盘子里的菜还没吃完,文智勇喝了两三碗酒,直到把酒壶里的酒都倒光,然后哐的砸在桌上,一言不发的拿起墙上的长刀出门去了。
三兄弟面面相觑,不敢吱声,直到父亲的身影消失在院门外,文远才弱弱的问道:
“还能继续吃不?”
“吃吃吃,你就知道吃!”
文山抄起筷子就打在了弟弟的脑门上,哎呦一声惨叫,文武摇了摇头,起身开始收拾碗筷。
“我刚刚说错话了吗?”
抱着脑袋,文远逃窜中闷声道。
“父亲都出去了你还想着吃,不会说话舌头也别要了,明天我给你割下来卤了,你再吃你自个的吧。”
文山一把揪住文远,扬起筷子又是几下。
但文武却知道,文远问的不是这个,而是刚刚和父亲交代的任务。
“你没说错话,相反你做的还很好,只是爹太过于在意了,黑药也先不买了,等爹回来再说吧。”
但这一等,到了夜黑月明的时候,文智勇还是没有回来。
文远趴在桌子上,脑袋一点一点的打着瞌睡,桌上的煤油灯开得很小,只是堪堪能照亮文武和文山凝重的脸。
“我去无头街找找爹。”
在长久的静默后,文山终于沉不住气了,但却没有马上动身,反而把询问的目光投向了文武。
“去吧哥,小心些,带上家伙。”
点了点头,文山进了卧室,出来的时候身后多了一杆覆着黑布的东西。
“天亮前要是我没回来,你别出来了。”
文山交代完,这才踏入了屋外的黑暗之中。
文武的心中有些不好的预感,父亲的脾气向来不好,无头街的那些人又是不好惹的,自己当时应该跟着去才对。
不过现在想再多也无用,看了眼一点都不知道轻重的弟弟,叹了口气。
“先别睡了,我有事和你说。”
“嗯?什么事?”
睡得迷迷糊糊的文远茫然的左右看了看,简直几乎睁不开眼睛。
“就熬不住了?平日里这时候,你不是正在和你那些不三不四的朋友到处瞎晃的吗?”
文武不想给弟弟压力,故而用了开玩笑的口气。
“我也不知道,不知道怎么了,今天特别困。”
没有像往常一样为朋友辩驳几句,文远神情厌厌的,似乎提不起精神。
文山也没有过多的在意,只是以为今天让他去北城太累了。
“今天吃饭的时候你也听爹说了一些,我们也不是故意瞒着伱的,只是有些事在没有定数之前怕走漏了风声,你又是心里装不住事的人,所以迟几天告诉你。”
文远一看这是要讲父亲吃饭时说的事了,马上又精神了起来。
“其实也没什么大事,就是爹他凑钱买了条D级的情报,准备干一票大的,然后带着我们一家去投奔极盗,听懂了吗?”
“哦,听懂了,确实不是什么大事……你个头啊!”
文远嗖的一下站了起来,屁股下边的凳子哐当一声翻了出去。
“你们是不是疯了?!极盗帮里边那都是什么人?都是些身上背着至少E级通缉令的亡命徒,他们犯的都是重案,被那些条子逮到可是要连坐全家的,你们疯了?”
文武有些意外,明明刚刚在饭桌上父亲已经说了大半,也没见他有什么反应,怎么这回这么激动。
心头起疑,正想说些什么,院中却忽然传来哥哥文山熟悉的呼喊声,只是那声音中带着哭腔,以及平日里从未有过的惶恐。
“阿武!快出来,爹快不行了!”
耳边似有惊雷炸响,文武提起煤油灯,当即和文远冲出门去。
泥泞的院子里,有两团黑影正在地上挣扎着。
也顾不上节约灯油了,将灯火拧到最大,往前一照。
文山的泪和血混在一起,背上背着的父亲此时俨然成了血人,原本还算端正的脸上没了耳朵和鼻子,十根手指也被人活生生剁了,简直惨不忍睹。
文武感觉自己的手不知什么时候紧紧的握了起来,淋漓的鲜血顺着被掐得血肉模糊的手掌滴落,眼中的泪落了下来。
他转头看了一眼弟弟,没有哭,脸上也没有其他多余的表情,只是愣愣的站在原地,眼神发直,喉头滚动,不由自主的咽了口唾沫。
但此刻的文武并未注意到弟弟的反常,只是以为他吓傻了,心头更是悲愤交加,不忍再看父亲的惨状,偏过了头去。
在这片无尽的夜色中,煤油灯散发的橘黄色暖光,太过于渺小,卑微,火苗闪烁不定,随着最后一滴耗尽的灯油,挣扎着熄灭了。
清晨的第一缕阳光落到了小院内,让混合着鲜血的泥水显得更加的污秽和不堪。
三兄弟坐在饭桌前,屋里停放着父亲文智勇惨不忍睹的尸体。
“我去和他们拼了!明明是他们售卖的情报出了错!”
文山怒火中烧,一把拿起靠在桌角的猎枪,就要和那些杀父仇人去拼命。
“你拿什么拼,拿你的命吗?在这南城,命又值多少钱,一头西城可以产仔的肥猪可以换十条你这样的命。”
“我有枪!”
“枪?这把破猎枪的年龄比我们几个加起来还大,指望它还不如指望那些狗东西吃饭噎死,喝水呛死。”
文武的神色淡淡的,满是疲惫,但在眼底的深处却闪动着刻骨的仇恨。
文山不做声了。
“哥,我明白你心里头的恨,我也恨,但是越是现在这种情况我们越不能慌,无头街的那些人现在巴不得我们跑过去,然后顺理成章的一锅端,不能急。”
“他们之所以敢这么有恃无恐,不就是看不起我们吗?确实,我们也不能拿他们怎么样,但极盗帮能啊。”
这三个字一出口,原本满脸灰败之色的文山,眼中顿时燃起了希望的火光。
“极盗帮……对!只要我们能加入极盗帮,就能灭了那些狗杂碎!”
“所以,我们要继续按照原先拟定的计划进行,父亲精心谋划了那么久,一定也不希望我们半途而废。”
“只不过现在少了父亲,就必须得小远参与进来了。”
文武将目光投向了一直呆愣的坐在桌边,一言不发的文远身上。
“小远,吃了饭,你待会就再去一趟北城,然后用这個假身份去应聘慈善医院的护工,这里边是这个假身份的细节,你好好看,记在心里。”
“唉,就是这照片是父亲的,还得再花钱让瘸子再弄。”
提到父亲,文武的眼中再度闪过悲戚,抹了一把泪,就从怀里拿出还染着父亲鲜血的材料,递给了呆愣不语的文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