亚戈·赛维塔里昂从睡梦中惊醒了。
现如今,一场持久的安眠对他来说已经成了一种奢侈的享受。自改造完成以后,他就再也没有好好睡过觉。在诺斯特拉莫上是如此,离开它登上夜幕号前往泰拉后更是如此。
训练、冥想、学习、对练.他的生活被这些事占据了。虽然说赛维塔的确为自己找到了一种办法来享受它们,但是,如果可以真正地休息一会,他还是宁愿睡个好觉的。
这也是为什么他被吵醒时是如此生气。
“有完没完?!”他站起身来,冲着门外的过道挥舞拳头并大声呐喊了起来。“难道我不能享有一点安静的休憩时光吗?!”
门外有个人用嗤笑的声音回答了他:“谁让你睡觉不关门,赛维塔?”
“我睡觉不关门不代表你们可以吵醒我!”赛维塔危险地眯起眼睛。“我看你是皮痒了,努昂。”
卡萨提·努昂冷笑着扔了一把战斗短刀过来,赛维塔微微侧头,用左手接住了它,并以更大的力量还了回去。
努昂伸手接住,不甘示弱地拔出另一把短刀扔了过来,就这样,他们开始了一场危险的投掷游戏——赛维塔一边提起精神捕捉卡萨提·努昂的动作,一边开口问了个问题。
“回归诺斯特拉莫就让你们这么兴奋吗?为什么所有人都在过道上奔跑?”
“你睡昏了头吗,赛维塔?”卡萨提·努昂嘲讽地扬起下巴,同时用手指捏住了一把短刀的刀脊。他旋转手腕,用一种刁钻的角度将这把刀扔了回去。
“今天是新血的选拔日.你不会忘了吧?”
“当然没有。”赛维塔冷静地撒了个谎,他昨天从日常的巡逻中回归后睡得太香了。“我怎么可能会忘记这种事?沈呢?别告诉我你的队长已经到场地准备选人了。”
“他当然已经到了,他可不像某些人一样回到故乡后立即就变得懒散了起来”努昂低沉地笑着,两只手统统抬起,将短刀尽数捕捉在了手中。
它们仿佛活了一样在他的手指之间旋转了几个来回,随后才被归入鞘中。这是沈的技术,而沈的技术则直接来源于卡里尔·洛哈尔斯。
赛维塔鄙夷地看着努昂的炫耀,完全没有羡慕地撇了撇嘴,顺手从他的床头拉起了一件衬衣穿上了。
他花了两分钟来找到另外一件合适的外套,然后是沉重的合成皮靴子。他一点点地让自己穿戴整齐了,就连头发都没忘记向后梳。
努昂皱了皱眉,手指又搭上了腰间的短刀。
他低声说道:“我停下来搭理你简直就是个错误”
“噢,拜托,别这样,兄弟。”赛维塔假笑着走向他,伸出手揽住了努昂的脖子,他们开始朝着过道走去。“我们俩不是一直都相处的很好吗?你停下来等等我也是应该的嘛。”
“得了吧,我恨不得在训练里把你打成残疾。”
“可惜你做不到。”
“你怎么知道我做不到?”
“因为你就是做不到——好了,别再说话了,行行好.让我们快点赶到场地吧。”
十一分钟后,他们踩踏着逸散的薄雾跑到了‘巢穴’的训练场,这里已经密密麻麻地聚集了许多人。
多数新兵都和老兵们混在一起,也有些人选择待在角落默不作声地观察下方所发生的事。赛维塔观望了一下,很快就在人群中找到了沈。
他靠在栏杆上,手里甚至还拿着一块数据板。
赛维塔不由自主地翻了个白眼。
“你最好别对我的队长大放厥词。”卡萨提·努昂警告道。“我的忍耐是有限度的,赛维塔。”
“我得说点什么话,才能被你认为是大放厥词啊?”赛维塔斜着眼问。他虽然仍然和努昂做着斗争,脚上的动作却一点不慢,很快便走到了沈身边。
后者对他的到来倒也不意外,但也没多热情。沈只是看了他一眼,就继续低下头在数据板上写写画画了起来。
“有人选吗?”赛维塔问。
“有。”沈低着头说。“但我不会分享给你的。”
“什么?”赛维塔大为震惊地伸出手,抢走了沈的数据板。
他一边翻看,一边用诺斯特拉莫中的咏叹调叹息了起来:“你怎么能这么做,沈?你怎么可以这样?”
沈沉默着摇了摇头,空气中银光一闪,一把拥有蝠翼护手的短刀就那样架在了赛维塔的脖子上。
沈紧跟着伸出左手,从赛维塔手里将他的数据板拿了回来。赛维塔高举双手,眼睛却仍然跟着那块数据板移动着。
他已经记住了很多个名字,但他还想要记住更多。沈无奈地收回短刀,它诡异地消失在了他的手腕之间。
“你现在记住他们的名字也是没有意义的,赛维塔。”沈说。“连队会挑选第一批新血。”
“凭什么?我们当年怎么没进连队?”
“第一批试验品总是会受到更多限制的。”沈面无表情地说。“再者,作为猎杀小队作战也的确更符合我的心意。而你”
他上下扫视了赛维塔一圈,什么也没说,只是又摇了摇头。只这一个动作便让第一预备役的表情变得危险了起来,赛维塔深吸一口气,转身离开了。
他又花了几分钟在人群中漫步,并一一回应了新兵们对他的问候——有人是真的在问候,更多人却是在对他比划某种手势。赛维塔用微笑回应了前者,用更加复杂的手势回应了后者。
处理完他们以后,赛维塔终于在某个角落找到了他想见的人。
“西亚尼!”赛维塔高声问候。
被他点到名字的人极其明显地翻了个白眼。
“是西亚尼教官。”他不厌其烦地纠正道。
“嗨,这有什么区别吗?我不都是在问候你吗?”
西亚尼冷笑了一下,默默地摆出了攻击姿态。赛维塔早有预料地躲过了他的前三次刺拳,却被一记阴险的扫腿踢在了地上。
而西亚尼并未就此放过他,泰拉人用胳膊限制住了他的移动,并开始一点点地让赛维塔陷入了窒息的危险境地。
“我这也是问候。”西亚尼在他耳边低声说道。“学着适应吧,小子。”
赛维塔视若无睹地咬住牙齿,开始默默地搜寻肺部中仅剩不多的氧气。几秒钟后,他竭尽全力地直起了腰,重重地向后倒去。
一声剧烈的碰撞声响起,四周的人们习以为常地瞥了一眼,便移开了视线。西亚尼低沉地叹息了一声,朝着赛维塔的左肋骨板下方猛击了一拳,随后便松开了他。
半分钟后,他们衣衫整齐地站在了一起。
“你下次可不可以不要突然攻击我了?”赛维塔龇牙咧嘴地抱怨道。“我只是过来找你问点事而已,为什么你就要用拳击和关节技回馈我?”
“因为你这个混蛋小子对我一点尊重都没有。”西亚尼揉着背说道,同时还不忘伸手戳刺赛维塔的额头。“现在,说吧,你想问什么?”
“第一连准备吸收哪些新血?”赛维塔试探着问。
“你终于疯了?”西亚尼惊奇地看着他,并在之后突然开始了长篇大论。
“这还真是个天大的好消息,我们的头号麻烦总算失去了心智——噢,不,这可能也不是什么好消息。雅伊尔济尼奥会对此感到伤心的,他为数不多的休息时间又要被压榨了。泰拉在上啊,你还好吗,赛维塔?你还能做出算术题吗?一把链锯戟加一把链锯戟是几把链锯戟?”
“你怎么不说话了?”
“我就问问,这也不行吗?”赛维塔摊开双手抱怨了一句。“难不成你连个人数也不能告诉我?范克里夫连长对这件事下了死命令?”
“连长什么也没说。”西亚尼笑呵呵地答道。
“那你为什么不向我透露一点呢?”赛维塔再次试探了一句。“反正你也不会因此有什么损失嘛,对不对?”
“想都别想,小子”
西亚尼低沉地笑着,对他做了个手势:“你不如自己观察一下,下面有哪些好苗子。还有几分钟,选拔就要开始了。”
赛维塔无可奈何地叹了口气。
康拉德·科兹觉得他的胃部有点抽搐,他揉了揉,觉得这八成是因为刚刚吃的沙鳗没有完全失去活性。
这些美味而可怕的生物如果想做的好吃就不能完全烤熟,而如果你不将它们完全烤熟,它们就会在你的胃里触发本能的肌肉活动。
换言之,有一条死去多时的沙鳗正在科兹的胃里翻滚。
早知道应该吃沙鳗肉干的,他默默地想,同时滑动了一下数据板。
带有机械教标识的新文件就此显露,科兹继续滑动手指,翻阅了两下,表情便立即变得严肃了起来。
这份文件上没有私人身份编码,唯一能够被辨识的纹章是一个被猩红色的十二齿齿轮所包裹着的白色骷髅头。
这意味着这份文件来自火星——来自机械教们的核心世界。
终于来了?夜之主毫不意外地眯起眼睛,暂且放下了数据板,没有继续阅读。刚刚那几下滑动已经足够他获得足够的信息了,火星在这份文件中提到了三件事。
第一,他们有一支‘满载各式武器装备’的舰队正在朝着诺斯特拉莫进发。
第二,他们想要和诺斯特拉莫进行‘任何形式’的交易。
第三,如果可以,他们想在诺斯特拉莫旁获取一颗星球,并将它改造成为铸造世界,就地为诺斯特拉莫提供‘持续到时间尽头’的服务。
这三条消息所用的言语虽然简短,但透露出的信息已经足够多了。火星所提供的诚意绝对不能算少。
“我还以为你们不缺精金呢”科兹咕哝道。
一个机械神甫能以他的私人名义为诺斯特拉莫提供一些服务,而作为机械教发源地的火星却迟迟不动心思,哪怕夜幕号已经经过了火星好几次都没发来过半条讯息。
这件事本身就相当吊诡,科兹差点一度以为火星根本不差精金,看不上诺斯特拉莫的这点产量.
现在看来,他们恐怕只是在憋着劲来个大的。
这样也好。科兹想。全面开展合作对于诺斯特拉莫来说只有好处而没有坏处,和机械教合作能带来什么坏处呢?
诺斯特拉莫上多出许多穿红袍的机械怪人,还是本地的工作岗位多出几条渠道,能够直接应征加入机械教的工厂与护教军?这两件事听上去和坏事根本搭不上边
夜之主愉悦地用手指敲了敲桌面,满意地站了起来。
他微笑着拉开房门,从‘巢穴’内部的快速移动装置抵达了一个不对外开放的训练房间,甚至还在进入房间以前特地进入了潜行状态。
此刻,这里有八个人正在进行真剑决斗。他们并非一对一,而是混战在一起。不用我说你也能知道这场面不会有多好看,康拉德·科兹叹了口气,刚获得没多久的好心情很快就消失了。
他悄无声息地贴着墙走入了黑暗之中,想找一个更好的角度来观察连长们的战斗局势,却在黑暗中碰见了另一个人。
“.你在这儿多久了,卡里尔?”夜之主用耳语般的声音低沉地问。
“你觉得呢?”第八军团的教官目不斜视地答道。
“我先问的问题!”科兹略带恼怒地说。“你怎么又开始用问题回答问题了?”
“嘘先别急着说话,康拉德。”卡里尔说。“他们很快就要分出胜负了。”
他所言非虚,擂台上已经只剩下两个人还站着了。他们是一连的连长范克里夫,和八连的连长安瑞克·巴巴托斯。
两位连长凶狠地战在了一起,没有半点退让。手中链锯剑不断地轰鸣着,单分子锯刃咆哮不休。他们看上去几乎是平分秋色的,直到范克里夫用右腿绊倒了安瑞克以后,战斗才结束。
“你他妈的又使诈!”安瑞克·巴巴托斯躺在地上怒吼起来。“说好的纯剑斗呢?!”
“我赢了。”范克里夫轻飘飘地说。“你还有什么话要讲,失败者?”
“我祝你满盘皆输!”
“噢,我是两头下注的。”范克里夫罕见地微笑了一下。“我认为原体要么十岁,要么十二岁,我怎么可能输呢?”
黑暗中,康拉德·科兹缓慢地转过头,看了一眼卡里尔。
后者面不改色地对他点点头,轻声开口:“你现在知道我为什么等在这里了吧?”
“不可能,原体起码十六岁!”躺在地上的费尔·扎洛斯特高声喊道。“你们这群认为他很年轻的白痴,还有你,范克里夫,你这个两头下注的墙头草,你们都会输的!”
费尔的话引起了一阵涟漪,连长们开始快速地彼此反驳。先前倒下的人也从地上站了起来,他们的身上大多都有几条不是那么重要的伤口,早已止血,但仍然让场面看上去有些骇人。
这种争论很快就变成了另一场战斗即将开始时的契机——实际上,如果不是擂台旁突然响起了一个声音,他们大概真的会进行第二轮剑斗。
“我今年五岁。”康拉德·科兹微笑着说。
擂台上沉默了片刻,突然有种整齐划一的窒息声传来。黑暗中,卡里尔不动声色地移开了视线,忍住了笑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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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