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哟~这人可真不少啊。”

虽然一般电影点映上座率都不会太差，可最前面一排肯定不会坐什么人的。

毕竟挨着荧幕太近，观影体验也不会太好。

真想看又买不到好位置的，完全可以等过两天上映后再看。

毕竟这年头看电影可不是必需品。

除非那种本身有很大名气，电影宣传又做得特别好的，才有可能在点映的时候坐满观众。

比如星爷之前的《功夫》。

但是让许帆没想到的是，沈涛这部战争片的点映上座率也能这么高。

此刻紫光影城的这个A级影厅里，基本上坐满了一百多人。

就连最前排都坐的满满的。

冯裤子和她的票在最后一排，除了坐在后面能避开观众的视线，也能清晰看到全场的反应。

当然他们的票是内部拿的，冯裤子在电影圈这么些年，这点面子还是有的。

两人刚坐下，电影就开场了。

“1950年10月19日中国人民志愿军第38、第39、第40、第42军和炮兵第1、第2、第8师，以及一个高射炮团、两個工兵团，分别从安东、长甸河口和辑安等地，先后跨过鸭绿江，进入朝鲜北部地区。”

“10月25日，志愿军打响了驻军朝鲜后的第一仗。”

随着旁白响起，荧幕上开始出现当年抗美援朝过鸭绿江时候的画面，和出品公司的字幕。

“1951年七月，在经过五次战役后，美军被志愿军从鸭绿江打回到了三八线，也直接打到了谈判桌上。”

“可最终谈判以失败告终，开城谈判破裂后，美军又发动了新一轮的夏季攻势和秋季攻势。”

“而遵照上级指示，我志愿军和敌军展开了寸土必争的阵地战。”

随着这句旁白的落下，原本播放的历史史料也在这一刻暗下。

“呼~”

随着画面亮起，蓝蓝的天空中一颗炮弹，划破空气，从高空急速落下，而镜头则跟随这颗落下的炮弹一起轰在了一个小山头。

炮弹炸开的泥土飞溅入镜头，腾起的火焰直接朝着镜头外的观众席卷而来。

被冲击波震荡到失真的耳鸣，让整个影院的人瞬间感觉精神一震。

这种直观的声光电，让第一次经受这种音效洗礼的观众，瞬间就找到了战争的感觉。

“嘟嘟~嘟~嘟~嘟嘟嘟嘟~”

随着硝烟散去，还纷乱的耳鸣中，开始逐渐出现一个有些熟悉又有些陌生的军号声。

熟悉是因为这个军号在以往的战争片中经常出现，每当这个号声出现后，就代表着是冲锋的时刻。

而陌生，是因为已经很久没在电影院听见这样的号声了。

随着号声越来越响，不知为何就连平时不看战争片的陈琳，也感觉到了全身的燥热。

心里莫名生出了一股站起来冲锋的感觉。

而紫光电影院的后排，许帆下意识看了看身旁带着口罩默不作声的冯裤子。

虽然此刻电影的片名都还没出来，可她却开始为他担忧了起来。

毕竟她可是已经看过了《集结号》的，比起这个片头的精彩，《集结号》的战斗场面多少显得有些小儿科。

在冲锋号变清晰的那一刻，画面直接给到了小山包上一个衣衫褴褛，满脸脏污，却把手中的小号握得很紧的小战士。

镜头中可以清晰看见他额头流下的汗水，和因为用力吹号而涨红的脸，以及脖颈下曝起的青经。

镜头在他的侧颜上停留了两秒，随即缓缓拉起拍向他身后的战场。

地上是冒着火焰与黑烟的战场，随处可见炮弹留下的深坑与抗道。

随着镜头不断拉高，一个巨大的战场出现在了所有人的面前。

前面几百米的山坡上，是密密麻麻的弹坑与硝烟，一眼望去看不到一颗树。

而在冲锋号中，一只只犹如蚂蚁一样的黄色小人，从壕沟工事后钻出来，分散在宽阔的战场上，井然有序的向前冲锋着。

而还在轰击的炮弹就在他们身边炸开，飞溅的泥土与火焰直冲天空的镜头。

“哒哒哒”的机枪扫射从山坡上落下。

不时可以看到画面中有人被弹片击中倒下。

可更多的人，还在从镜头外出现，虽然看不清他们的面容，可却能从他们从容有序的进攻中，看见他们挺拔的身躯。

为了那个目标，即便战友就倒在自己身旁也没半点停留，而枪口始终对向了敌人的方向。

而更难的是这还是一个一镜到底的长镜头。

从冲锋号响起，到整个大全景的正面战场，足足一分多钟的时间没有一个剪辑点。

不管是场景调度，还是炮弹的特效和攻守双方的惨烈战斗，都被这一个镜头给记录了下来。

整个画面就像活了过来一样，不存在任何一个被忽视的地方。

许帆在看完这个镜头那一刻，心中只有一个感觉，这不是电影，这就是一部抗美援朝的纪录片。

虽然她不是做导演的，可她比在场的不少观众更清楚，这样一个镜头有多难拍，尤其还是有这么多群演的战争长镜头。

不说那个俯拍，就是那个镜头过去，炮弹落下的镜头，需要全剧组所有人多次的配合，才可能默契的完成那么一次，

毕竟拍电影，不是一个人的事，而是需要整个团队的精密配合，只要有一个环节不到位，最终的效果可能就都会千差万别。

就更别说镜头前的那些群演了。

拍过长镜头的就都知道，出镜的人数越多，拍摄难度越难。

上一次这样大范围使用长镜头拍摄的还是《南征北战》，而那些人根本就不是群演。

而是实打实的两个师。

而现在，许帆看见这幅画面产生的就是这种感觉。

从他们的专业态度上看见的，是真正经历过炮火的战士，而不是什么群众演员。

毕竟这样的大全景镜头，要想每一个群演都做到井然有序，那基本是不可能的。

而就她所知，这还只是一部五千万成本的电影。

要知道，冯裤子的《集结号》对外宣称可是也是八千万成本，虽然实际也只有五千万，可却根本拍不出这样的镜头。

对上许帆看来的眼神，冯裤子并没说什么，只是看着荧幕中出现的片名《最可爱的人》，呆呆有些出神。

他1977年入伍，1985年退伍，在部队时也当过班长，虽然没有上过战场，可他一直对自己当过兵感到自豪。

而这次拍《集结号》也是因为想拍点有别于现在的主旋律，聚焦小人物命运的电影。

可就刚刚短短的几分钟，却让他忽然有种自己拍的根本不是电影，就是小孩过家家的玩具而已。

毕竟电影是一种拥有很强作者属性的艺术作品。

往往一个电影的开头，就能看出一个导演的自我表达，也能看出这个电影的整体基调。

虽然沈涛的这个开头有着很强的炫技成分，但有一点不争的事实，就是他也和自己一样，聚焦的小人物。

是时代车轮下，那些背对观众冲向敌人的普通战士。

正是他们的冲锋，才留下了这个和平的盛世。

虽然看完这个开头，冯裤子就知道自己败了，但是他和许帆的理解不一样。

他败在的不是镜头语言，和那华丽的特效以及场景调度。

而是败在了两个字，立意！

一个是拍的时代车轮下，普通军人的苟延残喘，为了一个不确定的信号的自我救赎。

而沈涛拍的却是，在时代的命运面前，正是这个一个个默默冲锋的背影，造就了现在的一切。

而出现的那个片头《最可爱的人》是对他们最亲切的称呼。

他们是人民的子弟兵！

想清楚了这点，冯裤子突然有点五味杂陈。

自己从美术做起，当过编剧，也做过场务，并不是科班出身，却能一步步爬到导演的位置。

这几年随着他拍的电影越来越受欢迎，他也慢慢生出了自己是天才的错觉。

可和只拍了一部戏的沈涛一比，自己这哪算什么天才，完全就是个庸才。

如果说之前《天下无贼》和《夜宴》败给了时代文化，他还心中有些不服。

认为自己稍微再努力一下，还是能反超回来的。

可这一刻，他已经完全没有了比较的念头。

毕竟在天才面前，勤奋一文不值。

当怀着看天才的心情再去看这部片的时候，冯裤子不知为何，突然心情就好受了不少。

尤其当看见王雷饰演的指导员，当着所有人处理逃兵的时候，他还饶有兴致的对着许帆说了一句。

“这个指导员还真有点当年那味儿。”

对于他这轻松的语气，许帆有些诧异。

这部片从播放开始，她就一直感觉紧张。

倒不是因为剧情紧张，而是随着电影的不断播放，她能明显感觉到《集结号》和它的差距。

如果说《集结号》有点虎头蛇尾的话，那么播放到一半的这部《最可爱的人》绝对算得上凤头猪肚。

开头的经验后，再接中间的文戏，不但不突兀，还一切都是那么理所当然。

“我怎么感觉这个指导员拍的和现在的不一样？”

许帆没看出有什么味儿，只觉得和现在的影视作品中的指导员，好像不一样。

毕竟这些年的抗战作品中的指导员，都是高大全，全是伟光正。

虽然沈涛这部片的指导员，也有那种感觉，却仿佛是另外一个味道。

“当然不一样，这是50年代的指导员，可是手握思想武器的指导员，和现在那些是不可同日而语的。”

被冯裤子这样一提，许帆也回味了过来。

“确实，我上一次看见这样的指导员，还是读书那会儿看英雄儿女的时候。”

之前总觉得这部片看着和现在的电影不一样。

主要不是画面不一样，而是故事给她的感觉不一样。

此刻被冯裤子一提，她才想起，那种不一样是来自于电影中的那股爱国味道。

尤其当画面中的王雷，开始铿锵激扬的说起那段感人肺腑的台词时。

许帆的那种感觉就更甚了。

“道理很简单，也很残酷。”

“简单的大家都明白。要想过上和平幸福的日子，只有打胜仗。要把美国鬼子打的不得不罢手为止。”

“残酷的是~可能到了和平来临的时刻，我们有许多人已经看不到那个幸福的场景了。”

“不能和亲人们团聚了，但是祖国会记得，亲人会感激我们。”

“是我们让他们过上了和平幸福的日子，是我们让敌人知道，我们的国家无比强大，不容欺辱。”

温暖的阳光，穿过新生的枝叶，照在指导员的身上，那一刻他年轻的脸上有的只是决绝。

电影博物馆的放映厅里，听着这段台词的陈琳，只感觉全身不自觉的在颤抖。

身上更是起了层密密麻麻的疙瘩。

对于她这种感性的人，其实并不喜欢听这种大道理。

毕竟让她上战场是肯定不可能的。

可随着电影一点点的推进，当这段话出来的那一刻，她忽然明白了战争的意义。

以及那些人为什么明知道会死还会去到战场。

因为国家的强大，不容欺辱！

“中华人民共和国万岁！”

电影院里，不知道是谁忽然站起来高声喊了一句。

原本在这样安静的公共场所，面对这种扰乱秩序的行为，是会受到观众口诛笔伐的。

然而这一刻却没有人指责那个人，甚至冯裤子还听到前排有两人，也跟着小声迎喝了一句。

“走吧，没必要看了。”

冯裤子拍了拍许帆的手，缓缓站起了身。

“这就走了？”

许帆看了看荧幕，诧异中忽然有些不舍。

“嗯”

冯裤子没有解释，而是直接向门口走去。

“怎么不看完了，说不定他虎头蛇尾了呢？”

“不会的，因为已经看完了。”

“啊~”

对于这个回答，许帆有些惊讶也有些不解。

冯裤子没有说为什么，

因为他已经知道沈涛拍的是什么了。

也明白他会怎么拍，至于结局也肯定不会烂尾。

因为他拍的就是要让人知道，什么是人民战争，什么是伟大的抗美援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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