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日,白国屏外宅。
午饭刚过不久,原纺织厂的工人和家属便又拉帮结伙,来到宅院门口叫骂闹事。
众人群情激奋,喊杀震天,每一次无功而返,都加剧了对老东家的仇视与忿恨。
纸包不住火。一个大家族不可能悄无声息地搬出奉天,收拢生意,转让股份,变卖地产,凡此种种举措,都要与人来往,如何能够瞒天过海?
工人们听闻了消息,心里自是焦躁。打砸的行径,也随之愈发放肆。
白家的下人们,有的背身抵住宅门,有的手持哨棒、镐把、柴刀,彼此相顾,严阵以待。
宅子外头的叫骂声,难听刺耳,一浪高过一浪。碎石烂瓦扔得漫天乱飞。
“狗娘养的兔崽子!让白雨晴滚出来,给大伙儿一个交代!”
“对!绝对不能让白家跑了!”
“废什么话!再不拿钱,老子他妈一把火烧了这宅子!大不了,大家一块儿完犊子,谁也别想跑!”
“开门!”
“咔嚓!”
一阵爆裂的声响突然传来,连带着几块碎木,一同崩进院子里。
顶门的下人神色惊恐,回头一看,却见身后的黑漆门板上,赫然凸出半边斧刃,于是便连忙后退,再不敢靠近门前半步。
那斧刃在门板上左右别了两下,抽出去,紧接着便又再砍下来。
每砍一下,宅子外头便响起阵阵欢呼。
管家储良生见状,连忙叮嘱下人守好门房,转身直奔西厢房,寻主问计。
“少姑奶奶,不行了,不行了,这回真快顶不住了。”
白雨晴泰然自若,不慌不忙地放下水杯,说:“不用慌张,巡警局那边,我昨天就已经打点好了。赵队长他们,待会儿就会带人过来。”
白家势弱,巡警局当然不会帮他们对付江湖纷争,但如果只是赶走二三十個屁民,就能捞到油水,他们还是很乐意效劳。
“唉!少姑奶奶,众怒难犯啊!”储良生绕过桌台,来到东家身边,低声提议,“依我看,要不,咱们还是去跟他们领头的谈谈吧。实在不行——咱就花点钱,就当破财免灾呗。每家再给个二三十块,顶天也就大几百块钱。”
白雨晴毕竟生在深宅大院,从小锦衣玉食,虽有七分精明,但也自有三分偏见。
她和那些劳苦工人、穷苦百姓,尽管同在一座奉天城,实则却完全生活在两个世界,彼此之间的鸿沟,不让云泥之别,当然无法体会他们的个中滋味。
大家千金对穷人的轻蔑和鄙夷,是刻在骨子里的傲慢使然。
米铺的掌柜,宁肯任凭粮食在谷仓里发霉烂尽,也绝不愿将其施舍给逃荒的流民。
即便偶有一家发了善心,同行也不会容他——自古而然。
白雨晴闻听此言,当即冷哼一声,却说:“白花花的银子,散给穷人,那是造孽!”
储良生是从下层里爬上来的,看法自然不同:“少姑奶奶,可是——”
“你不用再说了。”
白雨晴抬手打断道:“我们白家输给‘海老鸮’父子两个,我认输认赔。他们算什么东西,也敢跟着蹬鼻子上脸?我宁肯把钱全花在衙门口里,至少还能多个照应。把钱给他们,能有什么用?盼他们念我的好?别玩笑了,我今天要是给了他们钱,他们只觉得我好欺负,以后更得变本加厉!”
储良生仔细琢磨。
这话里虽然带着偏见,但也并非毫无道理。
“少姑奶奶说得在理,只是,这样做,会不会有点儿不划算啊?”
“不划算?”白雨晴不为所动,“我又不是没给过他们钱,平摊下来,一家少说也有八块钱,还想咋的?有用吗?该闹不还是在闹?压根就不该惯他们,只怪家里现在没有人手,镇不住他们,要不然,打残几个,看他们还敢闹?”
说话间,就听宅门“哐当”一声巨响!
外头的工人,气势汹汹,竟已然杀到前院,正跟宅内家丁互相对峙。
“哎呀,不好!”储良生立马张手挡在桌前,回头道,“少姑奶奶,你快去后院躲一躲!”
没想到,白雨晴却一把将其推开,起身走到窗前的桌案上,在抽屉里翻出一把手枪,横眉冷眼地走出房门。
储良生不敢怠慢,连忙在后头快步跟上。
庭院里,各房女眷早已哭唧唧地跑到后院,也不管少姑奶奶还在外头,便急匆匆地反锁上院门。
二三十个工人冲进院子。
十来个爷们儿当先,为首之人,一把络腮胡子,手持锈蚀铁斧,身上的破皮烂袄极不合身,毛糙糙的辫子盘在脖颈上,气势凌人。
身后尚有几个悍妇跃跃欲试。
稍年轻点儿的、胆小怕事的女人,只敢扒在门框附近朝里巴望。
这还不是纺织厂的所有工人,但有些人或是出于畏惧、或是出于生计,到底没有团结起来。
络腮胡把大伙儿引进来,左右看了看,便高声大喊:“大家不用怕,跟我冲进去,把值钱的东西全都抢了!”
“好!”
众人兴奋异常,正要打砸抢掠的时候,却猛听见一声枪响!
“啪!”
白雨晴垂下冒着青烟的枪口,指向众人,厉声喝道:“我看谁敢往前上一步?”
工人们纷纷愣住,只一声枪响,就让门口年轻的姑娘逃走了大半。
络腮胡也下意识地后退两步,心里有所忌惮,可碍于面子,又只好摆出强硬的架势,粗着脖子喊道:“白雨晴!你少拿枪吓唬人!我媳妇儿在你家工厂被炸死了,是谁干的跟我没关系,反正我就认你,赶紧拿钱!”
“对!怕什么,她就一把枪,咱们一块冲过去,她也顾不过来。”
话说得挺好,可就是这脚跟灌了铅似的,落地生根,一动也动不了。
白雨晴看出他们的胆怯,便更加不可能退让。
“你们少在这耍赖犯浑,钱,我早就给过你们了,平摊下来,少说一家也有七八块钱,别得寸进尺!被炸死的人家,给了十几二十块,你们还想咋样?”
其实,按理来说,这些钱也远远不够。
毕竟不是灾荒年头,穷得揭不开锅,卖儿卖女,一袋米就愿意。
这年头,一个熟练的工人,可远不止这些钱。
可是,众人一听少姑奶奶的话,反倒愣住了,紧接着才纷纷叫嚷道:“少在那骗人!哪来的七八块,我老姐胳膊烧伤,到现在连一分钱都没见着呢!”
络腮胡也骂道:“放你妈个屁!我媳妇儿死到现在,就拿到五块钱,你们他妈的应付要饭的呐?”
几番言语下来,换成管家储良生懵了。
“你们少在这污蔑少姑奶奶,不可能,钱,咱们都算过了,不信我这就给你们取账本去!”
“用不着!我不认字儿!”络腮胡咄咄逼人道,“老子现在就认钱!”
“少姑奶奶,这……”
白雨晴闻言,想也不用想,当下便立马反应过来。
一阵急火攻心,气得她嘴唇发白,微微颤抖。
“储管家,帮我去把老郑找回来。”
一语点醒梦中人,储良生也回过味来,连忙冲工人们抱拳施礼:“各位兄弟,这里面可能有点岔子,你们稍等一会儿,我去去就回。”
纺织厂的老郑,欺上瞒下,几乎已经是板上钉钉的事儿了。
不是白家的少姑奶奶粗心大意,而是当家掌柜,统筹全局,哪有事必亲躬的可能?
工厂闹事,大掌柜的向来都是避而远之,派手下打点安抚。
可白家如今大厦将倾,加上白雨晴本就对穷人心怀偏见,平日里能不见就不见,这才让老郑钻了空子。
储良生要出去寻人,工人们却不干了。
络腮胡把铁斧一横,质问道:“干啥去?想报官?门儿也没有啊!今天谁他妈都别想走,不给钱,咱们大伙儿就在这住下了,少姑奶奶吃什么,咱们也跟着吃什么!”
白雨晴心里憋着一股急火,左手捂住胸口,气得脸色铁青,只觉得前后左右,俱有大山向她压过来,气息越发慌乱,更无余力与人争辩。
“少姑奶奶,你没事儿吧?”储良生连忙过去搀扶,“大伙儿通融一下,让个道,容我先去找个大夫。”
当家的是一口气,白雨晴一虚,此消彼长,工人们的气焰便又嚣张起来。
“你去找你妈也不好使啊!”络腮胡破口大骂,“少他妈在这装犊子,不给钱是吧,大家伙儿,跟我上!”
“你们……你们怎么不讲理啊!”
储良生立马带着家丁跟工人相持。
恰在此时,门口的大街上突然响起一阵警哨!
离得老远,就能听见皮靴跺地的“轰隆隆”声响。
“哎!那边的,什么人在这聚众闹事?来人来人,都他妈给莪抓起来,一个也别想跑!”
巡警一出动,方才还义愤填膺,聚在一处的工人们,立刻化作散沙,争先恐后地从宅院门口夺路而逃。
“好啊,储良生你个狗腿子,你还真敢报官!”络腮胡临走时,不忘撂下狠话,“等着!你给我等着嗷!”
少倾,却见巡警局的赵永才双手卡着腰带,带着几个大盖帽,迈步跨过门槛,顾盼自雄,可谓相当带派。
“啧!我瞅瞅,我瞅瞅,怎么个事儿?一天天的,净不让我省心!”
同前两年相比,赵队长明显胖了两圈,身材显得有些臃肿。
这也是个装糊涂的人精,三大家的好处吃了个遍,既能给上头一个交代,又谁家也不得罪,官服在身,黑白通吃,他不胖,谁胖?
“赵队长辛苦了。”白雨晴强忍着头痛,陪笑道,“其实,也没什么,无非是一帮刁民又来我这闹事罢了。”
赵永才吃了好处,但见女人当家,也不忘调侃几句。
“嚯!少姑奶奶,你这是啥情况啊?脸怎么这么白,都快赶上东洋艺伎了。”
白雨晴揉着太阳穴,回道:“让赵队长看笑话了,刚才是又气又怕,幸亏你们来得及时,要不然我都不知道该怎么办了。”
赵永才故作感慨:“唉!说实话,我也时常觉得肩上的担子很重。可有什么办法呢?我不入地狱,谁入地狱?只要能保卫一方太平,百姓安居乐业,就算世人不理解,又有何妨?苟利国家生死以,岂因祸福避趋之?我啊,就是这样一个汉子。”
“赵队长文采斐然。不过,这帮刁民最近闹得越来越厉害,还得指望你们多多费心了。”
“别急呀!情况,正在调查;结果,尚不明朗;未来,必定光明。”
白雨晴和储良生相视一眼,尴尬地笑了笑:“那就多谢赵队长了。”
“你们放心,我已经在这附近加强巡逻了,有形迹可疑的人员,记得随时跟我汇报。”赵永才提了提腰带,转身冲其余巡警喝道,“弟兄们,撤啦!”
巡警走后,家丁们连忙收拾庭院。
储良生把白雨晴搀回西厢房休息。
“少姑奶奶,你真没事儿?要不,我去叫大夫?”
“不用,不用。”白雨晴无力地摆了摆手,“就是气着了,等我缓一缓就好了。对了,你马上安排人,去老郑家,看看他还在不在。”
“好,我这就去办。”
储良生转过身,正要出门的时候,迎面却见一个丫鬟,双手端着托盘,走到桌前放下。
“少姑奶奶,银耳羹。”
“哦,放这吧。”
她整天忙前忙后,心火极盛,因此平日里没事儿的时候就会喝一点儿,尽管不顶药用,却也权当调理调理。
白雨晴有气无力地摆了摆手,转而拿起托盘上的白瓷碗,可匙子送到嘴边,脑海中精光一闪,竟又忽地停了下来。
“等等,这羹是在哪个院儿里做的?”
丫鬟皱起眉头,不明所以地问:“跟之前一样,都是中院做的啊。”
“你一直看着来的?”
“是啊,少姑奶奶,不是一直都是我给你做么。”
“从没离开过?”
丫鬟摇了摇头:“没有。”
“一步也没离开过?”
丫鬟仔细回想,说:“啊,刚才外头闹起来,我……我去老太太屋里待了一会儿。”
昨晚的情形历历在目,白雨晴不敢冒险,便把白瓷碗往前推了推:“你自己尝尝,怎么做的?”
“是、是糖放多了么?”
丫鬟战战兢兢地走到桌边,低头就要喝羹,却又被白雨晴拦了下来。
“算了算了,不用了。你去把少奶奶们叫过来。”
管家储良生听出少姑奶奶话里有话,便将迈出去的一只脚又收了回来,问:“少姑奶奶,是不是……”
白雨晴抬手打断,又冲丫鬟冷言冷语地重复道:“去把少奶奶们叫过来!”
……
片刻功夫,白国屏的几房姨太太,极不情愿地来到西厢房内。
大房马氏环抱双臂,没好气地揶揄道:“哟,大姐,你现在这排场可是越来越大了,让谁过来,谁就得屁颠屁颠的过来,都快要赶上皇上了。诶?老太太怎么没来?要不,我回去让老太太换身衣服,过来给你请安?”
白雨晴面如死灰,好不容易才渐渐消下去的心火,登时便又重新蹿了上来。
“你有在这跟我磨牙的功夫,还不如把心思用在正地方,想想怎么把闹事儿的工人解决了。”
马氏翻了个白眼,笑得极其夸张:“这话说的,我操什么心啊?又不是我当家!刚才,我可在后院听见了,也不知道是谁,被那工厂里的老郑当猴儿耍,就这,还腆脸当家呢!”
“这事儿是我疏忽了。”白雨晴将桌上的白瓷碗往前推了推,“正好,这碗银耳羹,就当是我给你赔罪,你喝了吧。”
马氏微微低头,眼珠子转了两圈儿,却说:“这是给你准备的,咱可没那个福分,别再把我嘴养刁了,留了把柄,遭你冷眼。”
“我让你喝,你就能喝。”
“嘁!真是笑话,一碗破银耳羹,我要是想喝,还用得着你同意?白雨晴,你也太把自己当根葱了吧?”
白雨晴气得嘴唇发紫,双手颤抖,强压着心头火气,指着银耳羹,又说:“把它喝了。”
马氏也不退让:“白雨晴,你别在这发癫,想一出是一出,脑袋有病吧!”
“啪!”
白雨晴拍案而起,顿时感觉天旋地转,面堂已然涨得通红:“你喝不喝?”
马氏被少奶奶的气势唬住,情不自禁地后退了两步,看着桌上的银耳羹,神情恐慌起来。
“我、我不喝!我就不喝!真是……莫名其妙!”
白雨晴心中冷笑,对方的神情就已经说明了一切,这手段实在拙劣!
傻子之所以是傻子,不是因为他有多笨,而是他总自认为聪明过人。
“你……你就是有病!疯子!这人疯了!不能再让她当家了!”
马氏趁机煽动其他姨太太合力反对少姑奶奶。
“啪!”
白雨晴心火正盛,抬手就是一巴掌,正打在马氏的右脸。
众下人们瞠目结舌,后院的其余女眷,听见争吵声,也陆续赶了过来。
“你敢打我?国屏都从来没打过我!”马氏由震惊转为愤怒,立马张开五指,迎面冲了过去,“白雨晴,我跟你拼了!”
“啪!”
又是一嘴巴!
马氏又由愤怒转为震惊,摸着右半边脸:“你又打了我一下?你还敢打我?我整死你个贱货!”
“啪!”
还是一嘴巴!
“哇!老太太,你快来啊!这日子没法过了!”马氏嚎啕大哭,“你女儿,你女儿要杀人啦!”
白雨晴厉声喝止:“痛快把银耳羹给我喝了!”
马氏慌忙后退,拼命摇头道:“我不喝!我不喝!那里头肯定有毒!老太太,快救我!”
“来人!把大少奶奶按住!”白雨晴厉声吩咐道,“还有,把其他少奶奶都锁紧东厢房里去!”
众姨太太当场色变。
“啊?大姐,这里面没我们什么事啊!都是、都是她的主意!真的,都是他们的主意啊!”
一时间,哭嚎声叫得让人心慌意乱,真真是鸡飞狗跳,片刻不宁。
下人们不由分说,只管把姨太太们押进后院。
可偏偏在这个时候,老太太领着几个半大的孙辈,正迎面赶了过来!
“哎呀!雨晴,你这是要干啥呀?我才刚躺下,你们就又给我吵醒了,这是显得活得长了还是咋的,非得把我气死,你们才甘心?”
“大姑,你凭啥让人抓我妈?”
“大姐,你这是干嘛呀!他们又没招你,好不容易消停一会儿,快拉倒吧!”
白雨晴气得“呼哧呼哧”喘着粗气,根本顾不得小辈,只管冲老太太说:“妈,她们要害我,你还护着她们?”
老太太出了名的和稀泥,耳朵里听不进这些,只顾着埋怨道:“雨晴,你瞅瞅,你说的是什么话呀?大伙儿都是一家人,谁会害你?听我的话,快把她们放了。”
说完,她便自顾自地冲到下人跟前,一边撕扯,一边骂道:“混账东西!还不快松手!”
老太太发话,谁还敢轻易造次,于是便都悻悻地垂下手来。
白雨晴气得身形摇晃,粗着脖子冲几个姨太太质问:“你们说,她!她是不是想害我!”
姨太太们这会儿全怂了,端的是谁也不帮,只顾自己。
“老太太,咱们真的啥都不知道,没咱们的事儿啊!”
白雨晴踉踉跄跄地靠在门框上,指着众人,说:“好,你们不信,我回去给你们拿证据!”
说罢,少姑奶奶便转过身,朝屋内走去。
却不想,刚一转过头,却见自己的小女儿白雪正站在桌案上,一口一口地舀着银耳羹喝。
“小雪!”
白雨晴大喊一声,赶忙跑到小女儿身边,一把将白雪手上的银耳羹拍掉。
“啪嚓!!!”
声音似乎格外的响!
白瓷碗摔在地上,应声碎成无数残片。
“小雪!你没事儿吧?快!快吐出来!”
白雨晴惊慌失措,面无血色且不必说,两只手此刻已经抖得不成样子,却仍蹲下身子,将食指硬伸进女儿的喉咙里,来回搅动。
“呕!咳咳!”
小白雪两只眼角泛起泪花,“哇呀”一声,吐了两口,可当娘的仍然不罢手,一直把小姑娘的喉咙里都抠出了血丝,才将将作罢。
“小雪,你有没有事?肚子疼不疼?”
“哇!”
白雪不知缘由,只感觉喉咙刺痛,便呜呀呀地哭了出来。
小雪没事?
是毒性还没发作,还是自己想多了——白雨晴宁愿是后一种情况。
门外的马氏见状,立马挣脱下人,指着屋内的白雨晴,环顾左右:“你们看,这就是你们选出来的当家的,什么疯婆子,她能管好吗?”
姨太太们破口大骂也就算了,子侄辈的半大孩子,竟也跟着数落大姑。
白雨晴怒火攻心,猛地站起身,冲出房门,竟先把子侄们扇了一通,当场回骂道:“真以为我爱管你们?要不是看在你们身上跟我一样流着白家的血,我巴不得……巴不得眼睁睁看着、看着你们一个个被江小道咬……咬死!”
言罢,出人意料的是,这一次,马氏和其他几个姨太太竟然再也没有出声反驳。
众人只是惊慌失措地看向少姑奶奶,仿佛在看一头狰狞可怖的怪物。
白雨晴怔怔出神。
直到此时,她心里所想的,仍然是整个家族——难道,是自己刚才的话,说得太重了?
储良生胆战心惊地走到近前,低声问:“少、少姑奶奶,说真的,我……我去找大夫吧,你……你的嘴唇都黑了……”
“嘴唇?”
白雨晴下意识地去摸了摸自己的唇瓣,一股黏糊糊的液体粘在指尖,想要低头去看,才恍然发觉,眼前的视线,似乎比刚才黯淡了不少。
黑暗来得很快。
视野中,不再有任何光亮,只有断断续续的吵闹声还萦绕耳畔,听起来却十分遥远,仿佛来自大河对岸。
白雨晴本能地看向一个方位,嘴里喃喃地嘟囔了一句——“小雪。”
“噗通!”
白家少奶奶轰然倒地,在她的头顶不远处,破碎的白瓷碗四散开来。
众人立马惊呼着扑身上前,哀嚎、争吵、呼喊……
没有人注意,桌案上那只白瓷青花壶正静悄悄地凝视着白家的变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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