成于心猛然从一片光怪陆离的星辰异象中，醒了过来。

“我……怎么会在这里？”

“方才，我不是还在深境裂隙里，为了靠近语冰，施展逆命之术，跟雍子义激战么？”

“可现在为什么会……”

成于心活动了一下身子，发现并没有自己想象中的千疮百孔，反而异常轻盈，仿若不着片缕。

我莫不是已经死了？连发动仙体魂赋的机会都没有么……

想到这里，成于心的心情有点黯淡，但忽然间，他发现不远处一颗闪耀的星辰，似乎正发出他曾十分熟悉的声音。

于是他忍不住靠近，顷刻间，星辰便破碎成一粒粒荧光粒子，汇聚成他所熟悉的，父母的样子。

“长老，眼下侵蚀瘴气已经停止扩散，为何不让我们深入其中，继续救援剩下的村民？分明还有近一成的村民，还被困在瘴气当中……”

“不悔，你要明白一件事情，当一个凡人被困在秽灵中超过一日，他还能保存理智，还能驱散侵蚀的可能性几近于无。”

“此行我们能救出九成村民，已是奇迹般的大功，难不成你非要让斩秽军，还有镇厄司的修士们，为了一个虚无缥缈的希望去冒险，然后队伍因此折损，你才满意？”

“…………”

这番景象，他记得是十二年前，他意外从父亲遗物中，寻找到的一幕留影。

留影中的父亲还十分年轻，血气方刚，显然距离那时候已经过去了很长时间，可不知道为什么，父亲却将这段留影一直存放在房间里，直到去世都没有抛弃。

但成于心却依稀觉得自己能理解父亲的想法，因为在这段留影的底下，还压着一张纸片，上面书写着这么一段话——铭记此刻。

荧光粒子接着变换成了下一幕场景。

那是他在十四年前，初次随父母亲前往泰田村除厄时，因为在侵蚀区中被异变的凡人袭击，而颤巍发抖的时候。

“还在为那件事情害怕么？放轻松，这些在侵蚀区里，都是常有的事。”

“可是父亲……我始终无法将侵蚀者，当成已经死去的人。他们分明还有思考，还有回忆，他们本应无辜，但却又非死不可……深境，究竟因何存在？”

“……不知道，我曾经也跟你有着一样的疑惑，但哪怕穷尽思考，深境中除却破灭扭曲，还有违背常理的侵蚀外，我想不出任何其他的答案。”

“说不定未来的你，可以凭自己的意志，得到解答吧……”

星影破碎，画面几度回转，却又凝聚成他在父亲指导下，学习肃灵剑意的样子。

“父亲，师兄们不是都说，肃灵剑意乃是肃杀剑法，重攻而轻守么？为何父亲你的护体剑光就能如此坚不可摧，甚至同阶无敌？”

“哈哈哈，那当然是他们理解错了肃灵剑意的真意。”

“所谓肃杀，究竟要肃杀何物？又所为何事？心有所向，自然一往无前，无坚不摧。”

“你现在还小，说这些为时尚早。还是说你以后也想像为父一样，成为一个为心中坚守之物，奋战不休的斩秽修士？”

“嗯……我不知道，这样的活法太过沉重，我不怎么喜欢。”

“你小子……”

“但无论如何，我会凭自己的意志，寻找到这个答案。”

“……哈哈哈哈，不愧是我儿，苦心孤诣，不悔于心……”

画面到这里，似乎就来到了尽头。

荧光粒子不再组成新的画面，反而像被某种存在吸引一般，朝着星空更深处走去。

成于心忍不住启动跟上，可当他越过一个个静息的星辰，来到这片星海的尽头时。

他看到的却不是其他人，而是坐在炼器房内，凝视着在炉火当中炽灼的黑剑天怯，久久没有言语的师尊，明霞真人。

不，应该说，这是他在一周目游戏里，认识的那个师尊才对，因为只有亲手铸就天怯，赠予成于心的她，有资格出现在这段场景。

“吾徒于心，记得在天怯诞生之初，你曾略有失望。因为你以为，凭天怯所造之材，本应铸就成更高品阶的法宝，而不是一把仅能使用到金丹期的上品灵器才对。”

“但我也必须告诉你，它之所以成为天怯，并不是因为我的意志，而是因为世人的选择。”

明霞真人说道。

“此剑铸就之法乃我沥心所创，以天地为熔炉，集星灵海当中，生灵的集体意志作为淬炼，最后借深境之炎塑形，方能成型。”

“我曾期望过灵海中的集体意志，能让灵剑焕发应有的光芒，以存世之志，成息灾神剑，铸就不灭的守护剑光。”

“可灵海中的意志，最终选择的不是‘息灾’，而是‘天怯’……”成于心呢喃着接道。

“没错，但我却对此，无可指摘。”明霞真人接着说道。

“仙盟成立虽已有千年，但深境的影响每时每刻都在继续，虽然无论凡人还是修士，都从未放弃，可我们也从未让后人看到过，破局的真正希望。”

“不管是修士还是凡人……看着熟悉的家园被侵蚀破坏，亲人好友痛苦异变，谁又能对此无动于衷，心无波澜？”

“再加上深境异神发出的蛊惑呢喃，永无止境的牺牲投入……无数修士为了理想与信念奔赴战场，每个人都以为一切可以延续下去，可理想者的辉光，又何尝没有耗尽的一天？”

“光芒消逝，唯剩腐朽与破败……如此脆弱，又如何阻挡破灭的到来？”

成于心没有言语，他似乎读出了明霞真人语意中的悲怆，那是她在一周目游戏中，从未在他面前表现过的绝望脆弱。

没来由的，成于心靠近了深境炎炉，将右手按在了天怯剑柄上。

“你……想唤醒息灾？”

“有这个想法，可我也不知道，自己该怎么做，又能不能做到。”他苦笑道。

“那你可知道，以己身意志，去对抗整个星灵海的集体意志，一旦失败，前方等待你的，将会是永无止境的虚无？”

“师尊……你说出这种话，我真会害怕的。”成于心叹了口气。

“可我已经没什么可以失去了，不是么？”

“虽然我一直都说，我会凭自己的意志，去寻找答案，但其实直到今天，我也不清楚自己想要的是什么。”

“到底是经历的太少，让我没能看清。可我清楚自己一直以来的活法，那就是苦心孤诣，无悔于心。”

“我不知道自己会不会永坠虚无，但我知道，不尝试唤醒天怯，不去阻止雍子义，还有妖姬琉璃。”

“不止语冰会因为秽灵侵蚀而失去理智，成为星云织梦真君降临的媒介后，甚至整个楚庭万民，还有师尊你自己，都要复制‘星云坠梦之祸’，在我眼前消逝，飘零。”

“可是……这不是我愿意接受的结局！！！”

说到这里，成于心将天怯剑柄握紧，眼中流露出无与伦比的坚决！

“我厌恶没有师尊和语冰的未来，我讨厌被人操纵，虚无缥缈的所谓美梦。”

“我好不容易才从失望的日常里慢慢看到憧憬的一切，我想聆听语冰的回答，想在现实世界，真正被师尊收为弟子，还有许许多多，那些尚未实现的梦想。”

“可如今，就因为那什么‘星云织梦真君’，要为世人降下无忧美梦，让所谓的‘梦境仙乡’降临人间，就让我抛弃这些渴求，放弃这些愿望？”

“去TM的狗屁，去TM的仙乡梦境，织梦真君！！！”

用近乎怒吼出来的声音，打碎自己所有的恐惧，疑虑和不安，成于心终于不再迟疑，将天怯用力拔出！

一瞬间，来自星灵海的集体意志不断通过天怯向他传递！无尽的绝望和痛苦压迫着他的情绪，怒火吞噬着他的心灵！

但哪怕如此汹涌，在这繁复的情绪中，却也存在着一缕缕，来自理想者的坚守与辉光，名为希望的火种！

“我说……建立仙盟的无数先人前辈，不是为了让你们绝望怒吼，才付出如此牺牲的好么？”

“从修仙界的混乱时代，深境肆意入侵，凡人朝不保夕的上古蛮荒，直到如今，在众多先人的努力下，凡人与修士和平共处，深境侵蚀得以遏止……”

“我们的历史，每一页都在书写着奇迹，书写着更好的未来。既然如此，我们为什么不能相信希望，相信深境终将消弭，破灭将迎来终结的一天！！！”

聚集的火花与成于心如今的意志相融合，闪耀的火焰在炉中变得越来越耀眼！

他想起了父母每每在深境战场的坚守，师尊在坠梦星云时决然的微笑，那从未动摇的守护意志，就如同不灭的守护剑光，守护着聚集的火种逐渐燃烧，压倒绝望，绽放光芒！

顷刻间，天怯身上的黑色开始消褪，无暇白炎为神剑附上新的色彩，同时也赋予了它新的力量！

神剑息灾，就此天成！

而在星辰空间中，天怯褪去戾气，转化为息灾的同时，原本即将被土龙掩埋，就此陨落的成于心身上，忽然绽放出无比闪耀的亮光！

誓心玉佩悄然破碎，释出的灵力渐渐被‘天怯’与成于心吸收。聚集的亮光越放越大，最后甚至压倒化生神通，将施展神通的雍子义弹飞出去！

“怎会如此……怎会如此！为什么哪怕到了这一步，你仍有余力反击，意志未泯！”

“那大概是因为，我特别讨厌现在的你，还有那个所谓的‘星云织梦真君’吧。”

成于心慢慢从熄灭的辉光中走出。

再次站在雍子义面前，然而手持白剑息灾的他，气息却仿佛发生着翻天覆地的变化！其凝聚的灵力宛若实质，甚至几与筑基媲美！

“新的法宝？炼气七层？甚至……肃灵剑意第五境！”雍子义忍不住失声道。

“不可能！！！你若有如此潜质，为何会在灵药堂一直当一个炼丹小修？”

眼看着成于心非但没有因为真君借给他的力量而陨灭，反而越战越强，越发光芒万丈。

雍子义的道心几乎差点被打碎，朝他怒吼道。

我要是告诉你，这都是因为我有挂，你信么？

但此时此刻，言语已苍白无力，唯有手中剑刃，足以诠释一切。

于是成于心高举息灾，集守护之志，凝聚不灭剑光！

下一剑，荡平诸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