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年代偷票房确实常见，院线挪票房的虽然少，可也不是没有，不过多是一些深夜恐怖片什么的小成本电影，随便从哪些大片上挪一点，他们就能回本的。

毕竟院线也是要赚钱的。

可凡事都怕见光。

一般情况下，这年代这种事是很难被抓到的。

一是观众不会太在意，只要看的是自己想看的电影，有没有票都没关系，是不是机打的也无所谓，毕竟那玩意拿来也没用，看完就会丢垃圾桶的。

二是监管不到位，巡查人数就那么多，下面院线再打点一下，也就睁一只眼闭一只眼的过去了。

可自从豆瓣的打分体系出现，慢慢就让一些经常看电影，又喜欢混迹网络的观众，习惯了多看一眼电影票。

随着博客在几年的影响力提升，喜欢在网络上分享生活中趣事的人也越来越多。

正是这两个不起眼的改变，无形中加大了偷挪票房的难度。

京城，新画面。

张卫平冒着冷汗放下手中的电话，他没想到自己点会这么背。

这边院线才开始操作，那边就被时代文化抓了个正着，并且直接就把证据捅给了电影局。

今天这一下午，连着两通电话全是电影局打来问责的。

并且言辞之犀利，他还是第一次遇到。

好在他一开始就留了一手，只是答应了院线返点，不管他们是怎么操作都和自己没关系。

只是他怎么也没想到，时代文化的动作为什么会这么快，难道他们专门派人天天住影院的？

正在他疑惑的时候，又一個电话打了过来。

“老张你这事做得可不地道啊~”

电话接通，还没等张卫平开口，对面的江志强就率先说道。

“我~”

张卫平没想到江志强也找来了，刚想解释下，却被他给打断了。

“你也不用解释了，我们的合作到此为止吧。哎~”

说完这句话江志强也是长长的叹息了一声，还没等处于惊诧当中的张卫平反应过来。

他就又感慨的说了一句就挂断了电话。

“你知不知道你这次可是开了个坏头，亏得老谋子那么信任你！”

“不是~”

“嘟嘟嘟~”

“喂~，喂！”

张卫平听着电话那头的忙音，整个人都有些呆在当场，他没想到江志强居然如此决绝。

不就是个挪票房嘛，他们怎么会有这么大的反应？

做这个的那么多人，怎么到他这里成这样了？

他是个商人，当然得一切以利益出发。

况且他虽然鼓励挪票房，可这对电影局也没什么损失，毕竟该交的那部分税一分也没少。

而对于江志强，他不但没错，反而还是在帮他，毕竟在《满城尽带黄金甲》上，他的投资份额可比在《画皮》上多得多。

然而当他们得知消息后，居然会是这样的反应，这让他很费解。

张卫平想不通，也想不明白。

......

时间回到一天前。

魔都，外滩花园酒店。

江志强每次来魔都基本都是住这里。

这是两幢哥特式的红砖古宅，客房不多却独具特色。

沈涛在服务员的带领下顺着木质楼梯上了三楼，停在一间花园行政套房前。

“谢谢~”

对着离去的服务员道了声谢，沈涛看了看这老旧的木门，刚要扣下门环。

“咯吱~”

房门就从里面打开了。

“我猜你就应该要到了。”

开门的是江志强，他看着站在门口的沈涛笑着说道。

“没打扰你休息吧。”

现在是晚上八点，沈涛是直接从金鳞坐车过来的。

“我虽然喜欢早睡，可现在还早，况且今天来的又不止你一个人。”

江志强说着往后让了让，好让沈涛看清屋里站着的人。

那是一个身量不高，略显清瘦的中年，虽然长得貌不惊人，头上还戴着一顶鸭舌帽，可那双深沉的眼睛，让人一看就容易深陷进去。

“张导~幸会幸会！”

沈涛很意外，他没想到老谋子也在这里。

前几天看新闻，他还在弯弯那边宣传，想来应该也是刚回来吧。

他下意识看了眼江志强，见他笑着眨了眨眼，这让沈涛心中没来由钻出一个想法，难道是...

“我也是才回来，本来准备直接回京城的，结果江总说你要来，所以就留下来见见你。”

老谋子说这话的时候脸上还有一丝尴尬，沈涛过来是干嘛的，江志强早已经给他说了。

为此他今天在电话里还和张卫平争吵了一次。

只是最终结果可想而知，张卫平并不会觉得自己这样做有什么错。

至于被时代文化抓个现行，他也只是觉得运气差而已。

这事在他看来，就算曝光了也没什么大不了的，毕竟作为一个商人，当然得以利益为主。

况且实际操作的人又不是他，他只是提高了反点而已。

只是他忘了，如今是老谋子冲刺奥运的关键时期，背上还背着个开幕式的总导演，在名誉上是容不得半点差池的。

此刻见到沈涛，老谋子脸上也多少有些挂不住，可即便是这样，他也没打算去躲着。

该面对的还得面对。

“张导这话就客气了，其实我早想见见你了，只是一直没机会而已。”

沈涛跟着江志强进了门，笑着主动和老谋子握了握手。

老谋子的手有些粗糙，指尖关节处还有点老茧。

单看手一般人绝对想不到这会是个导演的手，反倒像是个农民的手。

穿越过来已经几年了，沈涛也和几位前世有名的大导演打过交道了。

自傲的凯哥，张扬的冯裤子。

比起老谋子的低调，那两人不管何时，都在以大导演自居，尤其是冯裤子，最近几年的接连成功，让他说话颇有点指点江山的意味。

尤其去年，因为被某媒体蹲在家门口拍，把他激怒后，当场叫嚣要削人家那气势，真是有心肆无忌惮了。

也就今年因为《夜宴》的折戟沉沙，让他稍微安静了一点。

不过他现在也在憋大招，准备搞部战争片重新杀回来。

而凯哥自不必说，虽然平时看着温文尔雅，可长于京城，又是知识分子家庭，内心的底色，是豪气的、自傲的。

因此才有他和沈涛对峙时候的趾高气扬。

和他们相比，生于陕西，出身不好，习惯了被排挤的老谋子算是几人当中最低调的一个。

甚至低调得有些太憨厚了，如果不是他电影上的成就太过耀眼，估计早就被张卫平拿捏的死死的了。

不过就这也被张卫平掌控了十几年。

直到奥运之后，老谋子坐上国师的位置，才会在《十三钗》后选择和他分道扬镳。

但是不得不说，正是有着他们的不断坚持，才能带着中国电影撑过那段至暗时刻，迎来后面的辉煌。

虽然总有人说，他们拍大片是受了李安《卧虎藏龙》成功的刺激。

可即便没有《卧虎藏龙》，中国式大片大概率也会是一个必然。

因为这是时代的需要。

只是比起凯哥的自负和冯裤子的自大，老谋子对电影和市场多少还有一丝敬畏。

从《英雄》到《黄金甲》都能看到他的转变，虽然转变的不多，可却是正儿八经的在面对观众了。

而这次他之所以当知道沈涛会来的时候，选择留下来，也是想当面给他道歉。

比起输了票房，他更不想输了人品。

正如江志强打电话给张卫平说的，他这事做得可真不地道。

因为老张丢的不是他自己的脸，而是老谋子几十年积累的人品。

而这也是电影局领导生气的原因。

他们辛苦这么些年，好不容易推出三位大导演，眼看着凯哥和冯裤子纷纷败北，只有一个老谋子还在苦苦支撑。

这下倒好，张卫平这个猪队友，自己要把桌子给掀了。

他这种成事不足败事有余的行为，已经不是钱的问题了，是风气的问题，更是在打他们的脸。

国内目前最被看好的导演，为了那一点点票房，居然耍这种小手段，事情真爆出去了，你让那些观众怎么看！

让国外的同行怎么看！让上面的领导怎么看！

让电影局这些年鼓吹市场繁荣的脸往哪里放！

虽然都知道这里面有水分，可那毕竟是政绩啊。

就算竹篱笆墙抹石灰表面光，那也是光不是。

“哎~实在对不住了！我也没想到事情会搞成这样，说实话如果不是提前答应了卫平今年要拍一部戏，这部《黄金甲》我是真不想拍。”

老谋子的话很诚恳，脸上也是藏不住的疲惫。

为了拍这部《黄金甲》他必须每天加班加点，一边筹备奥园开幕式，还得一边组织排练歌剧《秦始皇》。

很多时候奥运的开幕式团队，都是陪着他以前在片场开会的。

前面还在开会，后面转身就得去拍戏，这种几边来回倒的工作，甚至一度让他精神分裂，最忙碌时候每天只睡了不到3个小时。

眼看着电影上映了，能全身心投入开幕式了，现在又来了这么一档子事，这种苦闷估计只有他自己懂了。

“沈总，这事我担保，老张和我一样是真不知情。”

看出了老谋子的窘迫，江志强也帮忙接了一句。

他虽然也是生意人，可比起张卫平对电影多少还有一丝敬畏。

当然在他看来以老谋子的实力，也是完全用不着这样去做的，只能说张卫平的得失心有些太重了。

还是那句话，如果不是老谋子在他手里，他是真不想和这种人打交道。

以往他也不是没想过劝老谋子离开新画面，只是因为他们之间的关系，自己又是个外人，这话有些不好说。

况且在此之前，内地其他有着发行和制作能力的影视公司，实力也未必有新画面好。

张卫平虽然是商人，好歹宣传这块可比华谊强多了。

而如今沈涛的出现，让江志强升起了再次怂恿他离开新画面的想法。

毕竟论制作和发行，时代文化这次在《画皮》上已经证明了自己。

至于宣传能力，国内还有比他们更强的吗？

想到这里，他刚想找个话题撮合一下两人，就见沈涛笑着开口了。

“张导其实不用自责，这次的事情我知道肯定和您没关系，要不然我也不会主动联系江总了。”

“我们都是导演，电影就是我们对生活的表达。拍出来那一刻，不管好坏都已经交给了观众。”

“至于票房，只要对得起投资人就行。”

“虽然我也是投资人，也希望电影赚钱，可绝对不会愿意用这种方式赚钱。”

“所以我相信张导如果事先知道，是绝对不会同意这件事的。”

“毕竟这种行为，毁坏的可是我们这些电影人，好不容易才维持起来的局面。”

沈涛的话说的情真意切。

虽然后来七十多岁的老谋子有些晚节不保，可那毕竟是资本下的产物，他一个导演还真做不了什么。

毕竟在影视的金融时代，票房已经不是关键了，股市的涨跌才是投资人关心的东西。

面对沈涛的宽慰，老谋子没来由的心中一暖。

他没想到沈涛如此年轻，却看得这样透彻。

是啊，作为一个导演，又有几个是徐挣那样的人。

他如果真那么在乎票房和钱，也不用把电影拍得这么拧巴了。

抛弃那些自我表达的部分，全力迎合观众《长城》估计反倒会更好看。

嘴巴张了张，老谋子最终也只说了两个字。

“谢谢~”

“来来来，既然事情说开了，大家也别站着，尝尝我前不久找人从巴西带回来的咖啡。”

见两人说开了，江志强先打了个圆场，拉着沈涛就坐到了一旁的书桌边。

只是在老谋子看不见的地方朝着沈涛努了努嘴。

虽然两人事先并没沟通过，可只一个眼神沈涛就懂了他的意思。

说不想挖老谋子过来，那肯定是不可能的。

没看张卫平靠着这尊大佛赚了多少钱，外界想挖他的可多了去了。

只是因为前几年老谋子要报答张卫平，才一直没被人挖走而已。

不过就这次的事情来看，两人之间肯定已经有了裂缝，当前情况下就算是没有也得让他们有。

因为只有老谋子自己想通了，他才能被轻易挖走。

毕竟沈涛可是知道，上一世在《十三钗》后，在没人挖的情况下，老谋子还是毅然决然的选择了和他分手。

原因还是张卫平做得太过了。

想到这里沈涛眼珠一转，问起了另外一个问题。

“张导听说前不久您喜得千金啊，准备什么时候办满月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