真仙,又见真仙!
就连陈家老祖也没想到这座看似平平无奇的大雍边城之中,竟然还藏着一尊实力恐怖的七境真仙!
再看对方手中那杆标志性的丈许银枪。
饶是陈家老祖心境不差,还是下意识惊呼一声。
“辽东公孙!”
在幽州,辽东公孙绝对是所有人绕不开的存在。
就算这么些年,这一族在族中那位老不死的强压下,一直龟缩在辽东郡很少露面折腾。
可谁也不敢小视这一族的恐怖实力。
别的不说,单单只是那公孙度一人建立的镇辽城,便近乎压得整个幽州都喘不过气。
甚至就连那本该站在一州权势最顶峰的幽州牧,也成了天下闻名的纸糊州牧。
如此便可见一斑。
此时,身形倒飞而回,有些狼狈地重新在虚空站定的郑家老祖同样也是如此。
随着那道手持银枪的雄壮身影,脚踩虚空,缓步而来。
郑家老祖一颗心渐渐沉到了谷底,脸色也渐渐泛上了几分死灰之色。
“公孙恂!”
除了他认出了来人外,更是因为刚刚那一瞬如果不是他有所戒备、躲闪及时,对方手中那杆银枪怕是已经将自己钉杀!
只是他想不通的是,这公孙恂不是出身公孙旁支么?
而辽东公孙嫡脉、旁支多年争斗的那些腌臜事,这幽州谁人不知,谁人不晓得?
如今又怎么会跟韩绍这个嫡脉之婿搅和在一起?
一瞬间的念头,让郑家老祖心中充满了疑惑。
只是此刻他已经顾不得为自己的疑惑寻求一個答案了。
前有面色森冷的公孙恂,手持银枪拦住去路。
左有面色复杂的陈家老祖布下真仙法域。
后面还有姓韩的那厮缓步而来,步步紧逼。
什么叫瓮中之鳖?
他郑某人今日便是!
心中一片绝望间,郑家老祖回望四周,最终将目光望向了身后的那张年轻面容。
“你要杀我?”
韩绍笑而不答,脚步不急不缓。
此时无声胜有声。
那踏在虚空,本该无声的脚步,却是有如踩在了郑家老祖的心脏之上。
一步、两步、三步……
郑家老祖瞳孔一阵剧烈收缩间,陡然哈哈大笑。
“你敢杀我?”
神态张狂、语气嘲讽。
可这话语间透露出来的惶急与恐惧,在场三人谁又看不出来?
色厉内茬,着实可笑!
可这时,原本已经被他恨到了骨子里的陈家老祖,却是忽然身形一动,竟然反过来拦在了韩绍的面前。
韩绍手中睚眦流溢着的法力微光,微微闪烁一下。
抬首与陈家老祖对视间,已经全然没有之前的温和与随意。
有的只有一片冰冷的漠然。
“你要阻拦本侯?”
他的和颜悦色,向来只会留给自己人和有用、且识趣的人。
涿郡陈氏有些用处,那陈庶也是一个识时务、会来事的俊杰之才,所以他刚刚才会跟这陈家老祖几分笑脸,并不吝废话上几句。
可要是对方蠢笨至斯,那就别怪他翻脸不认人了。
或许是感应到韩某人身上的恐怖杀意,陈家老祖叹息一声。
“拦与不拦,陈某尚未有所决定。”
“不过在此之前,不知冠军侯能否宽裕几句话的时间,让老夫与郑范将话分说清楚?”
郑家老祖,姓郑名范。
只是对于一个将死之人,韩绍自然懒得去记其名号。
目光饶有兴趣地打量着这陈家老祖。
“你这老货倒是坦然。”
“确实比这郑氏腌臜货色强上不少。”
好嘛!
前一刻,张口老祖敬称。
下一刻,就变成了老货。
‘这位冠军侯的性情,果然够别致……’
陈家老祖心中苦笑一声。
不过眼看韩绍冲自己点了点头,陈家老祖还是感激地作了一揖。
“老夫谢过。”
说完,重新转身面向郑家老祖,叹息一声道。
“不管郑兄信与不信,今日之事陈某确实不知情。”
“包括那姻亲之事。”
今日之事,他那‘好儿孙’陈庶确实给他传了信。
只是不知道是他有意为之,还是真的事出紧急,所以信里的话说得极为含糊。
这便导致此刻的他这尊七境真仙脑子里竟也一团乱麻,理不清头绪。
刚刚那一阵跟个没头苍蝇一样,被韩绍那个后辈牵着鼻子走,也是根源于此。
而听到他这般郑重其事的解释,郑家老祖脸上一阵错愕。
再看身后韩绍那副似笑非笑的玩味表情,他隐约感觉到自己好像被人耍了。
可源自于世族高门和七境真仙的骄傲,却让他不想承认。
不过他很快意识到这种生死关头,再去计较这些又有什么意义?
那是活下来才该考虑的事情。
而陈家老祖此时这话透露出来的态度,却是给了他一丝活下来的希望。
毕竟面对三尊七境真仙的围杀,他必死无疑!
可要是二对二厮杀,他则能活!
想到这里,郑家老祖原本已经晦暗的眼眸骤然一亮。
“好!郑某便信陈兄一次!”
生死当前,脸面无关痛痒。
更何况一声陈兄?
郑家老祖眼带希冀,当即道。
“既然如此,你我二人便协力杀将出去!如何?”
说完,为了将陈家老祖彻底拉到自己这一边,赶忙又道。
“陈兄放心,只要度过今日之劫!今日小儿辈间那点龃龉之事,你我两家一笔勾销!”
“不但如此,郑某还会将你涿郡陈氏举荐给神都那位大人!”
“到时候你我俩家一体!休戚与共!自不分彼此!”
举荐给神都那位大人?
跟你虞阳郑氏一样靠着女儿家的裙带、身体,换那所谓的富贵荣华?
呵,我涿郡陈氏虽然也不甚干净,却也做不出这等不要脸面之事。
世族高门向来喜欢做着不要脸面的事情,却分外强调脸面。
涿郡陈氏,自然也不能免俗。
心中不屑的嗤笑一声,陈家老祖摇头道。
“杀将出去?不急。”
不急?
如何能够不急?
姓韩的那厮初入七境真仙,修为战力还不好说。
另一边的公孙恂,在幽州这片地界却是成名已久!
甚至早年于神都为将时,也立下过不少功勋。
如果不是后来神都局势突变,兵家乱战,以致于鲜血流干,此人又怎么会沦落至此。
这也是郑家老祖就算能够拉来陈家老祖,也从来没有想过反杀韩绍的根源所在。
心中急切间,郑家老祖道。
“陈兄可是顾虑他辽东公孙?”
“陈兄放心,只要咱们能活着回去!这韩贼身为朝廷边将、大雍彻侯,却枉杀我等大族子弟,必为天下世族高门千夫所指!”
“到时候就算他辽东公孙想保也保不住他!”
这话倒是不错。
一旦被天下世族高门集体敌视,除了三大圣地那等俯瞰人间的存在,否则没人能够漠然视之。
至少陈家老祖也是这么认为的。
只是面对郑家老祖这话,陈家老祖却是没有搭腔。
“辽东公孙如何行事,陈某这个老朽之人不想管,也管不了。”
“陈某只问郑兄一句……”
陈家老祖这话说着,目光直视郑家老祖郑范,不放过他脸上任何一丝表情的变化。
“陈某只问郑兄,刚刚冠军侯所言你虞阳郑氏勾结异族一事,可是果真?”
听到陈家老祖此时竟然在纠结这个问题,郑家老祖面上闪过一抹错愕与心虚。
刚准备糊弄过去,可他也知道自己那一瞬间的心虚,根本瞒不过陈家这老不死的眼睛。
于是索性也就懒得装了。
“是又如何?”
陈家老祖闻言,眼神震惊中带着几分失望。
“为何?”
幽州是他们幽州人的幽州。
哪能容得那些肮脏的草原异族肆意践踏?
陈家老祖有些想不通。
这无数年来,草原上不断兴起的霸主此起彼伏,不惟乌丸部一支。
同样,幽州人跟这些草原人的战争与流血,也不是跟今日的乌丸部才开始的。
无数年,幽州人流了无数的血、埋葬了无数的尸骨,怎么就能放下这些血仇与那些蛮族合谋,屠戮自己人?
而面对陈家老祖食古不化的死脑筋,郑家老祖差点被气笑了。
“为何?你问我为何?”
“难道你忘了近一年来,这韩贼是如何苛待我等世族高门的了?”
“禁售货物、苛以重税,利润损失何其惨重,你就不心疼?”
富贵荣华需要财货。
武者修行同样需要。
享受过资粮源源不断供应的好日子,要是某一天忽然断了供应,或者说哪怕只是少了一部分,便立马受不了了。
这就是由俭入奢易,由奢入俭难。
这就是人性。
陈家老祖自然也心疼,也对韩绍这狗东西恨得牙痒痒,甚至恨不得下黑手干掉对方!
只是他们来干这事可以,可要是勾结那些蛮狗来干……这不行!
无它!
兄弟阎于墙而外御其侮!
这韩狗再不是个东西,他也是幽州武人!
就像他涿郡陈氏身为世族高门,天然敌视韩绍这样的草根寒门出身的新晋权贵一样。
蛮族与雍人、幽州人更是泾渭分明!
所以哪怕那郑家老祖眼看他神色不对,匆忙喊出一句。
“非是我虞阳郑氏要他死,是神都那位大人!”
陈家老祖也没有理会。
只是用漠然的眼神看着他。
“虞阳郑氏,取死有道。”
下了这般断语之后,陈家老祖不理会那郑家老祖瞬间死灰的脸色,直接将原先收敛的真仙法域重新布满了四周的天地。
“冠军侯,陈某话已言尽,可动手矣!”
韩绍闻言,哈哈一笑,顿觉有趣。
从来到这个世间的那一刻起,他就对这方世家的世族高门充满了恶感。
他们就像是传说中与凡人共居的神祗一样。
高高在上地享受着无数凡人的供奉。
却偏偏漠视一切。
明明拥有着完全可以媲美神祗的强大实力。
明明享受了凡人的供奉、伺候,却很少有‘神’会想到给予这些凡人一些力所能及的庇护。
更别提说什么,动用他们高贵的‘神力’,让这些凡人过得好一些、舒服一些了。
他们只将这些供奉他们的凡人当成了蝼蚁、草芥!
不去主动抬脚踩死他们,似乎已经是他们能够给予这些凡人的最大仁慈!
而幸运的是!
韩绍曾经就是这些‘神祗’眼中的蝼蚁、草芥一员。
所以他又有什么理由不去拼尽全力掀翻这一切,将这些曾经高高在上、腐朽堕落、丑陋不堪的神祗,打落神坛、踩于脚下呢?
哪怕未来有一天,他就算是成功了。
在外人眼中,也不过是带着一群新神推翻、屠戮了旧神而已。
可在韩绍眼里,这一切并非毫无意义!
因为只有这样才能按照自己的意思改变这一切、改变这个世界!
从而达到他所臆想中的真正目的。
终有一日,天下无神!
而如果这世间非要有神维持、统治这一切的话,那就由他韩某人充当这世间的唯一真神!
心随意动。
这一刻,韩绍笑声渐渐肆意,其中蕴含着一股舍我其谁的张扬、霸道。
或许这才是真正的他。
撕开那层平日里伪装的温良与谦恭,行事无所顾忌近乎疯魔的韩人屠!
一瞬间,原本平静的天象也因此而风起云涌、异象频现。
甚至引得远在数千里之外的那位公孙老祖也是一阵错愕。
遥望天际间,忍不住吐出一声。
“那小子……这是又在发什么疯?”
不过好在这阵异象也只维持着片刻,便在韩某人收起的笑声中,重新归于无形。
独留亲眼目睹这惊人一幕的现场几人,神色难以震惊与惊惶。
因为就在刚刚那短短的片刻之间,他们仿佛看到了什么了不得的东西,可等他们仔细去回忆,却又发现哪怕他们搜遍神魂各个角落,也是一片空白。
心中悚然间。
哪怕是已经明确身处自己人一方的公孙恂,也不禁下意识避开韩绍垂下的目光。
敬畏?
这还谈不上。
毕竟对于韩绍此人,他此时最深刻的印象,也只是这厮于公孙族地祖祠之上手持湛蓝法珠,以一己之力与自己一方三尊七境真仙对峙的场景。
霸道、蛮横、无所顾忌!
或许从那一刻起,某些畏惧的种子就在他公孙恂心中生了根。
所以在面对这厮后来扯出老祖宗的虎皮,拉自己入伙执掌万骑白马义从时,自己才那般半推半就地顺从答应。
军中武人,强者为尊。
一如狼群,头狼威压群狼。
没有敬、只有畏,依旧能够令行禁止、大杀四方!
倒是一旁的陈家老祖没忍住问出一句。
“冠军侯刚才……是在笑什么?”
“莫非陈某所言有误?”
已经止住笑声的韩绍,嘴角依旧挂着笑意。
“非是笑你,乃笑天下世族高门。”
本来他觉得这些世族高门全然一无是处。
可现在从这陈家老祖身上,他倒是看到了一抹微不可查的闪光点。
底线!
这是一种很宝贵的品质。
韩绍很喜欢。
至于这涿郡陈氏最后是否真有造化,以‘旧神’之身追随自己成就‘新神’。
一切皆看他们自己的命数了!
没有去管陈家老祖对自己这话的不明所以,以及随后的若有所思。
韩绍终于将目光望向了那位已经面无人色的郑家老祖。
“世人皆知天大地大,你们这些世族高门的道理最大!”
“想来你这老匹夫也是这般认为的,否则也不敢跑过来跟本侯讲道理!”
“不过好在本侯素来也喜欢和人讲道理!”
“现在本侯在你面前,你告诉本侯……”
说着,手中长刀睚眦一指。
“你口中的道理与本侯手中的这个道理……”
“二者孰大?”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