怎么办?
现在还能怎么办?
顾荀看着那个光线暗淡的入口,因为草木的遮掩根本看不出里面究竟是什么样的情况,他短短犹豫了两秒左右,就扬了扬下巴,轻声说道:“进去看看吧。”
都已经跟着薛莬走到这种地方了,就算真是陷阱,那这一路的心理准备也应该做好的了,这时候要说打道回府,他们也没有别的地方可以回了,更何况杨晋元现在的情况,确实需要一个比较安全的地方休息,谁知道继续待在外面,会不会又发了疯地往别的地方跑?
陆子青搂住杨晋元的身体,顾荀朝前走了两步,替他们扒开那些藤蔓,三个人也很快钻了进去。
山洞里确实很昏暗,但也算不上完全没有光线,眨了眨眼睛之后,三个人很快就适应了这里的亮度。
洞里飘散着一股淡淡的香味,像是什么香的味道,顾荀低头一看,就在脚边发现了一小块正在燃烧的东西,颜色黑黢黢的,根本看不出来是什么。
抬起头来,一眼就能看到洞的深处,一个还算平整的石台上躺着个人,不是叶非成还能是谁?
叶非成闭着眼睛,侧身躺在石台上,裤子和鞋子上都有明显的刮蹭痕迹,膝盖的位置也破了几个小口,原本穿在身上的外套现在已经被脱了下来,盖在他的上半身上。
顾荀心下松了一口气,叶非成的呼吸平稳,看上去应该就只是睡着了罢了。
在顾荀的眼神示意下,陆子青扶着杨晋元也来到了石台边,轻轻将他放在靠山壁的位置坐着。
杨晋元一低头便能看到身侧的叶非成,以及他那两只没有戴手套露在外套外面的手,他深吸了一口气,睁大眼睛,一时间不晓得应该说些什么。
那应该称为人类的手吗?
杨晋元的心脏扑通扑通地快速跳动着,没有意识地屏住呼吸,盯着叶非成的那双手看,他能看出叶非成原本的手的形状,但更吸引目光的是,从手掌皮肤里伸出来的一根一根细小的手指,如果不是能清晰看出手指的形状和小小的指甲,也许会错以为是异常生长出来的触须。
那些小手指比婴儿的手指还要细,看起来软若无骨,即使在叶非成没有清醒的状态下,依然不停地在石台上摸来摸去活动着。
杨晋元想起了在清除部的地下设施里,看到顾荀的手变成触须将自己和乩板包裹的场景,但不知道为什么,面前叶非成的手让他产生的恐惧反而更深。
也许是因为顾荀的手当时完全消弭掉了人的手掌该有的形态,杨晋元可以用另一种更准确的形态去描述和认知它,而叶非成的手却不一样,明明能看出原有的样貌,却长出了一些常人不应该有的东西,破坏了这种认知的平衡。
似人又非人,给人带来了来自心底深处的恐惧,或许就像是恐怖谷效应吧。
薛莬此时坐在山洞里的另一个角落,那里放着一个登山包,她靠在上面,手里捧着笔记本在记录着些什么,抬起头来看了三人一眼,说道:“之前醒过来过,但摔下山崖始终不是普通人的身体能够承受的,所以很快又睡过去了,但至少还不至于死。”
顾荀无法判断薛莬的话的真实性,不过好歹叶非成现在还算是活着在喘气,那就比什么都好了,剩下的问题就是要怎么寻找其余的人,还有杨晋元看到的,似乎被困在村子里的江蝉。
杨晋元听了薛莬的话,愣了一下,又看了看叶非成,“他……摔下去了?”
那山崖有多高杨晋元不知道,但是挂在那里朝下看的时候,山崖高度究竟有多可怕他是亲身感受过的,正常人摔下去恐怕得没命吧?
“嗯。”
薛莬只是不咸不淡地应了一句,就继续专心在笔记本上写写画画。
等她放下笔记本,走到石台边的时候,杨晋元的身体不知道为什么往后一缩。
“应该是他的手救了他,”顾荀坐在石台的另一角,轻轻揉着眉心,“两只手套我们只捡到了一只,你有看到另外一只吗?”
这句话,问的是薛莬。
薛莬摇摇头,“山崖下面的草木比这里茂盛太多了,光线很差,我发现他的时候就是两只手空空,都不知道他还戴着手套,当然没有找。”
顾荀一时无语,他不知道薛莬是没有常识,还是故意的,但凡一个正常人有这样一双奇怪的手,怎么想都应该会遮掩起来吧,不然早闹出多少事情了。
杨晋元静静看着叶非成,他搞不清楚顾荀说的,叶非成的双手是怎么救人的,但没来由地让他想起了自己一直疼痛的胸口,现在痛感突然消失了,反而莫名有些寂寞。
“正好,”薛莬双手抱胸,站在他们面前,“这人反正也不怎么信任我,你们来了你们自己照顾自己商量。”
陆子青闻言一愣,感情叶非成的身份牌还真是她偷偷摸摸搜出来的。
“薛……薛老师。”顾荀抬起头来,叫了薛莬一声。
薛莬眉毛轻轻一挑,嘴角一翘,“叫我名字就好,你自己这么叫不觉得别扭吗?”
顾荀不自在的揉揉鼻子,没有否定,“你是做民俗研究的,我有问题,可以问你吗?”
顾荀不能完全信任薛莬,但现在能够交流的人就是这么有限,自己人琢磨不出什么东西,所以不管是真是假,他觉得尝试和这个陌生人聊些什么,也许能找到突破口。
毕竟薛莬一个人来到这里,到现在没有发生任何事情,还能把叶非成从山崖下救回来,看到他的那双手似乎并没有表现得害怕或是好奇,反而更像是见怪不怪。
这种状态很奇怪,也正是这样顾荀内心对她还是警惕的,但这也让他觉得,薛莬来到这里,或许是知道什么,并非收集素材这么简单。
“嗯?”薛莬笑了,朝山洞外看了一眼,“你要问的事情真的是民俗学能解释的范畴吗?”
顾荀还没有说话,杨晋元的心却咯噔了一下,他猛地站了起来,把坐在他旁边的陆子青吓了一跳,睁着不解的眼睛看着他。
杨晋元没有理会陆子青,只是直愣愣地看着薛莬,伸出手指着她,张开嘴巴半天没说出话来。
“喂,你突然怎么了?”陆子青拉了拉杨晋元的衣角,对方没有动。
杨晋元就那么站着,他的双腿明明还在止不住地颤抖,感觉人摇摇欲坠,可是那双眼睛就是死死盯着薛莬,憋了好半天,才说出两个字来,“……是你。”
顾荀和陆子青搞不清杨晋元突然是怎么了,莫名其妙说了句没来由的话,也不知道具体指的是什么,可是问他话,他又不回答。
薛莬没有避开杨晋元的注视,只是将手指放在唇边,“嘘……这还有人在休息呢,你也需要休息。”
杨晋元深吸了一口气,慢慢收回目光,像是确定了什么一样,又坐了回去,低下头不说话。
就在顾荀想要问杨晋元的时候,薛莬又开口继续说道:“我知道你想问的是什么。”
“嗯?”顾荀转过头看她。
薛莬伸出手,指了指叶非成,又转向杨晋元,“那不如你先问问他,是不是听到了什么。”
这一句话提醒了顾荀,之前为了把杨晋元救回来,时间太过紧急,以至于放松下来之后差点把这件事忘了,他在奔跑的途中,分明也听到了奇怪的笑声和念诵什么的声音,杨晋元很有可能是受了这种影响才突然失去控制的。
杨晋元再次抬起头来,先是看了薛莬,才说道:“有小孩的声音,我不确定是不是我看到的那个身影,我只能听到他在我耳边说——‘被玷污的人,不是岛上的客人’……还有‘神明不会保佑你’……”
顾荀睁大了眼睛。
“我觉得他们俩是一样的状况,”薛莬说着,手指又移到了叶非成的方向,“受过诅咒侵扰的人,并且没有将身体里的诅咒完全驱除,而是尝试着与它融合,这样的人,在正常社会的定义里,是否还能算作常人?当然了,我这不是在问你们的观点,而是普罗大众的想法。”
顾荀一下子明白了,他吸了一口气,表情看上去也没有那么纠结了,“他们受了诅咒的影响,但同时也得到了诅咒对他们的庇护。”
薛莬点点头,在三人面前来回踱步,“这当然和我们常规意义里的对于神明的信仰,以及信仰所带来的庇护是不一样的,但原理上来说差不多……很多异常的信仰,总是会创造一个全知全能的神,以求神明对于他们的一切进行庇护,他们相信这个神明的崇高无上,是无人能比的,自然也就不太会轻易地接受另外的一个体系。”
“通俗些说,这些选择与诅咒共存的人,”薛莬的目光从杨晋元和叶非成身上扫过,“就像是将灵魂已经献给恶魔,以换取力量的污秽之人,思想被侵蚀,身体也不再纯洁,自然不可能再得到他们无上神明的庇护,只能选择驱除或是消灭。”
“当然,”薛莬的目光看向欲言又止的陆子青,似乎知道他想说什么,“你也许会说,他们都是异常信仰了,怎么还能和别人谈是否纯洁真挚,是否被玷污,但你也要想,既然是他们的神明,又有谁会觉得是污秽且邪恶的呢?有这样想法的人,恐怕也要被从这个信仰群体里驱逐出去了吧?”
陆子青抿抿嘴,收回目光,没说话。
薛莬摸着下巴,停下了脚步,“所以我觉得,正是因为这样,他们才会遇到这种事,只是对方的做法更加过激,不是将他们驱逐出小岛,而是想要他们的命……已经受过某种诅咒影响的人,很难再被其他异常所影响,这种事情,你们应该更清楚吧?131研究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