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前辈有什么看法？”唐毅雄一副认真请教的表情。

“老朽是个不中用的二皮匠，还是唐顾问来检查，以您的水平，一看便知。”宋老头做了一个请的手势。

“您谦虚了，前辈一辈子和尸体打交道，经验绝对比我丰富，晚辈还要虚心向您请教。”唐毅雄摸不准宋老头是什么意思，是单纯的讨好，还是在试探他。

宋老头看着毫不起眼，中央巡捕房中也没人愿意搭理他。是一个很容易被人忽视的人，唐毅雄记着一点，能在法租界巡捕房里混饭吃，没有一个是简单的。

“那老朽就说了，要是说错了，还请唐顾问指证。”

宋老头走到阮巡长的尸体旁，右手捏着脖子，左手晃动尸体的脖子。尸体的颈椎发出骨茬摩擦的咔咔声，这声音让人头皮发麻。

“阮巡长看起来像是失足从楼梯上滚落，摔断了颈椎而死。可是正常人在摔倒时都会下意识的做出防护动作。可老朽看他身上的伤势，没有防护造成的伤。老朽起了疑心，细查之下注意到他的面目狰狞，尸体送来的时候嘴里有大量口水，有中毒迹象。还有一个细节，老朽在死者的嘴里和手上都闻到烟味，可他身上没有烟。”

唐毅雄脸上表情没有任何变化，反问道：“前辈的意思是说有人在烟中下毒，毒死了阮巡长。”

宋老头连忙摆手说：“老朽只是说可疑，也许烟掉落在现场，被其他人拿走了，当然了，这只是老朽一个猜测，打发无聊的时间。”

“您没去现场看看，说不定会找到重要线索。”

“老朽可没资格去办公楼，唐顾问有兴趣可以去查一查。”宋老头将铁盆中的尸块倒在另一个木床上。

唐毅雄问道：“前辈既然说是中毒而死，可知是什么毒？”

宋老头露出一副很纠结的表情说：“不瞒您说，老朽想来想去想了很多种可能，想不到是什么毒。毒性太强了，说不定是外国人的洋玩意？”

“有多强？”唐毅雄追问。

“您看着！”

宋老头从一堆垃圾中找出一个铁笼子，里面关着一只老鼠。老鼠受到惊吓，发出吱吱的声音。他接着从一堆快腐烂变质的食物中找到一颗花生米，用手指夹着，另一支手捏开死者的嘴，把手指探入，用花生米在死者嘴里擦了几下，然后将花生米扔入铁笼中。

这一套动作干净利索，一气呵成，手都没有抖一下。唐毅雄自认做不到，他可以用器械操作，徒手做不到这么稳。

老鼠饿了很久，三两口就将花生米吞下。

“一、二、三……”宋老头开始数数计时，还没数到十，老鼠发出吱吱的叫声，接着就抽搐着倒下，过了两三秒钟就死透了。

“看到没有！”宋老头兴奋的说道：“老朽已经试过一次，从没见过这么强的毒药。好想知道是什么毒，怎么配制的。能做出这种毒药的人，简直就是毒王！”

“死老头，干什么呢，快点出来运尸块，老子一会儿还要去洗车。”门口传来司机的叫骂声。

宋老头立刻冷静下来，拎着他的铁盆，继续去搬运尸体。

“之前小看你了！”唐毅雄看着宋老头的背影，这家伙绝对不是一个二皮匠。在提到毒之前，他的情绪没有太大的起伏，像是一潭死水，就算被人辱骂，也并不生气。可是提到毒之后，情绪变得非常亢奋。这老家伙喜欢毒，可能是个用毒的高手。

有机会探探底，看看宋老头到底是什么来头。

宋老头这么一走，阴暗的房间里就剩下唐毅雄和阮警长的尸体，再加上一只死老鼠和一堆尸块。

唐毅雄看着阮巡长的尸体，注意到一个之前没注意到的细节。阮巡长两腿的膝盖外翻，有点O形腿。从他走路的姿势上看不出来，再加上他之前穿着类似袍子的制服，被忽略了。

唐毅雄有个不太好的预感，直接脱下阮巡长的鞋和袜子，看到阮巡长的脚。

阮巡长脚的大拇指和二趾间有非常宽的缝隙，比一般人宽，仔细看还能看出有老茧。长期穿木屐会留下这种痕迹。

唐毅雄绞尽脑汁回忆，越南人大多习惯赤脚，倒是也有穿木屐的，肯定没有东瀛人流行。虽然没有直接的证据，但是关节变形加在木屐磨痕，唐毅雄对阮巡长的身份产生怀疑。

阮巡长压根就不是日本人收买的探子，他就是日本人！

宋老头迈着沉重的步伐下来，唐毅雄快速给尸体穿好袜子，又把鞋穿上，刚整理好。宋老头端着铁盆走进来，盆里都是尸块。

“前辈您先忙着！”唐毅雄大步走出停尸间，走到前面办公楼，找到一个越南巡捕。

“阮巡长私人物品整理了吗？带我去他办公的地方。”

巡捕不敢得罪唐毅雄，带着他走进一楼，有间大办公室，阮巡长的办公桌就在角落里。

唐毅雄走近观察，办公桌上还摆着几个卷宗，下面压着还没写完的报告。唐毅雄只是扫了一眼，摆在明面上的东西，肯定没问题。

这种办公桌有两连有各有三个抽屉，加上中间的一个，一共七个抽屉。

唐毅雄拉了一下，都没有上锁。拉开第一个抽屉，里面有钢笔和墨水和写废的稿纸。打开中间的抽屉，里面有几个铜板，和打过的弹壳。再打开另一个抽屉，里面是吃饭的筷子勺子，还有一个空饭盒。

阮巡长死的突然，唐毅雄相信肯定会找到证据。可是所有抽屉都查了一无所获。

难道是他猜错了？

唐毅雄有点迟疑，目光落在桌子上的烟灰缸，里面有燃烧后的纸张灰烬。他把烟灰缸拿过来，看到一小块残片。

残片只有指甲盖大小，但是有纹路。唐毅雄小心翼翼的把残片拿出来，他看到一个熟悉的纹路——莲纹。

一个用简单线条勾勒出的莲花，外面是一个圆圈。

莲纹绝对是日本人的东西，唐毅雄想到他在太平号凶案现场找到铜戒指，内部也有同样的莲纹。

烟灰缸中灰烬有可能是一封信，上面有重要信息，阮巡长看完烧了，无法追查信的内容。

唐毅雄有一个大胆的猜测，莲纹可能与日本人的一个间谍计划有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