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这作为背景的群山却让朱厚熜莫名的有些熟悉。
柳家寨——
不过又不尽相同。
至少,那座在群山之中突兀出现的被白云所笼罩的高峰是朱厚熜从来没有在柳山见过的。
如果真有这东西存在的话,如此奇绝如剑的雄峰,朱厚熜不可能一点印象都没有。
这幅图到底想要表达什么。
说那巨鸟是由无数血虫组成的蛮神的天敌?
还是表示这是故楚遗民所祭祀,保全疆土的神明。
亦或者说是在更加隐晦的表达着什么,一个和蛮神敌对的生命,某种驱逐血神的方法。
朱厚熜思考,他接着向下看去,底下有一行注解。
但却是一段看上去似乎与这副图画并没有什么关系,如今脍炙人口,被教育读书人要厚积薄发的先秦故事。
“楚庄王莅政三年,无令发,无政为也。”
“右司马御座,而与王隐曰‘有鸟止南方之阜,三年不翅,不飞不鸣,默然无声,此为何名?”
“王曰:“三年不翅,将以长羽翼;不飞不鸣,将以观民则。虽无飞,飞必冲天;虽无鸣,鸣必惊人。子释之,不谷知之矣。”
“处半年,乃自听政。所废者十,所起者九,诛大臣五,举处土六,而邦大治。”
楚庄王厚积薄发,一鸣惊人的故事朱厚熜早就知道。
毕竟朱厚熜在王府时也是读过《韩非子》的。
而就教朱厚熜读书的老师周诏在课上分析,这段典故很大概率不是真的。
是韩非子为了借史谕人编出来的典故。
后来这个方法又被司马迁学去,用到了《史记》中。
摇身一变,故事的主角又从楚庄王变成了齐威王。
不管到底是不是真的——到底谁在说谎,又或许两個人都在信口开河。
但……楚人将这个故事写在这副图画之下,到底有何用处。
“陛下,您看这……”
王守仁指了指那被白云笼罩的奇峰上。
“这是不是有个人影。”
朱厚熜闻言看去。
确实,在白云笼罩的奇峰之下,隐约可见一个模糊的身影。
这小人实在是太小了,画图者又故意用周围的环境将其掩盖,与周围环境融为一体,如果不日复一日的仔细研究,是绝无可能发现其中的机巧。
“王尚书真是慧眼如炬。”
朱厚熜看了一眼身旁老头那熬的无比浓重的黑眼圈,说道。
“哪里哪里,偶然所得罢了。”
王守仁眨了眨干涩通红的双眼,强行压下昨晚通宵研究此图,如今呼之欲出的疲惫。
听到朱厚熜的称赞,王守仁的脸上也不由得露出了一抹笑容。
风轻云淡的回答道。
“侥幸!侥幸!不知为何,刚刚臣一见此图,一眼便看出了此图暗藏的玄机。”
只要我不眨眼,无论看多长时间就都是一眼是吧。
朱厚熜也不拆穿这个怪老头。
笑着说道。
“得公如此,实乃天佑大明啊!”
图画上那个小人隐藏在云雾之中,表情似哭似笑,手舞足蹈。
似乎在进行着某种古老的仪式。
而它目光的方向正是天上的那只巨鸟。
这是……
朱厚熜注意到它手掌中似乎拿着什么东西。
于是从怀中拿出一物来。
正是后土印。
动用望气术比对之后,竟然分毫无差,就连印章上的花纹都一模一样。
“这似乎是先秦时期楚人祭祀地祇的舞蹈。”
一旁的王守仁再度说道。
见朱厚熜一脸茫然的转头看向自己,王守仁只好给朱厚熜这个九年义务教育加王府精英教育的双重漏网之鱼科普道。
听了王守仁的讲解。
朱厚熜恍然大悟。
春秋战国时的祭祀礼仪和对象主要来源于商周时期。
可分为对天神、地祇、人鬼的祭祀。
其中最重要的是天神。
但天神却不单单指的是“天”这个至高之神。
还包括日月星辰,寒暑雨雾等等人类无法抵御的自然之神。
人鬼则指的是对于死者的祭拜。
凡人死而受祭者,都属于人鬼祭祀,包括对先祖的祭祀和对厉鬼的祭祀。
春秋战国时军队得胜后会给对手立碑祭祀,以示尊敬,便属于人祀一种。
而地祇,就要复杂的多了。
凡在地之神,都属于地祇祭祀,包括最为隆重的社祀,对境内山川的祭祀,对五祀的祭祀,和年终的蜡祭。
数量众多,简单而言,只要是地上跑的,人类虽然对抗不了,但可以通过献祭,驱逐等方式进行威胁,收买,进行谈判的,都在地祇之列。
而其中最有名的,则是楚人祭祀的地母神,相传掌控着冥府的后土娘娘。
“这么说,要是用这玩意还需要再找一个会跳先秦时期楚国祭祀地祇之舞的人出来。”
朱厚熜看着面前的王守仁。
王守仁看懂了朱厚熜的意思,但表示自己也不懂这玩意。
“既然是故楚遗民,陛下倒是可以派人在古滇国的范围内找找,看是否还有故楚传人的存在,说不定能发现些什么。”
朱厚熜点头。
不过,看着面前这三十六道图的最后一幅,朱厚熜是越看越怪。
毕竟之前诸天宝鉴里的沙雕网友们可是信誓旦旦的表示这是一幅藏宝图来着。
怎么现在又变成了先秦楚国的祭祀公文了。
而且这山峰是不是画的有点太突兀了,如果想要隐藏信息,大可以将这小人隐藏进柳山周围的山川之中。
不必生造一处山峰出来。
“陛下可还有什么疑惑?”
见朱厚熜盯着这幅图苦思,王守仁问道。
“王尚书看看这山,是否有原型?”
王守仁看了一眼,只感觉眼睛干涩,摇头说道。
“臣也看不出什么,不如召西南各地的土司向导来看看,看是否能找出出处。”
“善——”
随即命叶九流传令,召来西南各地的流民酋长及向导来此一看。
在经过了一系列七嘴八舌激烈的讨论之下。
倒是最终达成了一致。
不过出乎朱厚熜意料的是,最后发言的并非是这些西南的本地人,而是禁军中一个来自楚地的小伙子。
“陛下,这有点像我家旁边的巫山神女峰?”
那小伙子在朱厚熜面前有些拘谨,不过还是鼓足勇气回答道。
朱厚熜眼睛一亮。
巫山,《战国策》中苏秦游说楚威王时说:“西有黔中、巫郡。盖郡据巫山之险,因以山名。”是自古以来的天险,更是有着种种不知真假,奇幻瑰丽的传说。
其中最有名无外乎先秦时楚襄王和宋玉一起游览云梦之台,宋玉所讲的关于曾经楚庄王游览巫山疲倦小睡,梦中遇见天帝之女瑶姬自荐枕席,与其欢好,所留下的“巫山云雨”的典故。
虽说大概是宋玉给楚襄王送美女的托辞。
有诗云“十二巫山云雨会,襄王今夜上阳台。”
但天帝的女儿下凡和凡间的帝王欢好,人神恋这种事,自古都是广大吃瓜群众最喜闻乐见的那批情节。
不过朱厚熜最关心的还是自己的宝藏。
至于什么神女,天帝的女儿,我没见过!没见过就是没有!
除非你也像送楚庄王那样送我一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