为什么呢，究竟是为什么呢？

周离的指尖轻轻敲着石桌，这是他下意识地思考时会做的动作。他怔怔地看着太营的地图，上面标注了汉王府和金絮雕楼的位置。

正中心的建筑群就是汉王府，汉王府的东侧大殿就是汉王殿。正殿平日里很少使用，更像是汉王的脸面，纯粹的面子工程。

汉王府作为整个太营的中心，他就像是一个巨大的手一样牢牢地摁住了太营这座城市。而金絮雕楼，却像是一根长错位置的杰宝一样杵在了太营的正南方。

别怪周离的比喻过于粗俗且无礼，但如果真的在天空中俯瞰，金絮雕楼真的就是这個吊样子。中间细，下面宽，上面圆，虽然修的金碧辉煌，但就是看起来让人有些绷不住。

而且金絮雕楼修建的层数只比汉王府少了一层，再多一层都是僭越。这就导致金絮雕楼冲天而起，就像是一尊阿姆斯特朗旋风喷射阿姆斯特朗炮一样，充满了后现代主义的荒诞色彩。

但是，这样的金絮雕楼有一个好处，就是它能够俯瞰整个太营。可以说，除了汉王的正殿以外，整个太营就只有这一座雕楼能够探查整座城市。

“这雕楼再多修一点给汉王一吊戳死多好。”

周离叹了口气，下意识地吐槽了一句。

“谁叫这金蛇夫人做事滴水不漏，想找个借口发难都做不到呢。”

唐莞有些头疼地说道：“锦衣卫都找不到金蛇夫人的把柄，十年的税交的分文不差，比你家门口小吃摊交的都准时。”

“分文不差···”

听到这四个字的一瞬间，周离突然怔住了。

“为什么我们这里有一个妖怪，汉王就会认为我们有可能倒向金蛇夫人呢？”

周离喃喃自语道。

“对啊，为什么呢？”

唐莞很是头疼，很显然，思考不是她的强项，但为了朱浅云，她也不得不进行思考。

“分文不差。”

周离低下头，看着那地图上的标志，自言自语似地说道：“是啊，分文不差。”

“啥？”

唐莞愣住了，“周离你痴呆了？”

“对，分文不差。”

周离又一次重复了这四个字，他似乎明白了什么一样，缓缓地抬起头，看向不远处的岑姝，轻声道：“就是因为汉王想要分文不差，所以，他才会不信任我。”

“什么玩意？”

一旁的唐莞拍起了桌子：“周离你自己说过的嗷谜语人是最该死的生物。”

“你们说，如果一个小贩，一天赚了五十铜板，被收了五个铜板的税，他会怎么做？”

周离没有第一时间回答问题，反而是问了一个问题。众人并没有质疑他是不是犯了神经，而是开始思考这个问题。

“交税。”

岑姝回答的很快，“五铜板不会伤筋动骨，而且城池的维护和街道管理都是需要官府出钱，所以交税也是理所当然的。”

“二十五个铜板呢？”

周离平静地问道。

“还是会交税。”

岑姝皱起眉，开口道：“对于小贩而言，二十五个铜板虽然很多，但他毕竟没有办法和官府对抗，他只能交税。”

“那如果分文不差呢？”

周离看着岑姝，话语死水一般毫无波澜，“如果官府要收的税，是他的一切呢？“

岑姝愣住了。

“这和我们有什么关系吗？”

岑姝有些恍惚地问道。

“我们猜的方向没有错。”

周离深吸一口气，缓缓吐出。他看着太营的城池，伸出手，轻轻点在了金絮雕楼的位置上。

“汉王要的，就是金蛇帮。”

“可我们猜的深度错了。”

手指落在了金絮雕楼，缓缓地挪到了汉王府之上。周离看着规模庞大的汉王府地，开口问道：“你们说，如果汉王想要覆灭金蛇帮，其他妖怪会帮助金蛇帮吗？”

“大多数不会。”

岑姝沉吟片刻，摇了摇头，对周离说道：“这几年金蛇帮太过嚣张跋扈，虽然没有欺压过同族，但是他们的动作太大，闹的妖族人心惶惶。或者说，如果给其他妖怪一个机会，他们甚至想让金蛇帮覆灭。”

“如果是这样的话，汉王就不会突然想要掀桌子了。”

周离摩挲着手指的关节，眯起眼，似乎在思考什么一样。片刻后，他有些恍惚地问道：“所以，他的想法，没有半分余地。可以说，分文不差，他都想要。”

“想要什么？”

唐莞不解道：“要你的狗命？”

“嗯。”

令唐莞诧异的是，周离在听到她如此大不敬的话语后非但没有做出行动，反而点了点头，应了下来。

“他想要很多很多人的命。“

停顿了一下，周离轻声道：“不，不是人。”

“他想要所有妖怪的命。”

“因此，毫无缓和的余地。”

这一瞬间，周离才明白为什么金蛇夫人会问出“妖还是不死不休”，他也终于明白，为什么汉王会如此急迫，想要掀翻桌子。

他想加速了。

他要的不是一个小小的金蛇帮，也不是金蛇夫人的性命。

他要的，是所有妖怪的命。

可这现实吗？

“这不可能。”

诸葛清秀眉微蹙，果断道：“古往今来，想要彻底扼杀妖族的人不胜其数，可别说做不做得到，甚至没有一个人能够触及根本。妖族终究是一个种族，怎么可能因为一个人而覆灭呢？”

“对啊，这太荒谬了。”

岑姝也很是不解，“就算我也知道当今妖怪势弱，可也不至于弱到这种地步呀？好歹也是一个种族，怎么可能被一个王爷给屠戮殆尽呢？”

“那就没有理由能解释汉王的行为逻辑了。”

周离很冷静，冷静的让人有些看不懂。他伸出手，轻轻地用手指敲了敲金絮雕楼的位置上，缓缓道：“如果说一个王爷做不到把妖族覆灭，那么，再加上一个成仙的妖王呢？”

“成仙的妖王？”

诸葛清怔住了，然后，她便明白了周离话语中的深意。

“汉王到底要做什么？”

这一瞬间，哪怕是龙虎山的大弟子，也不免感到了一种发自内心深处的寒意。诸葛清察觉到，或许老天师也猜错了，这场阴谋之中最可怕的或许不是金蛇夫人。

而是汉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