之前在他面前杀人的就是年纪最大的老僧,衣袍上鲜红一片,尤其是前胸,似被利器切割得破破烂烂,上面的血或许属于别人,更可能来自自己。长眉下怒目圆瞪,嘴角渗血,配合着已卷刃的钢刀,一副杀气腾腾的模样。
中年和尚暂时看不清样貌,只因他脸上身上全是黑灰,形容颇为狼狈,虽也握刀指着宗言,刀刃却微微晃动,也不知是风吹的还是吓的,看上去就很弱。
至于捧着个跟自己手臂一样粗的棍子,对他怒目而视的小沙弥,倒是奶凶奶凶的,可他也就六七岁年纪,根本毫无威胁。
更关键的是,小家伙的额头,此刻有道红色的花骨朵图案在闪烁,想来就是有缘人。
所以,祈愿池要他保护陆承三年,难道是这个小屁孩?
可对方正对他呲牙呢!
宗言一打眼,已大致估算出自己和对方三人的差距。
他靠着盗墓天官给予的身手,就算没有太多与人争斗的经验,可方才和黑衣人交过手,可以认定,目前唯一对他有威胁的,也就是那位杀人不眨眼的老和尚。
不过看对方样子,明显在苦苦支撑,应该受伤颇重。
如此想来,刚刚老僧没有立即对他动手,与大家都是秃驴关系不大,大概是看见自己一拳伤了黑衣人,没把握而已。
宗言脑子里思绪千转,只是刹那。他扫了眼便将目光收回,扯了嘴角,就要开口:“你……”
可还没等他套上近乎,一个字才刚刚出口,心中突然警兆大生。
猛地转身,就在破空声传至耳中的瞬间,一脚踢出,正好让一道射向中年和尚的乌光转变了方向。
“呲”地一声,光芒没入栽楞的庙门,竟是一柄黑色的飞镖。
原来方才所有人都没有发现,竟然还有一个黑衣人躺在地上装死。
对方也是谨慎,起身发射暗器后,根本不管射中与否,迈开腿就朝山下狂奔而去。
就在这时,又是“嗡”一声,要说还是老和尚反应及时,抡圆了胳膊,手中钢刀脱手而出,在空中打着旋飞向愣神的黑衣人,紧接着“啊”的一声惨叫,飞舞的钢刀正正劈在对方头顶,那人倒在地上,抽搐两下就再没声息了。
宗言眼睁睁看着老和尚再杀一人,嘴角又是一抽。
他的视线在周围扫过,确认地上的尸体确实死的不能再死,才缓缓回身。发现之前还警惕着自己的三人,此时眼中神情有了明显的变化,戒备或许还存在稍许,但手中的武器均已放下,连那老和尚投过来的目光,也没了那种凶狠。
宗言刚缓口气,却突听小沙弥悲呼一声:“师父。”
却见那老和尚此时面如金纸,直挺挺地栽倒了下去,中年僧人急忙扶住他,只这短短的片刻,老僧已陷入了昏迷。
中年僧人急急又叫了两句,仍没反应,明显方寸大乱,神色极为复杂地瞥了宗言一眼,一把将之抱起,急匆匆地跑进寺院。
小沙弥将棍子一扔,也迈着小短腿紧紧跟着。
宗言摸了摸鼻子,清楚此时肯定没人搭理自己,感觉已有水珠滴落在头顶,当下也耽搁,跟着走进去。
只是刚过寺门,他脚步又微微一顿,院落中横七竖八至少躺了十七八具尸体,均是黑衣蒙面,从伤口看,显然都出自老和尚手笔。
因为空气湿润,腥气更加令人作呕,直扑他的弊端,先前被强压下去恶心感,自是再度袭来。
他不由捂住了嘴巴,尽量绕过地上流淌的鲜血。
作为一个生活在和平年代的菜鸟,过去只在电视中看见如此多的死人,但眼前这些可与虚假半点不沾边。
初时还能忍耐,可行到中途,胃里的东西就不受控制地直冲喉咙。终是无法承受胸中翻涌,快走两步撑住院中的香炉,弯腰吐了出来。
感觉将胆汁都快吐了出来,他稍微好受了些,方才加快脚步,追上前面几人。
从前院到禅房的一路上,仍时不时会停步干呕,但这种身体本能,在树立起来的高人形象面前,明显微不足道了。
因此,每当前面的小沙弥听到动静疑惑回头时,便只能看到他挺拔的身姿与云淡风轻的面容……
这时,天边雷声更大,已有大滴的雨水落在头上,众人纷纷加快了脚步。
好在寺院面积不大,通过大殿,顺着回廊便到了一处简陋的院子,显然这里就是僧人们住的寮房了。
中年僧人推门而入,将老僧放置到床上,紧接着又急冲冲跑了出去。
也就几個呼吸工夫,又抱着个木箱子气喘吁吁地回了来。
原来对方竟是个会医术的,先握着老和尚的手腕诊脉,片刻后取出一包银针,脱了老和尚的袍子,开始行针。
宗言见老和尚胸口全是密密麻麻的伤口,原本想提消炎、缝合之类的建议。
但他很快又发现,在银针刺入胸口几处穴位后,老和尚身上的血竟奇迹般地止住了。
宗言瞄了眼中年和尚额头密密层层的汗,便一把拉住要靠过去的小沙弥,将他拽回走廊,顺手还关上了房门。
“里面正在疗伤,咱们不好打扰。”他解释着。
“师父会没事吧?”小沙弥望着屋门很久,眼巴巴地看向他。
宗言又不懂这些,哪里会清楚?但看小孩子的样子,心中不忍,只能安慰:“你师父那么厉害,会没事儿的。”见对方仍是一脸忐忑,想了想,转移话题道:“这里是哪?”
似乎想起之前的惊险,小和尚心有余悸地收回了目光,小声说:“清净寺。”
宗言点点头,想到自己的委托,便问道:“你叫什么?”
“我是正空啊!”小和尚眨着眼睛。
“正空是法号吧,你姓什么?是姓陆吗?”宗言追问。
可对方仍表现得一脸懵懂:“我就是正空啊。”
宗言眉头一跳,心中突然有种不太好的预感。
就在这时,天地突然一白,闷雷在寺庙的上空炸开,震耳的巨响过后,四周只留雨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