见二人询问,赵嘉也并未藏掖着什么。
“新政期间,范相公将商税调整,对于小本商人的压力减少了许多,尤其是还免除了诸多税务,让我们这些做小生意的人好做了太多,原本若是一直持续下去,这家店也能慢慢的红火起来。”
“可如今新政结束,范相公、欧阳相公等人陆续被贬,只怕过不了过久,民间又会成为先前那般,汴京的各个部门会上门征讨不同的税务,光是这个就怕很难支持生活了。”
宋朝,是华夏整个历史上经济最为发达的时代,商业发展在这个时代发展到了顶峰,商人的频繁交流,促进了商业的极大发展,也奠定了宋朝繁荣的基础。
虽说这个朝代的确弱的跟孙子一样,可无人能够否认其繁荣。
可就算是这样商业发展繁盛的时代,商人的地位还是不高,尤其是小本买卖,不同的部分整天来收税,动辄官兵路过,还得花钱打点,不然就要被找麻烦。
范仲淹上台之后,便是改革了许多制度,尤其是民间的底层平民,感触最深,获得的利益最大。
范仲淹闻言,不由得皱起眉头:“法令已然下达,便是范相公等人被贬,那也是官家认可发行的政策,岂会这么快就变回原装?”
赵嘉笑道:“因为新政的存在,其实是在触动老牌贵族和士大夫的利益,就像分一锅粥一样,原本就这么一锅粥,士大夫拿七成,百姓那三成。”
“范相公上台之后,将士大夫的利益分到了百姓手里,百姓获得了利益,自然一片叫好之声。”
“可受到巨大损失的贵族士大夫们,必然会有着强烈反弹,以至于新政的施行举步维艰,而且新政结束之后,这些人会迫不及待地拿回自己的利益,就是这样了。”
这些话,原本是赵嘉从崇和街附近的百姓这里听到的,也有一些客人吃饭的时候会讨论这些事情。
宋朝,不设言禁、文字狱,尤其是宋仁宗赵祯曾颁布过法令,纳谏于天下,就是百姓可以随意谈论政治得失,甚至设置了专门的机构采纳百姓的建议。
汴京这里,天子脚下,哪个老百姓不会谈论两句国家大事,没几天赵嘉便清楚了许多事情。
再加之他原本就对宋朝的历史有着一些了解,综合一下,就是当下的言论。
范仲淹和赵祯已然是表情有些惊讶。
他分析地,竟是很有道理?
他们是新政的提出者和主要支持者,对于朝堂上势力的感受,要比其他人更深。
此子未入朝堂,便知道朝堂中反对派的利益被触动了,甚至说出了强烈反对严整的缘由和影响?
虽然言语简洁,不曾具体,倒也是一语中的。
范仲淹失笑道:“店家倒是对新政颇有见解,若是如你这般去说,岂不是范相公等人的新政毫无用处可言?”
赵嘉瞅了瞅四周,又瞧了瞧二人,小声道:“小子有句话,不知道当讲不当讲。”
赵祯看着赵嘉突如其来的谨慎,不免笑道:“但说无妨。”
“新政固然对于大宋的一些弊端有着改善的作用,可时间太短,执行力度不够,只怕是这次新政失败之后,不光是毫无用处,甚至百姓们的境地要比以前更差。”
范仲淹的脸一瞬间僵硬下来,这话不就是说他的新政甚至加剧了百姓的负担?
赵祯的表情也是僵住,而后错愕道:“何以解之?”
赵嘉微微叹息:“范相公的新政为国求利、为民求利,变法图强,本是好事。”
“可新政的执行过程中,却是直接触碰到了贵族、士大夫的利益,硬生生地将他们的利益分给平民,一旦产生利益对立,必然会引得朝中格外不满。”
“纵然百姓得到了一定程度的缓解,可也是给这些贵族、士大夫提了个醒,让他们深刻意识到了有人是可以威胁他们的地位的,这次新政的失利,他们俨然是已经知道了这件事情,再想改善这种情况,只怕要比之前难上数倍。”
“再加上贵族、士大夫受到的损失太大,这之后,就会和我刚刚说得一样产生剧烈反弹,所以新政非但没有改变当下的状况,甚至还加重了这种弊端。”
说完之后,赵嘉腼腆一笑:“小子也不过是一己之见,算不得什么,二位只当听了个笑话吧。”
范仲淹还好,输都输了,这次离开汴京,下次回来都不知道是什么时候了,况且如今五十多岁,已是风烛残年。
可赵祯,却是心情格外沉重。
刚刚那番话,若真是个玩笑话,他可能还并不会在意。
可刚刚赵嘉说得那些,直接就触及到了这事件最本质的几个存在,贵族、士大夫的利益,改革的不利,以及后续事件的反弹。
这都是他作为皇帝,需要去思考和处理的,也是他要为之头疼的。
这竟真是这少年店家所说的,若不是面对着这少年,他权当是朝堂上的肱骨大臣所言。
一字一句,直指问题本身,竟然是将新政最本质的东西说了出来。
赵祯看向范仲淹,脸上不知是笑容还是苦楚,呢喃道:“你如何看?”
范仲淹长叹一声:“说得的确是真的,若非如此,新政哪里会落得这般下场.......”
感慨完之后,老人便是看向赵嘉:“店家,观你言行,可是读过书?”
赵嘉摇摇头:“只是认些字,不曾读书。”
范仲淹神情感慨道:“野有遗珠啊!”
不成想,想了这么久的事情,今日竟然是在一家小酒楼吃饭找到了答案。
老人不由得神情萧索,看向屋外车水马龙的街道,原因他找到了,可老天会给自己一个机会吗?
他都已经步入垂暮之年,再老,就连笔都提不动了啊!
赵嘉连忙摇头,讪笑两声:“不敢当,不过是随意说了两句,权当是酒桌上的混账话了,二位也别在意。”
他正欲倒酒,却发现壶里已经没有了,便朗声开口道:“郭伯,你在后厨吗?看看还有酒否?”
后厨传来一个老人的声音:“有呢,我这就给郎君送来。”
郭伯?
赵祯只觉地手指一抖,顺着声音看过去,一直盯着那扇门。
郭伯,郭槐?
无父无母,老伯养大?
还有那和自己年幼时格外相似的面孔?
下一刻,赵祯的瞳孔猛地一缩,竟是控制不住的站起身来。
当真是他!
啪地一声,郭槐手里的酒瓶掉在地上,后者也是神情错愕。
官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