营地的操场。

四周的山林黑漆漆一片，不过操场中央，灯火通明，呼呼的寒风下，几百人的队伍鸦雀无声，众人坚毅的脸上透着一丝悲壮。

国旗在几十米的高空中泠泠作响，方营长低沉、坚定的声音在空中久久回荡。

队伍中。

陈陆身姿挺拔，黝黑的面孔犹如经过雕刻，充满了坚毅，双手紧紧握着九五步枪，只是呼吸声逐渐变得沉重，睁大的双眸也由明亮到模糊，最后到朦胧。

“你们是英雄！”

方营长的坚定、低沉的声音久久在他的耳畔回荡，从军的一路，犹如影视剧般，过往的一幕慕一帧帧在脑海中闪现。

火车厢内。

他制服了扒手，车厢内的乘客纷纷对他竖起大拇指。

“小伙子，身上不错，真英雄。”

“我们军人就是好样的，才当入伍就当英雄。”

……

后来执法者也表扬他是英雄。

因为这么多年火车车厢内的扒窃行为怎么都杜绝不了，厅上面也下达严打指标，可是火车站的人流量大，人员关系复杂。

再说抓扒窃要抓现行，哪里有这么容易，更不可能每一节车厢都挨个排查。

如果执法者敢这样，故意就算扒手抓到，投诉电话也已经满天飞。

人民群众就是这样，要求你打击犯罪，但是不能影响到他们。

可是，听着一声声的夸赞，他一点感觉都没有。

就算后来知道执法局把警旗送到他家也是这样。

可是自己今天是怎么了？

努力睁着模糊的眼睛，双手握着九五步枪的手紧了紧，下一刻，脑海中又闪过在山林中战斗的画面。

“我先上，你在我后面警戒。”

这是突击手王强倒下前，跟他的搭档胡明说过的最后一句话。

跟着，陈陆的脑海中是王强冲刺在前面的身影，伴随着一声巨大的爆炸声，王强倒下，双腿血肉模糊。

当时王强抱着自己被炸得血淋淋的双腿在地上打滚，惨叫声历历在目。

“李果同志牺牲了，不过有战斗，就会有牺牲。”

“李果同志是人民的英雄，你们也是人民的英雄，因为你们守护了万家灯火。”

方营长的声音一直在陈陆的耳畔回荡，他模糊的双眼变得朦胧，眼角的泪光闪烁。

脑海中控制不住地想到一些没有看到的画面，还有很多电视电影，说过先辈的那些先进事迹。

“我党一名同志为了掩护潜伏部队，活生生被烧死，双手深深插进泥土中，至死都没有发出一丝动静……”

“为了部队的隐蔽性，第九兵团的战士们在零下几十度的冰雪上，连人带枪被冻成冰雕也没有撤退……”

哪里有什么岁月静好，只不过是有人负重前行！

那一瞬间，他似乎对这样的画面，有了更深的体会，甚至，他看到那些看不到的家庭，都在默默的对着他敬礼，然后感谢他。

你们是人民的子弟兵……

突然，一直在眼角打转的两颗泪珠陡然壮大，然后划过陈陆的脸颊，最后掉在地上。

“怪不得外公说过，军人，没有你想的那般容易，但是，军旅可以是人生另外一种体会，另外一种前所未有的情感。”

“大学是很轻松，但是不会有这样的情感，人生要多一些色彩，才能壮观，波澜壮阔……”

就在这时，外公讲过的话在陈陆的脑海中重现，刚刚从他眼角滑落的泪珠又开始在眼角打转、壮大，然后顺着泪痕滑落。

这一刻，陈陆心中那种自我紧急避险的种子，似乎慢慢萎了下去，另外一种幼苗，在他心中，悄然破土而出，努力成长。

最终，它会成为一棵大树……

营长说完，现场安静下来。

偌大的操场，灯火通明，侦查营的三个连队，一共三百多人，身姿挺拔，犹如一根根标枪伫立在那里。

没有人说话，高空中的国旗泠泠作响，仿佛是在号召英魂归来。

很快，现场就响起隐隐约约的哽咽声和粗重的鼻息声。

队伍中的最左边。

一连的第三条纵队，站在最前面的三班长，身姿挺拔，双手紧紧握着钢枪，身子情不自禁地颤抖。

一双虎眼饱含泪水，脸颊的两边挂着两道清晰的泪痕。

当时李果就在他的身边，他无法忘记对方脑袋上飞溅出血液的一幕。

“小李，对不起！对不起！”

嘴巴颤抖着，眼角的泪水哗哗的往下流。

对方应该是想击杀他这个班长，只是李果刚好挡住对方的弹道，要不被一枪爆头的就是他。

“班长，下个月我要结婚，到时我要请假。”

“放心，等我回来给你们带喜糖。”

……

这一幕仿佛就在昨天发生，而现在自己再也听不见这个年轻的士兵喊自己班长。

在他的身后，已经是哽咽声一片。

二连三班的队伍。

班长史国双眸噙着眼泪，一向平静的脸上，透着一丝悲壮。

其他人的身体都在微微颤抖，尤其是胡明。

如果不是王强，此刻躺在医院中的就是他。

“你殿后警戒，跟着我的脚步走。”

每次想起王强的叮嘱，胡明的眼泪就不受控制的往下滑。

部队是他们每一个侦查老兵的精神寄托，他们无法想象如果王强被迫退役，是一件多么残酷的事情。

踏踏！

就在这时，放下手臂的方营长转身离开，沉重的脚步声在寂静的操场显得特别清晰。

很快，一道身影出现在队伍的正前面，是参谋长。

方营长下去后，他上来了。

没有表扬，没有点评，没有多余的话，直截了当道：“同志们，你们辛苦了，澡堂已经准备好热水，解散。”

很快，以班为单位，各班带着自己的队伍返回宿舍。

回到宿舍后，班长史国急匆匆离开。

陈陆等人则是去澡堂洗澡。

果然，跟参谋长说的一样，澡堂难得准备了热水，甚至，不限制时间。

热气腾腾的水从头淋下，陈陆闭着眼睛，深呼吸，身体的疲惫迅速消失。

战斗完，说不累是假的。

毕竟第一次实战，稍有不慎就万劫不复，尤其是被武装分子用枪口指着的时候，没有人能保证一定能活下来。

陈陆1.9的身体素质，炸弹树种子的爆炸力持续开启，消耗的体力不低，战斗结束后，疲惫感旋即袭来。

这也是肾上腺素飙升，结束后的后遗症。

沐浴在热水里，他的体力迅速恢复，只是心情还是无比沉重。

往日洗热水澡喧哗的一幕，今天在澡堂并没有出现，大家都是沉着一张脸，洗漱完就沉默离开。

虽然今天的热水澡不限时间，五分钟后，一班众人都同时回到宿舍。

陈陆躺在床上，望着天花板，双眸没有焦点。

班长出去已经很久，到现在还没有回来，心中不好的感觉越发强烈。

心中烦躁的感觉越来越强烈，忍不住翻一个身，看着空出来的两个床位，心中一颤，叹口气，无奈安静等待着。

二个小时过去，宿舍内还是没有人说话。

话痨火箭手王宇也是一脸沉重，焦虑的眼神不时瞟向门口。

此刻，宿舍已经关灯，没有关窗帘，清冷的月光透过窗户填整个房间，窗帘在寒风的吹拂下，轻轻晃动，寂静的宿舍，气氛压抑。

大家静静地躺在床上，今晚的晚上点名都没有，整栋宿舍犹如一班一般很安静。

又不知道过了多久，陈陆看一下手表，差不多到了一点。

此刻，所有人都还没有睡，寂静的宿舍不时响起翻身时床板“吱呀”刺耳的声音。

也没人交流，每个人都想着自己的心思，担心着没有归来的王强，宿舍内的气氛越发压抑，透着一股令人窒息的压迫。

也不知道过了多久，床板陡然“吱呀”一声，陈陆坐起来，“班长回来了。”

“是吗？”

说着，邓华第一个跳起来，鞋子也不穿，光着脚就跑向门口。

“哐”一声飞快拉开房门，果然，走廊上，看到史国一个人低着脑袋回来走回来。

“班长，王强怎么了？”

邓华的声音带着一丝颤音，紧张的语气中夹杂着一丝期待。

砰砰！

比紧急集合的动作还要快，冰冷的地板，结果没有一个人顾得穿鞋，飞快围在门口，盯着史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