抬头看去,只见院落大门的正上方,挂着一块饱经风霜的长方形木板。
谢幕剧场。
上边的这几个字用红色的油漆潦草的写着,每个字的最下边都有油漆拖拽滴落的痕迹,漆点斑驳四溅,又因着年岁久远,上边蒙了一层厚厚的灰,看起来不太清晰爽利。
大字的旁边,还画着几只奇形怪状的小动物,涂鸦似的,油漆还很新,明显是最近才加上去的。
狗的耳朵,猪的鼻子,马的尾巴,七零八凑的拼起来,反正不像个全须全尾的完整动物,可见作画之人的画技堪忧。
院落大门上还贴着张巨大的海报,很新,字迹相仿,看得出是出自一人之手,但上边承载的内容物,却比之招牌上的还不如,跟鸡爪子鬼画符似的,狂野奔放。
梁越拿出做阅读理解的态度,盯着看了老半天,才半蒙半猜的看出了其中的含义。
“近日,本剧场推出特别演出……虎戏?”
感情那招牌上画的是老虎?
梁越狐疑的又抬头看了一眼,终于才从那些四不像的脑门上看到了若隐若现的“王”字。
?
这个世界可真是太魔幻了,老虎都跑沙漠里来了。
腹诽着,身边的二牛毫无顾忌的一把将门推开,同时大声朝里喊。
“舟山哥!我回来了!”
院门洞开,里边的场地很大,碎石铺满了泥地,靠着围墙的一圈,摆满了一排排的木笼,里边关着很多小动物,其中以狗和猫居多,稍小一些的细笼里还关着几只乌鸦和鸽子。
而在这些木笼的最里边,则是一个格外显眼的铁笼,焊接而成的铁条,每一根,都有近乎成人手臂粗细。
里边关着的是一只吊睛白额的瘦虎,皮粘在骨头上,尾巴耷拉着,毛发稀疏,看起来不怎么健康。
我去,还真有老虎啊。
梁越看着这只老虎,不由得啧啧称奇起来,以外环城肉类的价格,养这样一只食肉动物的花费怕是不小,也难怪它瘦成这皮包骨的样子了。
二牛的喊声在院子里回荡,可不知为何,竟没有惊动任何一只动物,其中自然也包括那只瘦虎。
它伏在铁笼里,闭着眼睛,似乎察觉到了梁越审视的目光,挪了挪巨大的身体,把背部对朝了笼外。
院里静悄悄的,略微有些潮湿的空气混合着动物排泄物的骚臭,一股脑的朝二人涌来,这种感觉实在是说不上太好。
梁越有些嫌弃,后退了几步,但对二牛来说,早就对这些习以为常了,就跟丧失嗅觉了一样,只是猴儿似的朝前蹿。
“大哥你先在这等等,我去把舟山哥叫出来。”
话还没说干净,就一溜烟的跑进了院子最里头的板房,很快,梁越就听到了一道怒吼:
“孙二牛!!你他妈又给老子逃课!要不是周老师今天到家里来说,我还被你这兔崽子蒙在鼓里,快说!今天跑去哪了?”
“我错了舟山哥!啊!!!!”
得了,这小子吃上竹笋炒肉了。
竹条飞舞的嗖嗖声,再加上那鬼哭狼嚎的惨叫,实在是莫名的有喜感。
没过多久,一個身材壮硕的中年男人,就揪着小光头的耳朵出来了。
“叫你再给我逃课!快和我去周老师家道歉!”
孙二牛疼得龇牙咧嘴,眼里憋着泪,一见到院子里站得笔直的梁越,就一个没忍住哭了出来。
“大哥救我!呜呜呜!”
“大哥?什么大哥……”
这位二牛口中的舟山哥面带疑惑,抬头看向院中,果然一眼就发现了杵在不远处的陌生人。
梁越也毫不忌讳的直看回去,二人的目光有了一瞬间的交汇。
“你是?”
揪着耳朵的手没有放松,壮硕男子皱着眉,试探的问道。
还未等梁越回话,二牛就立刻抓准时机接过了话头。
“舟山哥你昨天不是和师傅说团里事情太多忙不过来,嘶,舟山哥你轻点,就,就想要找个人来搭把手吗?”
“所以,他就是特意来我们马戏团应聘的,叫……”
二牛眉飞色舞的说着,说到一半忽然卡了壳。
对啊,搞了这么半天,他还不知道大哥叫什么呢,这要是以后出去混,人家问大哥的名号,自己报不出来怎么办?
那未免也太丢面子了!
可梁越刚刚才交代过他,不能暴露身份,直接问似乎不太好,于是就偷摸着向对方投去了求助的目光。
梁越只是瞟了一眼,就明白了二牛的意思。
想了想,就随口接道。
“我叫武水,文武的武,山水的水。”
“你好。”
主动和对方打了招呼,梁越笑了笑,向对方伸出了手。
没有回握,也没有任何动作,中年男人只是站在原地,用他那双眯着的细长眼睛,盯着梁越上下扫视,
他的目光警惕而锐利,像是想透过皮囊,看透其中的灵魂。
男人如此没有礼貌的行为并未影响到梁越半分,他就那么站着,满不在乎的让对方随便看,时不时还露出一个人畜无害的微笑。
过了好一会,男人才收回了目光,面上没什么表情,也不回梁越的话,揪着二牛就想往回走。
“哎哎哎,舟山哥!你先别走啊,你还没说行不行呢。”
二牛不知道舟山哥今天是怎么了,他平日里向来随和,无论对谁都是客客气气的……好吧,对他孙二牛除外。
但这并不影响他赵舟山,舟山哥是整条八半门街脾气最好的人,这是大家都公认的事。
可今天这是怎么回事,舟山哥竟然极为反常的对一个刚见面的陌生人甩了脸色,就算没看上人家,也不应该这样啊。
更重要的是,他堂堂孙二牛,刚刚拜在大哥的麾下,海口夸出去了,结果这才过了多久,脸就被打得啪啪的。
于是孙二牛急了,顾不得耳朵的剧痛,慌忙的喊了起来。
“闭嘴,你这混小子今天没完了是吧?”
赵舟山的口气不是很好,训斥了二牛一句,然后才头也不回的对梁越道:
“这位兄弟,我们马戏团不缺人,是我弟弟年纪小胡乱说的,你别当真,不过我想以伱的本事,我们这座小庙也装不了您这尊大佛,就趁这天还没黑,去别处看看吧。”
哦?
听他这意有所指的话,是看出自己有什么问题了吗?不过梁越自认为普通人无法看透这幅皮囊下的真相,他又是怎么发现的呢?
梁越的脸上依旧带着若有若无的笑意,心头却提暗自起了几分警惕。
“别啊!哥!别这样!你明明昨天就说过,为什么要撒慌……唔唔!”
一把捂住二牛的嘴,只留下露在外边的五官急切乱飞。
“请回吧。”
言罢,抄起地上挣扎乱动的小光头夹在腋下,就想回屋里去。
可一只脚才踏进门槛,虚掩着的大门处便传来的一道粗犷沙哑的声音。
“赵副团长,虎戏训练得如何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