂疾驶而去。
在麻坡工厂闹事的当地福建帮头目是个杀猪匠,因为家里排行第三,人称“猪头阿三”。
“飞叔,您怎么来了?”猪头阿三见到从车上下来的邱飞扬后惊道。
“阿三,介绍一下,这位是来自星加坡的唐公子,也是这家工厂的新老板。”
“飞叔,您认识他?”
“不仅认识,唐公子他还是我们 ka-ki-lang(自己人)!”邱飞扬用闽南话强调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