镇辽城,位处幽州腹心。
只是位置上要偏北一些。
直通南北的官道上,一行千余黑甲铁骑簇拥着奢华马车与彻侯仪仗,奔行不断。
先锋开道的三百骑军,不但马上的骑军全身被黑甲笼罩其中,甚至座下的战马也是如此。
人马具装,重甲铁骑!
可偏偏就是这样一身沉重至极的装备,那些骑军竟然依旧有如狂风漫卷,健步如飞。
韩绍撩开车帘看着前方那三百陷阵老卒,招来吕彦。
“新的甲胄、马铠,将士们反馈如何?”
镇辽军骑军主力,还是突骑。
人着甲,而马不着甲。
重甲骑军虽然也有,但为数绝对不多。
这一点除了打造重骑,靡费太多外。
也因为能承负这一身沉重甲胄,还能保持冲锋速度和耐力的强大战马,实在太少。
只是这两点对于陷阵老营来说,都不是问题。
财货,韩绍暂时不缺,也舍得下血本。
战马,三百老卒座下的战马,都是被韩绍开过挂的,气血旺盛远超寻常凝血武者。
果然在听闻韩绍问话的吕彦,赶忙回应道。
“回侯爷,将士们都说这甲威风!防护也比过去的制式甲好!”
“马铠也好,这一路奔行,战马没什么不适。”
韩绍闻言,终于放下心来。
这些新的甲胄和马铠,都是他从李文静那个老狐狸手里扣出来的。
就算是如此,他也为之搭进去不少财货。
为此,韩绍倒也没什么好心疼的。
这三百陷阵老卒是他的根本,抛开这一路来出生入死的情意,韩绍本身投入也太多。
损失任何一个,都不是他愿意看到的。
给他们最好的甲胄防护,作为保命的本钱,自然也是情理之中的事情。
除此之外,韩绍还给他们新添一件新的兵刃。
槊。
这是一件在这方世界从未出现过的兵器。
当时李文静听说韩绍要求打造这件兵刃的时候,还讶异了一阵。
因为它看起来就是一根镶着短剑的步卒长矛。
矛杆长,矛刃也长得过分。
一看就很不好施展的样子。
李文静劝了一阵,见韩绍坚持,这才无奈答应下来。
而韩绍的坚持和自信,自然是有另一方世界作为参照。
这玩意儿起源于汉,兴盛于魏晋南北朝。
本身就是重骑兵的制式兵器。
后来更是成为猛将标配。
肯定是有一定原因的。
【三国演义】里张三爷的丈八蛇矛,其实就是这玩意儿。
李二更是曾对尉迟敬德说过,“公执槊相随,虽百万众若我何!”
不过眼下换了世界,效果到底如何。
韩绍心中也没底。
只能说让将士们试试再说。
为此,他甚至低声下气的去求公孙度这個枪法大家,第七境的武道真仙改良了一套马战槊法分发了下去。
想到当初公孙度鼻孔朝天的傲气模样,韩绍就气不打一处来。
直到事后在公孙辛夷身上找补回来,这口气才顺了下来。
‘哎,韩某心胸开阔,向来不喜与人计较……’
韩绍心中感慨一声,放下车帘。
马车摇曳中,竟对镇辽城已经生出几分思念。
镇辽在南。
此身向北。
想到出城时,那两道站在城头相送的窈窕身影,韩绍神色有些怅然。
好在这时,柔软的身躯顺势依偎在怀中。
“郎君有心事?”
听着耳畔软糯的声音,韩绍自然不会傻到说在想公孙辛夷和姜婉。
只是笑着道。
“幽北苦寒,不似镇辽繁华,累得璇玑与我奔波受苦,不免心生愧意。”
虞璇玑闻言,忙道。
“郎君何出此言?两位姐姐开恩,让璇玑身伴郎君左右,璇玑感激、高兴还来不及,又怎么会觉得是受苦?”
幽北再是苦寒。
还能寒过广寒秘境的孤寂煎熬?
更何况在虞璇玑心中,只要能陪在郎君身边,她早已别无所求。
听闻虞璇玑这话,韩绍心中不免有些古怪。
老实说,他也没想到一见面就明争暗斗的公孙辛夷和姜婉两人。
临行前,竟然将虞璇玑塞进了随行的马车中。
理由就是韩绍在外,身边不能没人照顾起居。
刚开始还以为两人又要整什么幺蛾子的韩绍,忙说不用。
可看着两人一脸正色,丝毫不见作伪的样子,这才勉为其难地接受下来。
后来一路琢磨,他才想明白。
或许是因为虞璇玑在她们眼中,并没有什么威胁吧。
一个毫无根基、背景的妾室而已。
心思也简单。
就算是美色远超寻常妇人,又能如何?
充其量也只是一个主家宣泄的工具。
将之留在韩绍身边,除了能替她们照顾韩绍,还能替她们看住韩绍,让他不至于在外面胡乱施为。
这或许就是观念上的不同了。
对于韩绍而言,所谓的妻与妾,无非是一个名义罢了。
可对于身处此世的人来说,没有家族背景做支撑的妾,就是家中的工具、财货。
甚至就连妾生下的子嗣,也不属于她。
而是属于当家主母,嫡母。
这在另一方世界的很多人看来,或许无法接受,甚至无法理解。
可对于此世的人来说,却是通行世间数万年的普世价值。
……
大军开路,百无禁忌。
这一路自然是畅通无阻。
前锋的三百陷阵老卒,甚至顺势夷平了几个匪寨。
尽管这些山匪自以为藏得很好。
可在韩绍神念和小地图的双重加持下,一切掩藏都是毫无意义的事情。
在踏平一座匪窝后,车内的虞璇玑终于忍不住道。
“怎么这处匪寨,离城地这般近?”
韩绍笑了。
黄四爷剿匪的套路,总是经久不衰的。
不但另一个世界的过去在玩。
这边的大族、宗门,也是玩得飞起。
毫无疑问这些马匪、山匪,就算不是那些地方大族直接掌控的。
也是受他们庇佑。
平时打劫商旅,做些大族、宗门不适合出面的脏活。
有事,再剿匪赚取名声。
可谓是一鱼数吃。
名利皆得。
想到前世那些小说中行侠仗义的宗门大侠,韩绍忽然有种不忍直视的黑色幽默。
而当韩绍笑着,将这其中暗藏的关节讲给虞璇玑听的时候。
出身宗门的虞璇玑,神色微怔。
在北固宗的那些年,虽然被关在秘境多年的缘故,让她对某些道貌岸然存在的幻想,轰然破灭。
但在虞璇玑的潜意识里,对宗门里那些师门长辈以及年少成名的师兄,印象其实还算不错。
甚至当初在听说某位师门长辈、师兄下山诛杀恶匪时,还会心生崇拜。
所以此时在听到韩绍这番话后,虞璇玑本能地不愿去相信。
甚至忍不住地想要反驳。
可看着韩绍这副似笑非笑的表情,虞璇玑又有些心虚。
正沉默间,却听韩绍继续笑着道。
“怎么?不信?”
说着,韩绍顿了顿,才道。
“不急,很快你就相信了。”
虞璇玑疑惑不解间。
忽然听到前方传来一声隐含着几分怒气的冷哼。
“可是冠军侯当面?”
身处马车中没有露面的韩绍,笑着应了一声。
马车外的虚空中,以一尊元神真人为首的几道身影,冷声道。
“据本座所知,冠军侯的封地在冠军国,怎么这青柞县的事情,冠军侯也要管?”
彻侯封地,称国。
后妃、帝姬封地,称邑。
言下之意,你冠军侯的手伸得也太长了。
听到这话,韩绍没有说话。
只是对虞璇玑笑道。
“这回,可信了?”
虽然因为过往经历的缘故,虞璇玑的心思很简单,但她不傻。
此时外间那几道身影所说的话,无疑是证实了韩绍刚刚的话。
这让她感觉心中某些曾经坚持的美好,瞬间破碎。
整个人愣愣地出着神。
韩绍笑了笑。
北固宗虽灭。
但虞璇玑身上的宗门烙印,却未曾祛除。
为了避免她日后会因为这份烙印,被人算计,做下什么错事。
正好趁着这个机会,消除掉一些隐患。
又何乐而不为?
所以眼看目的达到,韩绍也不墨迹。
口中淡淡出声道。
“杀了吧。”
区区元神境真人,什么档次?
也敢站在高处俯视他?
对于这种不知所谓的举动,韩绍真不知道该说这些人蠢。
还是蜗居这幽北之地,土皇帝当惯了,目中已经无人。
话音落下。
那虚空而立的几人,面上这才露出了几分惊慌之意。
或许是直到这一刻,他们这才意识到他们此时所俯瞰的那人。
乃是年前刚刚屠灭了北固宗这个千年大宗的韩人屠!
“冠军侯!你敢杀我?”
“难道你当真要与整个幽北为敌?”
而这时,三百陷阵老卒却不管这些。
侯爷军令已下。
除了执行军令,其余的事情,根本就不是他们该考虑的。
所以几乎就在韩绍话音落下的瞬间。
三百老卒弯弓便射。
强大真元、真罡裹挟之下,道道流光划过天际。
须臾间,便将除那尊元神境真人之外的几人,直接钉杀在虚空。
看着当场伏尸的几名门中弟子,那元神境真人目眦欲裂。
而后转身便逃。
一边逃,口中还一面叫嚣道。
“韩人屠!你一言不合擅杀我宗弟子!迟早要付出代价!”
他已经打定了主意。
待他回到宗门禀明宗主,定要让宗门联合幽北大族、宗门,问此人要个说法。
不给?
那他倒要看看,区区一个冠军国,在没有各方势力的支持下,如何在这临近草原的幽北之地撑下去!
只是他明显是想多了。
要是连区区一尊元神境都留不下,他们这些跟着侯爷的陷阵老卒,还不如直接抹了脖子算了。
免得给侯爷丢人!
当此人喊出那一声‘韩人屠’,李靖等人便气得涨红了脸。
主辱臣死!
本想一箭射杀此人的他们,瞬间抽出腰间镇辽长刀,怒而腾空而起。
其中冯参那大嗓门,口中爆喝。
“辱没我主!狗贼!死来!”
下一瞬间。
天刀纵横,耀亮天际。
那正拼命逃遁的元神境真人,只来得及露出一抹惊恐的表情。
匆匆展现而出的元神真形,便被斩灭当场。
眸间黯淡间。
整个人轰然炸碎。
只余一颗头颅,被冲得最快的冯参擎在手中,瞬息回返。
“侯爷!此獠辱及侯爷名声,真是该死!”
看着重新折返的几人,面上怒意依旧不减。
马车中的韩绍,笑着摇头道。
“人屠就人屠,有什么好生气的。”
这世道虎狼横行。
受人敬仰者,大多不得好死。
被人畏惧、害怕,或许才能活得更久。
更何况,正所谓物极必反。
敬而生畏。
同理。
没准儿,畏到极致,也能生敬。
韩绍笑着将虞璇玑揽入怀中,本不想她看到外面那血腥残酷的一幕。
可想了想,还是没有这么做。
毕竟居于虎狼之侧,有些事情终究是需要面对。
她修为不算太弱,大小也是个元神境真人。
尽管因为没有实战的缘故,她这个第五境水分实在是太大。
但若是用心调教一番,或许也能给自己带来一点微不足道的助力。
这样也总好过自己还要分心顾及她来得强一些。
心念倏忽转过间,韩绍也就没有阻止。
转而顺势道。
“派个人,将首级送到他们的山门所在。”
“问问他们认不认识这些匪徒。”
“若是他们说不认识,替本侯告诉他们,本侯在冠军城等他们三天,过期则不候。。”
说着,韩绍微微顿了顿,这才又补了一句。
“顺便替本侯提醒他们一句,勿谓言之不预。”
……
冠军城,冠军侯国封地所在。
城头上原本的【定北】二字,已经被【冠军】所取代。
斑驳、残缺的城墙,以及砖石上被侵染、洗刷不掉的暗红之色,无不述说着这座城池曾经经历的惨烈。
时至正月初五。
已经提前得到消息的一众临时属官,一早便带着郡中官员出城十里恭迎。
可左等右等,依旧没有等到那位冠军侯的大驾。
直到时至傍晚,远处才传来了动静。
“来了。”
望着前方那一片有如黑色洪流席卷而至的黑甲铁骑,不少官员身形近乎本能地紧绷起来。
就算是那些一身甲胄的武人也是如此。
他们都是镇辽军撤下后,从各郡调来的郡兵。
虽然也挂着个边军的名头。
但跟镇辽军相比,他们这些郡兵只能算是杂兵。
过去没有亲眼见过镇辽军的不少人,心中还有些不服不忿。
可现在他们却是将这份不服不忿,悄然藏在了心底。
因为别的不说,前锋三百骑军只远远看去,他们就有种心惊肉跳的强大压迫感从心中滋生。
而这股强大的压迫感,正随着对方的不断逼近,不断增强。
甚至让他们连呼吸都忍不住轻微、压抑了许多。
近了!
随着前锋那三百人马具装的黑甲铁骑,从急进改为小步趋行。
直至停下。
一众临时掌管冠军城的文武官员,赶忙上前拜见道。
“冠军侯国一应属官,拜见冠军侯。”
只是一番拜见之后,他们没等来冠军侯国未来主君‘起身’的宽慰。
却等来一句听不出情绪的轻笑。
“本侯的狗,你们也敢动,谁给你们的胆子?”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