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西关,会芳里。
华灯初上,娼馆却早已上板儿打烊。
事实上,不光是“会芳里”,整条小西关大街,都显得比平常冷清许多。
旧历年关将近,小年已经过去,街面上行人寥寥,各家商铺只在房梁上悬起灯笼,并不营业。
“会芳里”便也趁此机会,歇业整顿,只由自家人闲来无事时,在此消遣。
一阵轻微的“沙沙”声响。
江小道从拐角处的阴影里走出来,抬头看向二楼明晃晃的窗口,面无表情。
嬉笑声从窗棂里缓缓飘出,在空旷的石板路上游荡,折射出业已失真的回响。
即便如此,江小道还是轻而易举的辨认出,那是六叔的声音,继而向前迈开脚步……
…………
雅间里,偌大的圆桌上,摆满了各色佳肴。
棚顶的电灯照在满桌的白瓷盘上,更显得明亮扎眼。
赵国砚、韩心远和钟遇山,并四五个陪酒的姑娘,手里把玩着酒盅,静静地听关伟白话。
“当时我就跟他说,‘老弟,咱俩合伙,你进去望风,我进去摸财’,捧他两句,这小子就真信了,翻墙头的时候,我咔嚓一悠,这小子直接摔下去。好家伙,满院子鸡飞狗跳!给这小子吓的呀!那都冒了泡了!哈哈哈……”
关伟左拥右抱着两个姑娘,眼角绯红,显然已经喝到了兴头上,说起话来,百无禁忌。
江湖儿女没有家,越是到了逢年过节,弟兄们便越是凑在一块儿,回首过去,展望未来。
可是,桌上没有平辈的人,关伟念旧,便显得更像是自言自语。
姑娘们当笑话听,乐得花枝乱颤。
赵国砚等人却不敢笑,互相看了两眼,便只顾闷头喝酒。
“六爷,这是什么时候的事儿呀?”有姑娘一边给老六斟酒,一边笑着问,“真没想到,咱这道哥,竟然也有出丑的时候啊!”
关伟歪着脑袋,翻眼皮儿,嘟囔道:“我算算……光绪二十八年,整十年了!”
“那时候他多大?”
“十三四岁吧!”关伟摇头感慨,“嗐!你们也别笑,他那时候,还是個空子呢!谁年轻的时候没丢过人呀!不信,你问他们!”
赵国砚等人连忙附和点头:“那是,那是。”
“唉!时间过得真快!这一晃儿,都十年了,小道要开山立柜,我也眼瞅着奔四十去了,也该娶个媳妇儿,好好享受享受了。”
“那是,那是。”
“我说的是我!”关伟打了个酒嗝,提醒道,“你们几个还年轻,可得好好辅佐小道,跟着好好干!千万别让我逮着你们别有二心,要是对不起小道,我这当叔的,可不答应!三刀六洞,我丑话可说在前头了!”
众人无话,默默点头。
关伟又问:“诶?小道和老七咋还没来?”
赵国砚领头回道:“道哥最近正忙着找人,把老宅重新翻修,还有苏文棋想拉他进商会,说是晚一点过来。”
“那老七呢?”
众人互相看看:“这——还是等道哥过来,亲自跟你说吧。”
正说着,门外便传来了一阵沉重的脚步声。
抬头看去,正见大茶壶福龙领着江小道推开房门。
“道哥!”赵国砚等人纷纷起身。
江小道朝雅间里扫视了一圈儿,不由得皱起眉头,冲姑娘们摆了摆手:“你们先出去吧!”
“是。”
姑娘们立马收起笑容,抬起屁股就往门口走。
关伟连忙伸手拉住一个窑姐儿,啧声道:“诶?小道,别介呀!大过年的,乐呵乐呵呗!”
江小道没再说话,而是自顾自地走进雅间,也不管什么主位不主位的,只在老六身边坐下。
姑娘们见状,有点为难,愣在那里,一时间也不知道该是去是留。
福龙站在门口,冲姑娘们使了个眼色,一边比划,一边轻声说:“啧!还愣着干啥!走啊!”
窑姐儿们这才赶紧离开。
关伟愣得有些出神,旋即尴尬地笑了笑,自我解围道:“呃……对对对!小道也忙了一天了,你们就别在这闹挺了,都回去,下回再说。”
福龙还是老样子,满脸堆笑,点头哈腰地张开胳膊,把住两扇门板,作势关门退下。
“少爷,你们喝着,有事儿随时喊我。”
“等会儿!”
江小道背对着门口,忽然说:“福龙,大伙儿都是自家人,你也进来坐啊!”
韩心远和钟遇山皱起眉头,看上去有些不解。
福龙同样怔住,本能地向前踏出一步,却又忽地缩了回来。
“少爷,我这身份,哪有资格上桌啊!我跟着伺候局就行了。”
江小道却说:“你也跟我大姑在这干了十几年了,怎么没有资格?上桌!”
福龙闻言,心下里自是感动不已,当了多年大茶壶,总算被人正视了一眼。
可与此同时,想起曾经跟周云甫告密的事儿,他又愈发不安起来。
江小道也是没辙,许如清时好时坏,“会芳里”的生意,总得有人顶着。
他手上这些人,一个个血气方刚,好动手,看场子还好,但根本干不了这种曲意逢迎的活计。
在找到合适人选,接替“串儿红”以前,只能倚仗福龙和韩心远,一软一硬,再从窑姐儿里挑个懂事儿的,支撑生意。
“来来来!”
江小道提起酒盅,刻意点了一下韩心远,说:“福龙这些年下来,也算有功,都是自己人,干了。”
韩心远会意,心里虽然有偏见,但却再不敢表露出来,忙说:“好!福龙,以后咱们俩,还得好好配合呀!”
福龙双手捧起酒杯,欠起身,连声应和,碰杯敬酒。
说到底,大茶壶也并非奸诈之徒,他挣得不少,心中所求,不过是一份尊重罢了。
如今,江小道愿意给他脸面,他自然不敢再有二心。
酒尽。
江小道又说:“现在我大姑不在这边,你们俩得帮我选一个人,先把生意盯住。选出了人,记得带去老宅,让我媳妇儿看看再说。”
韩心远和福龙相视一眼,重重地点了点头。
“啪啪啪!”
关伟在一旁拍起了巴掌,欣慰地笑道:“大侄儿,行啊!这两句话说的,越来越有当家的范儿了!”
闻声,江小道转过头,面沉似水。
“六叔,当家的不好当啊!”
“那可不!”关伟往椅背上一仰,“开山立柜,哪有容易的?不过,你小子命好,捡了两家的便宜,这就省了不少功夫。而且,还有小妍在后头帮你,错不了!”
“确实。”
“嘶!要说你小子眼光是不错,小妍虽然没了两条腿,可心里却多了两个窍,咋就都让你给赶上了呢!”
江小道点点头:“我媳妇儿也常念你的好呢!”
“还有这事儿呐!”关伟满眼欣慰。
“有啊!当初,她在大西关老崔的房子住的时候,不都是你帮忙打水照看么!”
“哈哈哈!好多年以前的事儿了,你不提,我都忘了!”
“是么,我可没忘。”江小道目视前方,有点出神地说,“我这人,记性好,但又分事儿,对我好的,未必记得住;可谁要坑过莪、害过我,多少年前的事儿,我都记得真真的。比方说——当年有人把我当成肉包子,扔进辽阳南城王宅里的事儿。”
关伟哈哈大笑:“你小子,还记着这仇呐!得,来来来,六叔敬你一个,给你赔个不是,成不成?”
江小道仰头酒尽,一咧嘴,又说:“我这叫记打不记吃。当年,我爹在山上跟我说过:这世上,能吃一堑长一智的人,就已经算是人精,大部分人都是记吃不记打。”
说到此处,他顿了顿,瞥一眼老六,却问:“六叔,你觉得,我该记吃,还是记打?”
关伟琢磨了一会儿,沉吟道:“江湖险恶,要是非得单选一样,那还是记打吧!”
记打不记吃,顶多算个白眼狼。
记吃不记打,那就纯粹是个棒槌!
“那我就放心了。”江小道点点头,“六叔,我突然想起一件事。”
“什么事儿?”关伟夹了一粒花生米。
江小道抬头看向棚顶上刺眼的灯泡,幽幽地说:“你还记不记得,十年前,我刚来奉天的时候,还没见到周云甫之前,那老登好像就已经知道我爹在辽阳认我当儿子的事了。”
关伟愕然,筷头上的花生在半空停了一会儿,放进眼前的碟子里。
“有这事儿吗?”
“没有这事儿吗?”
江小道提醒道:“当初,从辽阳回来的时候,我爹就一直疑心,觉得周云甫派了招子盯他。”
“十年前,我有点儿记不清了。”关伟沙哑地干笑两声,眼前忽又一亮,“嗐!我想起来了,是钩子嘛!当年,钩子把赵灵春送到这,跟你大姑提起过你。可能——让什么人听去了呗!”
“六叔说的有道理,的确有这种可能。”
“陈芝麻、烂谷子的事儿了,提它干啥!对了,老七呢?”
江小道一抬手,仍旧把话题拉回来:“你说——当年咱们给长风镖局挖的坑,其中最重要的人,是谁?”
关伟摇头苦笑:“还用问?当然是你呀!”
“不对!我当初的角色,其实不论换成谁,只要是个空子,都不耽误事儿!”
“那不然还能是谁?”关伟反问。
江小道盯住六叔的脸,一字一顿道:“张九爷!”
关伟浑身一怔,酒劲顿时醒了三分。
桌面上,赵国砚等人未曾经历,自是不明所以。
只听江小道继续解释说:“张九爷是大佛爷,辽阳城里,荣家行的瓢把子。按规矩来说,他不点头答应,你当年不能去偷王宅;在庙会上,也得靠张九爷栽赃陷害,才能成功指认胡镖头。”
关伟愣了愣神,旋即笑道:“好好好,你说得对!可是,唠这些个破事儿干啥!来来来,喝酒!”
江小道按住老六的胳膊:“别急,我还没说完。”
“小道,你到底想说啥呀?”
“六叔,你不觉得奇怪么?张九爷三十多岁,就能当上辽阳荣家行的瓢把子,按说也是个人物。可是,日俄战争打完以后,他怎么说不灵、就不灵了?只能憋屈吧啦地来到奉天,跟着周云甫混饭吃。诶?你说怪不怪,刚好就在那两年,周云甫开始走下坡路了。”
关伟的酒劲已然醒了半分。
“小道,你这话扯得太远了吧!”
江小道不理他,仍然自顾自地连珠成串。
“我就是不明白!张九爷一个辽阳人,为啥非得联合外人对付长风镖局?就为了一块翡翠扳指?这也太不符合瓢把子的做派了吧?张九爷一到奉天,就拜了周云甫的码头。你说——有没有一种可能,张九爷这个瓢把子,本来就是周云甫最鼎盛的时候,给他扶上去的?”
“是不是的,跟咱有啥关系啊?”
“我觉得有关系。”江小道说,“如果我猜对了,那当初可能就是张九爷跟周云甫说过我的事儿,可张九爷又是咋知道的呢?”
关伟无法继续装聋作哑:“小道,你怀疑我?”
“不是怀疑。六叔——你就是周云甫当年的招子!”
关伟的脸色霎时间涨得通红,赵国砚等人纷纷低下头,躲避六爷的眼神。
“胡扯!刚才咱也说了,有可能是钩子不小心传出去的。福龙,你当初知不知道小道的事儿?”
福龙打了个激灵,磕磕巴巴地说:“不、不知道啊。当初……红姐从来也没跟别人说过这事儿。”
“那也有可能是别人!”关伟争辩道,“比如——比如赵大娘,小道,你还记得那个老太太吧?后来日俄战争的时候死了。”
“是有这种可能。”江小道并不否认,“可我觉得,张九爷这条线更靠谱。清了长风镖局以后,咱们在王贵和山头上,待了差不多一个月,他有的是时间派人给周云甫送信。”
“归根结底,你还是瞎猜。”
“没错!不过,还有一件事。”
“又怎么了?”
“当初,我在城东秘宅待着的时候,绑了赵国砚。有天晚上,张九爷过来拉拢过他,恰好被我撞见了。我当初就在想,他怎么知道我当初住在那?那时候,那个宅子还没暴露,只有我爹和小妍他们知道。可是,绑了赵国砚那个晚上,是你领的头。六叔,你好像去过那座宅子。”
“我、我怎么可能去过那座宅子?你跟张九爷碰头的时候,没准就被他跟上了,也说不定啊!”
“诶?等等!”江小道眼神一凛,“六叔,你怎么知道我那阵每天跟张九爷碰头?”
言毕。
关伟如遭五雷轰顶,整个人僵坐在椅子上,只觉得指尖冰凉,浑身上下仿佛行将冻住一般。
一身酒劲儿,也顿时醒了七八分。
三年前,江小道受周云甫的命令,开设暗堂口。
知道这件事的人,少之又少,就连身在其中的四风口,对自己的身份都不甚清楚。
江小道步步紧逼,继续说道:“六叔,那段时间,我每次跟张九爷碰头以后,都要在大街上晃荡很久才回家,为的就是把尾巴甩干净。赵国砚身手不错,我没甩掉,但也能察觉出他在跟着。远的我不敢说,单说在奉天,能跟踪我却不被我发现的人,只有教我本事的六叔能够做到!”
关伟咽了一口唾沫:“小道,人外有人,天外有天——这事儿,可不一定。”
“六叔,周云甫和韩策的崽子,现在都在我手上,他们有几斤几两,我太清楚了。这件事,只有你能做到。”
江小道的神色忽然暗淡下来:“周云甫势微以后,张九爷来到奉天,你们俩就一直合伙吃荣家饭。莫名其妙走得那么近,要说先前没点交情,恐怕说不过去吧?”
“你这些都是猜的!”
“六叔,张九爷——是我杀的。”江小道淡淡地说,“在杀他之前,我都问过了。”
众人这才如梦初醒!
正是在张九爷死后的那一晚开始,江小道对关伟的态度,发生了天翻地覆的改变。
起初,大伙儿以为,江小道是因为厌烦关伟处处以叔辈自居,总把他当成一个孩子,闲着没事儿还总揭人家的短,所以才对昔日的六叔冷眼相向。
如今回想起来,原来一切都有迹可循!
江小道并非做大以后,便目中无人,他对七叔,便从来不曾如此。
“一日恩消义成灰”不假,可“千日交心千日好”也绝非妄谈。
毕竟,是十年叔侄!
毕竟,是授业恩师!
岂会有无缘无故的厌恶?
及至此时,关伟的酒劲,便也全都醒了。
他臊眉耷眼地抬起头,看向赵国砚等人,清了清嗓子,却说:“呃……那个,你们先出去一下,我跟小道有几句话要说。”
众人看向江小道,直到他点头答应,方才轰隆隆地起身离开。
房门开合,雅间里便只剩下叔侄二人,还有一桌已经凉透的宴席。
江小道自顾自地倒了一杯酒,仰头喝下去,目光看向窗外。
关伟抿抿嘴,低声说:“呃……小道,既然话已经到这份儿上了,我就跟你说实话吧,我确实帮过周云甫盯着大伙儿。”
“这是我查出来的,不是你说出来的。”江小道纠正道,“这完全是两码事,你要是早点说,事情就不一样了。”
“小道,但我可以发誓!我从来!从来!都没有对不起大哥和你!”
“我知道。不然,你觉得你为啥还能坐在这喝酒?”
江小道问过张九爷,关伟在去周云甫城南秘宅踩点的时候,并没有告密,而是那个老狐狸太过精明。
关伟稍稍松了一口气:“无论什么时候,我都站在大哥这边!”
“那你为什么要给周云甫当招子?”江小道反问。
“嗐!这件事,你也知道,你二叔——不光是你二叔——他们不总是劝你爹反水么!一会儿说要上山当胡子,一会儿又说自立门户的。你爹虽然心狠手辣,但对自家兄弟,向来都很护短,总闷着。老爷子当然不放心,总得派人盯着点。”
“看来,四叔当初没说错。”
“小道,你可不能这么说!四哥是为了救我才死的,我比谁都难受!从那时候开始,我就不怎么跟张九爷来往了。但是,在那之前,我给周云甫当招子,其实也是为了保护你爹,跟你开暗堂口是一样的!后来,你爹让我去踩点,我就猜到要动老爷子了,那我肯定站在大哥这边,所以就没告密。”
江小道回过头,忽然问:“六叔,如果我没查出来这件事,你会主动告诉我吗?”
关伟愣了一下,到了这个时候,他更想坦诚。
“小道,周云甫他们都死了,这些破事儿,说不说又能怎么?我又没有害过你爹,更没有害过你!我把你当亲侄儿!”
江小道莫名其妙地点了点头,仿佛下定了某种决心一般。
“六叔,你有没有想过,万一那天,我没有正好碰见张九爷从秘宅里翻出来;或者,赵国砚没有跟我坦白,我就不会知道秘宅已经暴露。”
“那……那又怎么了?”
“我就不会去法轮寺,小妍也不会去中村照相馆,我们俩肯定还会回到城东的宅子;那样的话,当周云甫把我卖给白家的时候,我和小妍就可能被埋伏,死在那里。”
关伟一时没转过来,便问:“可是,那宅子里不是有炸药么?我记得,咱们在法轮寺的那捆炸药,不就是老七和李正他们,去秘宅里拿出来的么。”
江小道说:“就是因为发现秘宅已经暴露,我爹才特意在那里留了一捆炸药。”
“可是……真要是那样的话,我肯定会提醒你。”
“万一没来得及呢?人命关天,他们只觉得我复仇得太顺,好像捡了大便宜。其实,这中间但凡有半点岔子,我和小妍早就交代了。”
言外之意,除非关伟主动坦白;否则,生死只在一线之间。
“小道,你听我说……”
“不用说了。”江小道抬手打断道,“六叔,你退了吧!”
忠心不绝对,即是绝对不忠心!
越过堂口大哥,直接跟瓢把子通气,此乃江湖大忌。
诚如关伟方才自己所言,别有二心,三刀六洞都不为过。
如今只是让他退下,已然算是网开一面,就算不退,也必定无法才参与生意上的决策。
关伟直愣愣地怔了一会儿,想要辩解,自己却都万难开口,迟疑了片刻,便只好苦笑一声。
“好吧!小道,我理解。慈不带兵,义不掌财,情不立事。既然要做大当家,就不能感情用事。这样其实也挺好,往后我就吃吃喝喝,混日子就行了……嗯……头走之前,喝一杯吧?”
“好!”江小道举起酒盅。
叔侄俩喝了最后一杯酒。
随后,关伟站起身,把两只手在前襟上蹭蹭,没着没落地左右看看,也不知是在找些什么——也许是在寻找曾经的兄弟们吧!
“对了,小道,老七不来了么?”
江小道坐着,摇了摇头:“七叔走了。”
“哦哦,我听说他想退了。这就走了啊!嗐!这小子,也不跟我说一声!行吧,那我也走了啊!”
“嗯!”江小道坐在那里,低声回道。
“行,那我走了吧!走了!”关伟往前迈出两步,忽地转过身,看向小道的背影,提醒道,“那什么,小道,辫子该铰了!”
“嗯,这就铰。”
关伟默默点了点头,悻悻然地关上房门,走下楼梯。
“六爷!”
赵国砚迎面走过来,有些为难地说:“那个——把枪交一下。”
“嗯?”关伟一愣,“嗐!枪我随时都能弄到,有这个必要么!”
“六爷,别让我为难。”
“好好好,应该的,应该的。”
关伟有些失神地点了点头,从怀里掏出匣子炮,随后又转过身,朝二楼雅间的房门深深地望了一眼。
“走啦!”
众人抱拳齐声:“六爷,走好!”
推开大门,一阵透心的寒风迎面扑来。
关伟情不自禁地缩起脑袋,匆匆迈开步子,朝南拐过一个街角,冲大西关的方向走去。
清冷的街巷里,北风呜咽了一整个冬天。
关外的冰雪,似乎永远都不会融化。
胡同口里,忽然有人影晃动,一个、两个、三个、四个……
悄无声息,仿佛只是一场幻觉。
关伟眯起眼睛,下意识地去摸怀里的配枪,结果却空空如也。
黑暗中,老六心虚地往后退了一步,可转过头,又是几个人影晃动……
前后两伙人,全都直着右臂,默不作声地朝关伟缓缓靠近,月光下澈,有锐利的刀锋,晃出银色的光亮……
“嚓——”
画面一转,江小道手里握着锋利的匕首,朝后颈处狠狠一划。
“噗通!”
一根油光锃亮,二指粗细的辫子,被随手丢弃在酒桌上,叮叮铛铛地掀翻了几个酒盅。
江小道如释重负,静静地看了一会儿,旋即转过身,推开房门,走下楼梯。
少倾,但听“啪”的一声脆响。
棚顶的电灯应声熄灭,雅间里的一切便又重归于黑暗之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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