君权和臣权,就像东风和西风。
不是东风压倒西风。
就是西风压倒东风。
君权强盛之时,天下俯首,无有不从。
而君权势微时,这神都就是一个巨大的兽笼。
所谓帝君,也不过是笼中猛兽而已。
‘所以那些逆臣才……有恃无恐!’
太康帝面色狰狞。
身上爆发出的帝威,有如天倾地覆。
引得这皇城之中不少人都侧目望向甘泉宫的方向。
“又有谁惹得咱们陛下不快了?”
北宫署衙,有臣子神色玩味,戏谑道。
旁边的同僚闻言,失笑着摇头道。
“谁知道呢?”
“许是哪位妃嫔、美人,不合陛下的意?”
这话说着。
那同僚眼神艳羡。
听说那南宫甘泉宫的景色风物,独绝天下,不似人间。
当朝新建的摘星楼宇直入云霄,内里更是揽尽天下绝色,美人如云。
只是这些,就算是他们这等存在也只能仰头遥望,在心中畅想一二罢了。
‘南宫,那可是陛下的地盘。’
而或许是因为提到了女人,身边众人顿时传出一阵会意的小声窃笑。
一时间,整个署衙内充满了快活的气氛。
且毫无敬畏。
天子人皇,又如何?
天下龙气加诸己身,又如何?
陛下的无敌,只在这神都镐京之内。
出了这镐京,这天下不在陛下,不在大雍姬氏。
而在他们这些世家大族、名门大宗!
甚至就连这表面的平和,也是他们给的。
要是他们不想给,这天下旦夕可乱!
就像是此刻,另一边的某個署衙偏房之中。
其中一名文吏看着手中由地方上传递过来的奏疏,轻笑一声。
然后随手丢到了一边。
而他这般动作,自然瞒不过身边的同僚,临空摄入手中。
奏疏开合的那一瞬间,只见上面赫然写着:
【……大疫……道人施符以传道,纵揽一地民心……】
【……恐图不轨,望朝廷速决!】
看着奏疏上触目惊心的文字,那文吏倒吸一口凉气。
然后定定地看向刚刚随手丢弃这封奏疏的同僚,讷讷道。
“不上报?”
同僚闻言,神色平静,嘴角轻笑不减。
“风刚起,让它先吹一会儿。”
文吏握紧了手中的奏疏,表情挣扎。
“可这风一起,必定席卷天下!”
“到时候会掀起怎样的尸山血海,你们想过吗?”
是‘你们’,而不是‘你’。
面对这样的措辞,同僚失笑摇头。
“想要祸乱天下的,又不是我们。”
“我们所做的,不过是顺水推舟而已。”
说着,同僚眼神闪过一抹嘲讽。
“更何况就算这奏疏送上去,又能如何?”
“不过换个地方丢而已。”
或许还会因此吃上一番责骂。
这又何苦来哉?
那文吏闻言,怔怔在原地片刻,随后有些颓然地道。
“好好的这天下怎么就……败坏如斯?”
同僚拍拍他的肩膀,摇头道。
“非天下败坏,坏之人心也。”
得了这地,还要那天。
欲望,无休无止。
所有人都觉得自己是对的。
然后都在往着自己认为是对的方向,奋勇向前。
直至将原有的一切,拉扯得支离破碎。
陛下如此。
世家大族如此。
名门大宗如此。
他们这些注定只能一辈子当个微末小官的寒门出身,也是如此。
念头转到这里,那同僚俯首在文吏耳畔,漠然轻语道。
“唯有大乱!才会有大治!”
“此天理轮回之道!”
“更何况难道你就不想有一天,一身朱紫,高居朝堂,封妻荫子?”
“要知道……若是天下一直这般‘太平’,咱们这些人是没有机会的……”
一潭死水,怎么会养出真龙?
他们这些鱼虾蟹鳖,怎么可能有机会攀附真龙,搏一个从龙之功?
说到这里,见文吏眸中神光闪缩不定。
那同僚再次重重拍拍他的肩膀,轻笑一声道。
“晚间下衙,一起吃酒。”
“我与你介绍几名同道。”
“他们最近对那头威震北疆的辽东虓虎……嗯,很感兴趣。”
“要是我没记错的话,你也是幽州人,咱们可以好好聊聊。”
……
甘泉宫中。
已经收敛了怒意的太康帝,端坐在帝座之上。
神色漠然地听着李貂寺的讲述。
可面上不时抽动的嘴角,还是暴露了他心中愤怒。
“你是蠢材吗?”
“不加辨别,就要拿人?”
李貂寺叩首。
“老奴当时见了尸体,以为九皇子真的薨于其手……”
“故而一时失了方寸,陛下恕罪!”
事实上,太康帝也知道,这事也怪不得李瑾这个老奴。
有皇道龙气这一标志性的特性存在。
顾不上仔细辨别,也是情理之中。
太康帝也能理解那姓韩的小子。
刚刚立下大功,浴血归来。
就被当朝皇子临街截杀。
后又被李瑾这个天家家奴冤枉,要锁拿入京。
如此遭遇,太康帝换位思考之下,觉得若是自己,估计也会愤怒失望至极。
少年热血上头之下,能做出任何事情。
太康帝都不意外。
至于那一番近乎于逼宫的话,太康帝粗听只觉得怒意冲霄。
可此时冷静下,竟从这番逼宫的话中,听出了几分忠心。
是了!
若是那小子是个不念君恩的。
如何还会跟他这个陛下,要一个说法?
扭头便投向辽东公孙的怀抱,才是最便捷的做法。
甚至还可以借着这个机会,向辽东公孙表一表忠心。
想到这里,太康帝叹息一声,摆摆手道。
“算了!事已至此,多说无益。”
“回头你再跑一趟,从内库、武库再挑一些东西送过去。”
“安抚一二。”
李貂寺叩首称喏。
可他知道,如果只是这样,以那小子的烈性,怕是毫无作用。
好在太康帝也是清醒的。
这等少年得志的人物,不会太看重这些身外之物。
所以他这个陛下给那小子的说法,也不会是这个。
短暂停滞了片刻,太康帝终究还是想到了姬九。
孽子啊!
他若是真好美色,以他大雍皇子的尊贵身份,什么样的美色得不到?
为了区区一个女子,不惜以皇子之尊,亲自下场与人厮杀。
若是赢了,哪怕是临街斩了那姓韩的小子!
他也只会愤怒,不会像现在这样失望!
可偏偏他还输了!
简直丢尽大雍姬氏和这个帝君的脸面!
这样的废物,怎堪大用?
太康帝心中无力。
眼神却是一片冷漠地看着下方的李貂寺。
“老九那个孽子,坏朕谋划,你觉得该如何处置?”
李貂寺趴伏在地上的面色一苦。
他跟随在太康帝身边多年,哪能不知道这位帝君陛下看似无情。
实则最是怜子。
否则的话,当初颜妃那事发生之后,九皇子焉有命在?
此时问自己这话,他哪敢多言?
只能将脑袋死死叩在地上,颤声道。
“伏惟圣裁!”
太康帝沉默了一阵,最终漠然道。
“传旨,九皇子举止无端,辜负朕望。”
“自此之后,幽禁府中,闭门思过。”
“无诏不得出府!”
太康帝这话说完,紧接着便冷声道。
“至于他府中豢养的那些孽畜……”
“尽诛之!”
听到这话,李貂寺身形一颤。
犹豫了下,还是壮着胆子小声道。
“那些都是……颜妃的族人啊……”
“陛下当年答应过颜妃……”
听闻这话,原本还能维持平静的太康帝,瞬间勃然大怒。
“李瑾!你好大的狗胆!”
“朕的决定,什么时候需要你这个狗奴置喙了?”
似乎被勾起了某些回忆。
太康帝目光隐现赤红,直欲择人而噬。
为了这大雍社稷传承!
别说当初一个承诺了。
就算是亲子,又如何?
亦可杀之!
更何况,当初他只是答应若是那些孽畜安分守己,便放他们一条生路。
可现在呢!
那些孽畜贼心不死!
不但再次将爪子伸进了神都,还跟老九勾连在一起。
他们想干什么?
想等朕死了,再故技重施,坏我人族气运?
“杀!”
“尽杀之!”
太康帝这番杀意冲霄的话出口。
李貂寺再也不敢说什么。
当即‘喏’了一声,便匍匐着领命而去。
……
九王府。
只因为太子未出,大雍诸皇子时至如今,都没有封号。
所以一直都是以排行论王号。
这九王府,便是如此。
此时的姬九安安静静地待在府中,一面与对面那位同样面容俊美的男子对弈。
一面不时将目光望向东北的方向。
“殿下,你走神了。”
听到对面的提醒,姬九失笑一声收回目光。
“共荻,你相信宿命么?”
名为共荻的俊美男子闻言,在棋盘上落下一子。
然后点头道。
“殿下身负海族和人族,最尊贵的血脉。”
“注定将是大地和海洋的主人,这就是我等坚信的宿命。”
“最尊贵的血脉?”
姬九突然笑了起来,笑得眼泪都差点下来了。
就在共荻疑惑殿下到底在笑什么的时候。
却听姬九笑声一顿。
“可孤觉得孤就是一个杂种。”
“一个世间最尊贵存在交媾出来的杂种!”
看着姬九口中说着侮辱自己的话,嘴角却泛起的那抹笑容。
共荻只觉得心中生出几分莫名的寒意。
握着手里的棋子,定定地看着眼前朝夕相处的姬九,良久之后,终于艰难道。
“殿下……何出此言?”
姬九笑意不减,不急不缓地反问道。
“不是么?”
在海,他不是纯粹的鲛族。
在人,他不是纯粹的人族。
身处人族神都,拥有人族最尊贵的身份。
身边却尽是鲛族。
老实说,他每天看着这些俊美不凡的面容,心里都会泛起一阵恶心。
因为他见过这些俊美面容下的真实模样。
‘真丑啊!’
鲛族,男性丑陋不堪。
女性却貌美无双。
姬九有时候会想,要是自己是纯粹的鲛人,一定也会这般丑陋吧。
还好。
他姓姬,他的父皇是大雍帝君。
拥有这世间最强大的血脉。
才没有将自己生成这般令人恶心的模样。
“真好……”
姬九呵呵一笑,在棋盘上落下一子。
然后也不管身前的鲛人共荻面色如何复杂,自顾自叹息道。
“孤输了。”
“被一个出身卑贱的小卒,踩着脑袋。”
姬九嘻嘻笑道。
“孤求他,不要杀孤。”
“可是他还是杀了。”
“他将孤的脑袋剁了下来,然后提在手上,就这么看着孤……”
姬九说着,用双指在眼前比划了一个‘对视’的手势。
听到这话,刚刚还一脸复杂的共荻,瞬间暴怒。
“贼子!焉敢如此!焉敢如此!”
说着,浑身抑制不住地爆发出一阵恐怖的威势。
“殿下放心!共荻这就去替殿下诛杀了此獠!”
“定让那贼子遭受百倍于殿下的痛苦与羞辱!”
第七境!真仙!
谁又能想到平日里不显山不露水,在神都中宛如透明人的九皇子,府中竟然藏着一尊第七境的武道真仙!
而且不是普通的武道真仙。
尽管此人有意控制、隐藏了气机,可这一刻爆发出来的恐怖威势,还是远超这世间大多数第七境。
甚至离第八境也只是一步之遥的样子。
对此,身处这股恐怖真仙之威下的姬九,却仿佛没有半点感觉一般。
因为就算是暴怒,这位出身鲛族的第七境还是有意避开了身边的姬九。
只是他这般誓要为姬九复仇的举动,却被姬九笑着摆手拒绝。
“不用了……”
听闻姬九这般轻描淡写的话,共荻怒意不减。
面上更是不解道。
“那贼子如此辱没殿下,如何能不杀?”
说着,似乎以为姬九是心存顾忌,转而道。
“殿下放心,以共荻的修为,区区第六境不过手到擒来。”
“若是殿下愿意,共荻可将那贼子擒于殿下面前,任由殿下处置!”
姬九重复了一句。
“不用了。”
共荻面色一滞,而后柔声安慰道。
“殿下,一时的挫折,不算什么。”
“有共荻在,有忠于殿下的族人们在。”
“殿下无需惧怕这世间任何人。”
共荻声音轻柔,就算是男子之声,也给人一种极为悦耳的感觉。
说出来的话,更是坚定无比。
一如他对殿下的忠心。
可他没想到自己这一番话,换来的却是姬九的暴怒。
“孤说!不用了!”
姬九双目赤红,面色狰狞。
“为什么要对孤这么好!”
共荻闻言,近乎本能地柔声道。
“殿下,因为我是殿下的……”
可此话剩下的一半,却被漫天砸向自己的棋子,全都堵在了喉咙中。
“闭嘴!”
姬九平日俊美无俦的面容,扭曲不堪,口中有如野兽一般嘶吼道。
“你们这样!你教孤如何杀你!”
声如惊雷,在共荻耳边炸响。
这位距离第八境不过半步的世间强者,目光怔怔地看着眼前的姬九。
张了张嘴,想说什么。
可体内骤然溃散的法力,却让他一阵失神。
“殿下……为何?”
面对共荻的疑惑与不解。
姬九面色狰狞、扭曲,口中嘶声道。
“因为你们的存在,让孤恶心!”
“还有!孤是大雍的皇子!不是你们鲛族的皇子!更不是你们实现什么狗屁梦想的工具和傀儡!”
共荻想说,他没有。
可他也知道,他共荻是没有,族中那些人却不是他。
所以他只能嚅嗫下嘴唇,任由鲜血抑制不住的,从嘴角汩汩而流。
可他望向姬九的目光却依旧柔和。
而后迈着不再轻盈的步子,走向姬九。
“其实殿下若是想杀我们,可以再等一等的。”
共荻目光有埋怨,有苦涩,有失望,却唯独没有怨恨。
“现在留着我们还有用,等到殿下大势已成,我们可有可无时,再杀也不迟。”
听到这话,本来下意识退后一步的姬九。
任由共荻那双已经维持不住人形的双手,有如长辈一般轻抚在自己发间。
这一刻,面色狰狞到可怕的姬九,莫名流下泪来。
怔怔望向共荻那张变得丑陋的面容,而后摇头道。
“来不及了。”
来不及?
共荻微微一愣。
随后将神念顺着王府延伸至府外,片刻之后,顿时露出恍然大悟的神色。
‘原来如此。’
这般在心中自语一声。
共荻眼中的失望,渐渐化作一抹淡淡的欣慰。
“殿下……长大了,也变得果决了。”
“这很好。”
“真正的皇者,就应该如此。”
这话说着,共荻神念扫过府中不断进行的杀戮,叹息一声道。
“早知道如此,殿下应该让共荻动手的。”
“这等粗活,不该脏了殿下的手。”
“而且殿下现在的每一分力量,都很宝贵。”
“不应该做这样无谓的消耗。”
听到这话,就算当年母妃身死,也没流过半点眼泪的姬九。
顿时被一股莫名的悲伤吞没。
泪如雨下的那一刻。
那双丑陋湛蓝的手掌,轻抚过姬九的面容,捻去泪痕。
“殿下无需为共荻流泪,更无需为共荻伤感。”
“皇者之路,注定艰辛,注定荆棘,注定骸骨铺路。”
“今日,便由共荻给殿下铺一铺路吧。”
“能为殿下当这个祭品,亦是共荻荣幸!”
话音一落。
一道血柱,伴随着那颗丑陋头颅的飞出,冲天而起。
“未能亲眼看着殿下,登临帝位,主宰天下,此共荻生平之憾事!”
“来日漫漫,共荻不能与殿下相伴,不能为殿下披荆斩棘,还请殿下恕罪!”
“殿下……珍重……”
听到这声珍重后的寂静无声,姬九呆呆地站在原地。
恍惚间。
他仿佛依稀记起,不知道哪一年的冬天。
那一道高大的身影,骤然出现在被几位皇兄揍得遍体鳞伤的自己面前。
用天生薄凉的手掌,替自己抹去脸上的眼泪。
然后柔声告诉自己。
‘殿下,我名共荻,可为殿下而死。’
年幼的姬九,不懂。
长大的姬九,不信。
可现在他懂了,也信了。
所以本该感觉解脱了的他,只觉得一股前所未有的悲伤。
有如撕裂五脏一般,痛彻心扉。
他想流泪。
可刚刚共荻挥手抹去泪痕的那一刻,已经替他斩断了这一切。
姬九很愤怒。
‘共荻!你凭什么这么做!凭什么主宰孤的悲喜!’
‘凭什么让孤为你……’
可等到头颅坠地的那一刻,姬九却是膝盖一软。
重重跪下。
而后冲着那颗未曾瞑目的丑陋头颅,重重叩首,无声嘶吼。
“阿九……恭送阿舅……”
……
“陛下圣谕!”
“九皇子姬胤接旨!”
兰台阁的天罗地网,伴随着这声漠然尖细的声音,瞬间笼罩整个九王府。
一阵沉默无言间。
几位凌空而立的强大身影,彼此对视一眼。
其中一道身影失笑道。
“府中竟然有隔绝真仙神念的法阵。”
“看来咱们都小看咱们这位九皇子了。”
另一道身影闻言,看着手持圣旨的李貂寺,面色冷漠地问道。
“破阵?”
李貂寺闻言,抬眼看了一眼王府紧闭的大门。
刚想点头认可。
可下一刻,却见王府大门轰然洞开。
而后便见到姬九惶恐的身影,从大门处快步迈出。
李貂寺和供奉宫几位供奉官,彼此再次对视一眼。
尽皆从对方眼中,看到了一抹意外与震惊。
因为此时姬九手中提着的那颗头颅,形容非人、丑陋不堪。
但其上散发的恐怖气息,甚至就连他们都有种不可匹敌的感觉。
正想说什么,却见那姬九已经率先开口,痛呼陈词道。
“姬九愚钝!一时不查!竟让鲛人异族,混入王府!”
“这么多年,姬九被这些异族所制!几成傀儡!”
“险些酿成大错!死罪!死罪!”
这话出口。
不但几位供奉官愣在了空中,就连李貂寺也是如此。
目光怔怔的姬九,以及姬九手中那颗头颅。
一时间竟然不知道自己该说些什么。
而这时,姬九已经继续道。
“好在今日被孤寻到机会,一举诛杀这些胆大包天的异族!”
“正要入宫向父皇请罪!并向父皇陈述,这些异族对孤这个大雍皇子犯下的累累恶行……”
说着,姬九一脸无辜,有些疑惑地看着李貂寺等人。
“却不知父皇有何旨意,宣示于孤?”
李貂寺闻言,一脸木然地杵在虚空。
一时间竟不知道这有关圈禁和诛杀鲛族的圣旨,宣,还是不宣。
正左右为难之际。
耳畔忽然传来一声无奈的叹息。
“将这孽子,带入宫中。”
“朕见一见他。”
听到这话,李貂寺如蒙大赦,赶忙向着甘泉宫的方向躬身行礼。
“喏。”
……
当姬九踏入宫中的那一刻。
先前砸在李貂寺头上的那方玉砚,再次砸在姬九的头上。
“是朕小看你这姬家老九了。”
对此,姬九不闪不避。
只是用漠然的目光,望着看不出喜怒的父皇。
而后冷笑道。
“父皇不是小看儿臣,是从未用正眼看过儿臣。”
太康帝眼中一怒。
可看着披头散发,一改往日恭顺、怯弱,反而一脸桀骜的九子。
最终敛去了怒意,冷哼一声道。
“你不错。”
“亲舅可杀,来日朕这个做父皇的,想来定然也杀得。”
姬九闻言,摇头嘲讽道。
“这不就是父皇想要做的吗?现在儿臣提前替父皇做了,父皇不高兴?”
太康帝默然。
随后忽然道。
“朕准备圈禁你,你觉得如何?”
姬九神色不变,反问道。
“就为了那个卑贱小卒?”
太康帝不喜不怒。
“因为你坏朕谋划,朕很生气。”
姬九笑道。
“这世上让父皇生气的事情多了去了,又何止儿臣?”
面对孽子接二连三的嘲讽,太康帝眼中闪过一抹怒意。
可这时,姬九已经决然道。
“若是父皇决定圈禁儿臣,就不用费力了。”
“儿臣亲舅亦杀得,自然也杀得自己。”
“若如此,儿臣毋宁死。”
听到这话,太康帝冷笑。
“你当朕真舍不得你这个孽子?”
姬九摇头。
皇者,断情绝性。
眼中除了权势,亲情渺小无比。
区区一个毫无存在感的儿子,怎么会舍不得让他去死?
正打算听听姬九如何接话的太康帝,忽然见姬九抬头道。
“儿臣想去南海郡就藩。”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