孔艽起身,不敢应。
老祖说不拜,他哪里敢真的就不拜了,只能默默退至一边,做一个晚辈该做的,保持沉默。
少年老祖在椅上微微挪动了身子,炯炯目光看向皇甫英:“不到三十年,便完成了我苍梧派十数代人的夙愿。比我预想中还要更快。”
“我果然没有看错你。”
皇甫英对于眼前的少年老祖极其恭敬,言行皆是发自内心:“多亏老祖当年力排众议,鼎力相助于弟子。今日苍梧派的繁荣,也有老祖的功劳。”
“我有什么功劳,无非是活得久了点。”少年老祖闻言嗤笑一声。
说罢,老祖保持着笑意,忽而又偏头看向退至一边的孔艽,温声问道:“你使的什么兵器?”
孔艽还没有从两人的谈话中回过味来,就听到老祖问话,下意识的回了一声:“禀老祖,弟子不才,用的是戟。”
“他用戟,也用弓,昭虚大弓已经给他了,就差一把长戟。”皇甫英在一旁补充道。
“昭虚大弓吗?哈哈,这小辈也得了俞仙期的传承?那大弓是我年少时所炼,给俞仙期那家伙使的。”听得昭虚大弓,少年老祖哈哈一笑。
不过谈到俞仙期,他脸色愣了一下,目光忽而暗淡了几分。
孔艽并没有看到老祖脸上一闪即逝的表情,专注于从他的话语中的信息,分析出一些过往的旧事。
“昭虚大弓就是老祖炼制的!他和俞仙期前辈居然是旧识。是了,老祖怕是已经掌生多年。”
少年很快便从思绪中走出,轻声对皇甫英说道:“那便是戟了。六个月后来取吧。”
“多谢老祖恩赐。”皇甫英一边说着,一边朝着孔艽使了個眼色。
后者会意,又恭恭敬敬一拜,同时心头欢喜不已。
“皇甫老板居然让老祖帮我炼制法器。”
“看这架势,老祖这炼器的本事怕是不弱于淬金门欧辰了。”
“年少时就能炼制出昭虚大弓,想必长戟也能是极品法器。”
他的青铜战戟乃是霜月坛接受传承时,乙字十二赐下的入门弟子法器,只是上品法器。
上品法器对于养轮境界修士而言,绰绰有余。
可升轮之后,就差了些了。
孔艽还琢磨着,去哪儿弄一件极品战戟呢,没想到自己师尊都给自己安排好了。
“这就是师尊说的赏赐吗?皇甫老板,以后我就是你的人了。”
法器的事情就此定下。
少年老祖示意皇甫英和孔艽坐到茶几边上。
“别站着了,老祖我还得伸长了脖子跟你们说话。”
说来也怪,掌生大能本就可以夺舍,肉身坏了夺舍一具便是,这少年老祖却仍由双腿废了,也没有夺舍新的躯体。
“估计是对原有的身体有所留恋吧。”孔艽如此想着。
皇甫英亲自斟茶,给老祖端上,待到后者抿了一口茶水后。
他神情忽而又慎重起来,沉声说道:
“老祖,这次青湖福地一行,芹芹曾言,在青湖福地内见过一祭坛。”
“祭坛所砌之石漆黑如墨,有星空光点闪烁。”
“定岳宗的苓西献祭自身从用那祭坛引下一掌生修为的黑袍人。”
这个话题让孔艽忍不住竖起了耳朵。
他之前就有将此事禀报给皇甫英的想法,但回宗门时,皇甫英已经奔赴前线,自己又着急突破升轮,因而耽搁了。
“还好皇甫师姐已经禀告过师尊了。”
看来皇甫英对这事十分在意,特意来这禁地内禀告给老祖。
没有避开孔艽的意思,应该是因为他是除了皇甫五芹以外第二个亲历者。
“正愁找不到黑衣人的线索呢。”
孔艽当下打起十二分精神,仔细聆听。
老祖初时听到皇甫英的话还没有过多表情,只是饮茶。
直到皇甫英从袖口中展开一副画卷,上面绘制的,正是那星空祭坛召下的黑袍人的模样。
老祖的眼睛定格在那画像上的刹那,端着茶水的手当即就停滞在了半空。
他缄默的看了那画像半晌。
皇甫英也没有催促,直至老祖放下茶杯,从怀里也掏出一副画像,铺开在了茶几上。
孔艽的目光当即投向画像。
老祖拿出的画像,居然和皇甫英那画像上的星空袍人物相差无几,
那星空长袍栩栩如生,愕然又是一个身披星空长袍的人物。
皇甫英的眉头当即就拧在了一起。
“老祖怎么也有黑袍人的画像!”孔艽意识到事情的不简单,屏住了呼吸。
顿时,阁楼内的氛围变得凝重。
少年老祖望着面前两幅画像,缓缓闭上了眼睛,嘴角似乎是在笑。
“终于找到他们的线索了。”
说着,一段隐秘从他口中徐徐道来。
“俞仙期这小子,当年就是遇上这伙人,在苗疆打了一场,重伤而归。”
“往后他一直在追寻他们的踪迹。”
“直到某一天,他突然找到了我,说是要在宗门传承地留下他的箭道传承。”
说到这里,老祖语气忽而顿了顿,笑容带着些惨然。
“他兴许是感应到了什么,但是当时我还年少,血气方刚没有察觉到他的不对劲,便痛骂了他一顿,说他发什么疯。他不肯说缘由,留下传承便走了。”
“从此一去不回。”
虽然已经过去了数百年岁月,说到这里,老祖的眼里还是有哀伤之色,悠悠叹道:“他要是还活着,以他的箭道修为,定岳宗也要退避三舍。”
老祖所说的前半段,孔艽在俞仙期的传承中以第三视角看过。
后半段隐秘却是孔艽不知道的。
当下也是惊骇非常,他一直以为俞仙期是寿终正寝的,不然也不会在传承地留下传承了。
“如此说来,俞仙期前辈很可能提前预知到了自己会遭遇不测,因而提前留下传承。”
“可他为什么要走呢,苍梧派那时候已经是苍梧派第二的门派了,仗着门派撑腰,掌生大能也奈何不了他才对。”
“除非……”
孔艽想到这里,额间渗出汗水。
“除非认为,苍梧派也护不住他,反而宗门会因为他而陷入两难的境地,索性一走了之,自己孤身一人去面对他们!”
这是孔艽能够想到的唯一理由。
皇甫英也是聪明绝顶的人,也从老祖的话中敏锐的捕捉到了这一点,隐藏在长袖之下的手掌微微紧握。
但他也是杀伐果决之人,当初说要动定岳宗便动,不带有一丝犹豫。
因而并未被自己推断出来的线索镇住,目视着老祖,反而低沉问道:“老祖查了这么多年,还有哪些线索?”
“没了,就这副画,还是俞仙期留下的。”老祖摇了摇头,头靠在在了轮椅上,缓声说道:“画中人就像是凭空出现的一样。俞仙期失踪后,我走遍大江南北也没能找到他们丝毫的痕迹线索,这几百年翻阅无数古籍,也没有能找到他们的蛛丝马迹。”
“要不是你今日拿这画像过来,估计这个秘密要跟我带进土里了。”
“现在不就有线索了吗。”皇甫英为自己倒了一杯茶,淡淡的说道:“青湖福地有他们的祭坛,而定岳宗又和那祭坛有联系。”
“顺藤摸瓜,必然他们从泥里拽出来。”
“定岳宗的两个掌生兴许知道点什么。”老祖微微额首,表示同意皇甫英的观点。
“可惜让他们逃了。”
皇甫英默默的抿了一口茶,似乎还有事要说,稍息斟酌后,方才吐出一段秘密来:“讨伐定岳宗一役,破岳山被东仙一剑斩断了,在山底地穴中,又发现了一个星空祭坛,和青湖福地的一模一样。”
听闻这句话,孔艽当即明白了为什么皇甫英会带着这副画像来找老祖了。
如果只是青湖福地出现星空祭坛,或许无法让皇甫英重视。
一而再再而三的出现这种东西,皇甫英敏锐的嗅到了什么,所以才来这一趟。
“不愧是师尊,洞察入微。”孔艽忽而觉得,有这么一个老谋深算的老狐狸当师父,还真的省心。
听说又有祭坛出世,老祖很是在意,问道:“那祭坛现在如何了?”
“毁了!”皇甫英以果决的语气回道:“那玩意儿透着邪乎,迟则生变,我联合芜东数位掌生方才将其毁去。”
“毁了吗?”老祖明白皇甫英在担忧什么,听得他的回应并未责怪,深思许久认可了他的做法。
“毁了也对,留着是个祸端。”
“不过祭坛的残骸还在吧,我可以去探个究竟。”
“在的,被翟松鹤用阵法围了,老祖随时可以去。”皇甫英做事还是如此滴水不漏,连残骸都用阵法围了。
既然话都说到这份上了,孔艽感觉自己也应该把自己知道的一切告知于眼前宗门两位最具权势的人物。
没有比现在更合适的时候了。
“老祖、师尊,恕弟子多言,我有话要说。”告了一声罪后,孔艽开始徐徐将自己在西煌福地宝库中看到的,那被镇压在宝库的黑袍身影到来。
当日看见过那黑袍身影的,只有韩红花和自己。
陆文济已经死了。
因而知道这事的只有孔艽和韩红花。
当他将自己在西煌福地的见闻一五一十的赘述出来后。
老祖和皇甫英又沉默了半晌。
星空长袍牵扯的事情,比他们想象中严重得多。
极有可能关系到一个福地的覆灭。
“此事事关重大,不要对旁人泄露了。”皇甫英告诫了孔艽一句。
“是!”他哪有忤逆的道理,要不是因为他有西煌福地的机缘要取,他都不想和那星空长袍势力有任何的牵扯,一看就知道不是好惹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