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胡小将军!”
谢迁说着,他又翻开了桌子上的那本朱子集注。
不过这次他对于上面的文字并没有什么兴趣。
而是从中抽出了一份早就被礼部在朝鲜安插的各种势力汇总好的开城内有关白莲逆党的名单。
名单上的人物混杂于朝鲜的三教九流之间。
如果不是礼部顺着那些国内的白莲妖人一路逃亡路线动进行了大量细致的调查。
恐怕谁也想不到,小小开城中竟然隐藏了如此之多的白莲逆党。
但今夜,明廷就要将此城中的白莲教众尽数诛灭。
“谢大人——”
谢迁的身后,不知何时出现了一个挺拔的身影。
他长眉,冷目,身披轻便的镶铁皮甲,腰间配刀。
胡宗宪的脚步很轻,以至于背后那扇微微开合的窗户中吹来的淡淡的冷风就足以将他的所有脚步声尽数隐藏。
“有何吩咐。”
谢迁看着眼前这个被天子称赞为有“帅才”的年轻男子。
有传言说天子为了加强海关,有意在南方设置六個水军统御使,同朝鲜官职,为从二品大员。
为朝廷操练水军,协助礼部征讨海盗,掌生杀大权。
可谓是位高权重。
而其中一半的位置都要从禁军中产生。
面前的年轻人便是其中最有实力的竞争者之一。
等到这次朝鲜之行结束,胡宗宪就任浙江水军统御使,几乎已经是板上钉钉的事情了。
后生可畏啊!
看着眼前年龄比自己孙子还要小上几岁的年轻人。
谢迁在心中暗自咋舌。
他伸手将那份名单递给面前的年轻将领。
虽然眼前的武将实在是过于年轻,但谢迁的心中却并没有任何妒忌的情绪。
他很清楚这几年禁军在天子带领下将要承担多么沉重和危险的义务和责任。
和平时禁军们要被轮番派遣到帝国各处与各种妖魔邪祟作战。
战争到来时则作为天子亲兵随军开拔,作为万军表率冲阵效死。
高昂的伤亡依然是帝国禁军不得不通过武举,提拔京军有武力的勋贵和精锐边军,强制让各家勋贵出人服役等手段填补冰原缺口的原因所在。
谢迁细细打量了一番眼前的年轻人。
雄姿英发,眼神坚定。
果然是可以托付重任的大才。
天子的眼光不差。
一边想着,谢迁一边起身,披上代表着大明使节的官袍回道。
“上面的人物皆是城中和白莲逆党有牵扯的嫌犯,有劳将军今晚将其尽数擒获,以捣灭此处贼巢,以谢圣恩。”
“定不辱命。”
胡宗宪点头。
见面前的小将回答如此干脆,谢迁对其又高看了几分。
“仇指挥大概半个时辰后就能入城,到时候你们可以合并一处,细细的清点城中的乱党……如果贼人抵抗,将军也不要顾忌,如今城中各部尽在我等之手,将军只需放开手脚,务必不要让一人逃脱。”
两人交谈完毕,谢迁便正装出行。
谢迁年轻时便有美誉。
世人称其为“仪观俊伟,秉节直亮。”
年轻时更是为自己招惹了不少少女的思慕和求爱。
但谢迁对儒家伦理的虔诚不光是现在,就算放在当时也是人们无法理解。
只能归结为谢迁确实有“淳古之风”,坐怀不乱。
而如今虽然已经年过七十。
但经过仔细的打扮,还是令人感到正气凌然,不敢随意侵犯。
外边明军已经随着胡宗宪的安排早已整装待发。
“这些都是辽东骑士和女真猛士,每一个都是百战的猛士,贼人狡诈,今夜还请您接受将士的保护。”
胡宗宪说着,分拨出了三人骑马跟在谢迁的身后。
周围的朝鲜兵卒则搬来木桶在出阵前给这些骑士麾下的骏马一一送上新鲜的草料。
这些朝鲜的兵卒看着眼前亮如白昼的国宾院内这些盔甲鲜亮的明廷兵将。
心中隐约也知道今夜此城恐怕将要发生大事。
但这和他们又有什么关系。
在上级的命令下,他们没有多少抵触便遵从了命令,连夜给这些明军骑士胯下的骏马配好了饲料。
“你们一行去北门,让守将打开城门,放隆万户的兵马入京。”
“你们几个从南门出城,放出讯号让江上的舰队戒备。”
“抽一半人跟谢大人去寿昌宫,把王城四周的宫门控制起来,避免白莲教乱贼趁机冲击王宫,惊扰李氏王驾。”
“剩下的人跟我走,按照名单逮捕白莲逆贼。”
等到一切安排完毕,看着周围这只剩下不到三十人的队伍。
胡宗宪不觉有些庆幸,幸好礼部之前便暗中授意朝鲜士族挟持李氏王族回返故都开城,而不是继续留在外戚和皇族势力强大的汉阳。
要不然自己这点人连城内掌管兵马的五卫府都控制不了。
更别说在封锁王宫的前提下全程搜捕的白莲逆党了。
而随着马蹄声在城市四处响起,打破了因为刚刚迁都,实行宵禁,而显得格外寂静的都城表面的平静。
人们蜷缩在黑夜中,在一系列巨大的政治变动之后,如惊弓之鸟的开城居民并没有勇气去探寻城中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情。
但周围隐约传来的喊杀声和飘荡在空气中的血腥味还是让很多人脸色大变。
急忙关好门窗,蜷缩在被子中,聆听着城市的角落中那些若隐若现的惨叫和兵器碰撞的声响,艰难的等待着黎明的到来。
“你们想要干什么!想要造反吗!”
“别碰我,你们这些女真蛮子!”
当谢迁策马踏入王宫的时候,看见的便是这样一幅混乱的景象。
负责保护朝鲜王室的守卫在迷茫中被解除了武装。
几十个女真骑士几乎没有遇到任何像样的抵抗便夺取了城门。
一个身穿华服,朝鲜贵族模样的年轻男子看着眼前那些乖乖扔掉了兵器,放任外军入宫的朝鲜士兵,脸上的表情愤怒又恐惧。
而不远处正清点自己战利品的两名女真士兵显然是觉得此人有些聒噪。
于是转身便从马上掏出绳索,策马从他的身边冲过。
一个来回,不等众人反应,便已然将其夹在腋下,并且如俘虏一般被粗暴的困住了手脚,被安置在马背上感受着四周疾驰而去的冷风,吓得一动也不敢动。
只剩下嘴上还在本能的逞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