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到家中，叶水根支好车，贺英迎出来说道：“今天星期六，晚上女儿回来。”

叶秋父亲叫叶水根，母亲贺英，老两口都是棉纺厂工人。

叶水根是模范工人，年年被评为先进工作者，奖状都快放满一个抽屉了。

大姐叶春二十六岁，有个男孩，大姐夫曹胜利是一个部门的科长。

二姐叶夏二十四岁，二姐夫陈跃进是耐火材料厂一名普通工人。

大姐叶春一家三口最先到，贺英抬头看见叶春拎着桃酥和罐头，心中高兴，嘴里埋怨道：“怎么买这么点心还有罐头，尽糟蹋钱。”

叶春笑呵呵说道：“妈，这是你女婿孝敬您的。”

“姥姥好。”三岁的曹山凡很有礼貌鞠躬问好。

贺英脸上笑开了花，抱着外孙转身冲屋里喊：“老头子，山凡来了。”

曹山凡在贺英怀里转圈问好：“姥爷好，舅舅好，小姨好。”

“来让小姨抱抱。”叶冬抢过幼崽，抱着嬉笑起来。

大姐夫曹胜利坐下后递过来一盒香烟。

“哟，姐夫可以啊，现在抽上希尔顿了。”

“人家送的，就我那点工资怎么能抽的起希尔顿。”

随着经济开始搞活，不良之风也慢慢刮了起来，办事送礼正逐步成为常态化。

当了一辈子劳模的叶水根，哼了一声，“别搞这些歪门邪道，风气就是你们这些人带坏的。”

曹胜利不敢分辨，一边打眼色让叶秋快点把烟装起来，一边表示一定要贯彻老爷子的精神，拒绝被腐蚀。

贺英在一边说道：“别听你爸的，他当了一辈子劳模，除了这一屋子奖状，还有什么？”

叶水根眼睛一瞪，正准备发火，门口传来喊声：“爸妈，我来了。”

二姐一家也到了，二姐叶夏是家里最漂亮的，可二姐夫陈跃进长相一般不说，个子还不高，幸好现在不流行高跟鞋，不然二姐比陈跃进还要高上一头。

当初叶夏并不喜欢陈跃进，叶水根认准了这老实女婿，逼着二姐结了婚，婚后两年多了，还没有孩子。

叶春、叶夏两姐妹在角落说着悄悄话，陈跃进木讷着坐在客厅，机械着回答着老丈人的问话。

六点半，大姐和二姐走进厨房开始炒菜。

三岁的曹山凡目光一直盯着罐头，叶秋笑眯眯说道：“想吃吗，我去给你打开一罐。”

他进厨房拿了把菜刀出来，这样的罐头很不好开，必须用菜刀在盖上开个“十字”，才能打开。

小家伙端起小碗，眼巴巴等着叶秋的投喂。

金黄色汤汁倒进小碗，曹山凡端起碗就喝，冰冰凉凉酸酸甜甜的滋味，让小家伙拍着小手直喊好喝。

他进了厨房放回菜刀，大姐正在找菜刀。大姐拿过菜刀把白花花的肉膘切成小块，入锅翻炒煎熬。

肉油不断溢出，肥肉膘慢慢缩小，直到变成金黄渣粒。

大姐捞起肉渣放进盘子，把炸出的油舀油入碗。

八十年代到九十年代初，百姓很少有吃植物油的，炒菜都是用的动物油，猪油，牛油，羊油等。

半小时后菜炒好，一家人都围坐在客厅。

大姐夫曹胜利拿出一瓶酒，说道：“我带了一瓶酒，一会在酒桌上喝了吧。”

叶水根拿起酒端详下：“孔府宴酒，这酒不便宜吧。”

曹胜利正想说是别人送的，大姐用脚踢了踢他，曹胜利顿了一下，说道：“嗯这酒花了五十块。”

“啥？一瓶酒就五十块，别打开，去退了。”贺英一脸心疼。

叶秋笑道：“妈，现在可没有供销社了，都是私人的商铺，谁给你退啊。”

叶水根挥挥手：“行了，既然买了就喝了它。”

叶秋打开酒给父亲、大姐夫倒上酒，将要给二姐夫倒时，陈明慌忙摆手，“不不，我不会喝酒。”

“来吧二姐夫，就喝一杯，我们这一家人一星期才聚齐一次，不能每次你都谦让吧。”

曹山凡端起装着饮料的杯子，软糯带着小奶音说道：“一起干杯。”

在哄笑中，大家喝下杯中酒，当酒过三巡时，曹胜利放下酒杯说道：“小秋，这棉纺厂关了，你以后想做什么？”

叶秋坦白说道：“我现在摆個修车摊，和咱爸一起修车呢。”

曹胜利眉毛一皱：“别修了，明天我休息去跑跑关系，给你找个工作。”

他恳切地说道：“姐夫谢谢你的好意了，我觉得修车挺好，你别找了。”

已经挣到钱的叶水根，现在很有干劲，于是说道：“下岗工人自食其力，摆个修车摊这不丢人。”

曹胜利还想继续说些什么，大姐在桌子底下又是一脚，曹胜利只能闷头喝酒。

他昂起头，说道：“看看爸都说了，修车不丢人，我从一个小摊位要发展一个修车铺，搞个大门面。”

二姐叶夏听闻弟弟要专业修车，有些不乐意，说道：“小秋，我们老叶家就你一根独苗，你不能这样自暴自弃。”

他挠挠头，“修车怎么能是自暴自弃呢，我这是自找饭碗自力更生，应该榜样才对。”

大姐叶春说道：“前面，三排老王家那儿子，这几年卖服装发了，不行伱也去卖服装吧，本钱大姐给你出。”

他恳切地说道：“大姐，真不用，我有自己规划，你们放心吧，我不会修一辈子车的。”

众人见叶秋很有主见，都不再发表意见了，开始推杯换盏吃喝起来。

夜晚高大的杨树在风中摇曳，投下了一片片黑色的影子。老旧的铁门吱吱作响，似乎在宣告着夜晚的来临。

斑驳的砖墙，昏暗的路灯，让叶秋感觉熟悉又陌生。

“叶子。”屋外传来胖子喊声。

叶秋开门走了出去，“大晚上不睡觉，喊什么？”

“去喝点啤酒。”

“都九点半了，不去了明早还要出摊呢。”

“走吧，走吧，我请客。”胖子连拉带拽，他只得趿拉着拖鞋走出家门。

夏天的夜晚，微风拂过，月亮挂在天际，星星闪烁着银白的光芒。

家属院中有家啤酒摊，因价格便宜吸引不少人来此喝啤酒。

“林叔来两升啤酒。”胖子拿出一元六毛递了过去。

摊主是棉纺厂食堂的，这没了工作后，干脆就在家门口支起个啤酒摊。

冰冷的啤酒端到叶秋面前他，轻轻啜一口，清冽的啤酒带着微甜的味道滑过舌尖，而后是那冰冷的清爽直通心扉。

他打量四周发现喝酒的人，只有零零散散几个人，好奇问道：“林叔，今天怎么人这么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