宇文成都被震翻下马来,用凤翅镏金镋插入地面,这才勉强撑住没滚下山。
“噗!”
还没等他稳住,一口鲜血像喷泉一样喷了出来。
“哈哈,死!”
裴元庆一声厉喝,挥锤兜头便打。
只是这里就看出短兵器的不便来了,正常的短柄锤一般长度在二尺五寸,裴元庆锤子沉,体型大,但也没超过四尺。他身在高头大马之上,够不着宇文成都。
饶是宇文成都一丈多高的身形,稍微一低头,锤风也就从脑袋顶上刮了过去,完全没有障碍。
反而宇文成都趁错马而过的功夫,拎起凤翅镏金镋,一镗杵在了裴元庆胯下马的后腿之上。
那马霎时间高嘶一声,不住地往地上坐。
裴元庆就力气再大,也只能把马强行夹着站起来,无法让马继续跑动了。
他心中怒极,从抓地虎背上跳下来,拎着双锤就要步战宇文成都。
可宇文成都又不是傻子,早就趁此机会翻身上马,他那匹赤炭火龙驹,比裴元庆的马在平地冲刺还要更快。虽然是山路,但宇文成都并未深入,只是在缓坡和丛林稀疏的地方搜检瓦岗残兵击杀而已。
故此宇文成都一催马腹,当场跑成一溜红烟。等裴元庆转过身来想要步行上前击毙宇文成都,人家早跑下山去了。
“他娘的!无胆的狗贼!”裴元庆一锤子砸断了两棵树,又一锤子将地面砸的凹陷。但无论他如何忿怒,也终归只能是无能狂怒。
那四百多斤的凤翅镏金镋一击,就算宇文成都受伤,也足足有好好几千斤的冲击力。得亏抓地虎灵动,错过去一点角度,否则整条马腿直接会被砍断。
饶是如此,骨头也完全碎了,这匹宝马,日后连拉车都做不到,只能拉磨了。
现在抓地虎这个状态,裴元庆就算抓不到宇文成都,想冲下去杀一些朝廷的官兵都做不到。
毕竟普通的马匹,经不住他三百斤的锤子,和一身的铠甲。
驼是能驼动的,只是冲刺就很困难。跑不起来的马冲进人堆里还想要杀人?
不让人家围死就不错了。
等裴元庆回到四平山时,发现所有人都看着他诡异地笑。
“咋回事?”裴元庆拽过单雄信来问。
“杨坚派人快马传信来了,说咱们瓦岗不讲武德,埋伏偷袭宇文成都,还让人跑了。”单雄信叹了口气,“现在咱瓦岗被所有反王孤立,成了人笑柄了。”
“他娘的!”裴元庆把锤子一碰,迸射出无数火星,指着一众反王的人怒骂:“宵小之辈,胆敢当面说么!只会背地里阴暗搬弄是非,当真无胆鼠辈!”
“诶,有什么不敢的,你小子偷偷跑出去,打算偷袭抢功,你这就有胆了?”
济南反王唐壁跳出来讥讽道:“你裴元庆不是能耐吗,有胆子跟人家宇文成都一对一去啊?偷袭还让人跑了,让人识破了你的奸计,还好意思骂街,臭不要点脸!”
“你他妈……”裴元庆死死攥着锤子,眼珠子里血都渗出来了,当场就要打杀了唐壁。
“干什么?恼羞成怒还想杀人灭口啊?”唐壁丝毫不惧:
“哎有能耐你就来,盟主说了,就你们这种无组织无纪律的行为,不把你们逐下四平山去已经是给你脸了,别给脸不要,到时让三位猛将爷打杀了,你还不如偷袭的时候死在宇文成都手里呢!”
“啊!!”裴元庆大吼一声,真不知这一身的力气该朝哪发泄去。扔下锤子,转身进了瓦岗的帅帐。
“徐军师,徐茂公,你当初安排我去时怎么说的来,现如今如何成了这样?”裴元庆抓着徐茂公的领子质问,唾沫星子喷了徐茂公一脸。
“诶,稍安勿躁,你去的目的已经达到了不是吗?”
徐茂公一脸镇定,甚至还有空腾出手来抹了把脸,“宇文成都被你打伤,朝廷军队锐气大挫,唯独就是咱瓦岗名扬天下、建立第一功这事儿,让人给搞了。你仔细想想,是不是这么回事儿?”
“诶?诶……诶?”裴元庆绕了几个圈子,“你别说,你还真别说。诶那但是这是怎么回事呢?”
“舆论战。”
徐茂公被放了下来,心里也松了一口气,“这天下的事情,很多不是靠打出来的,而是说出来的。人嘴两张皮,反正都是它。
本来你这建了第一功,重创宇文成都的功劳,让对面给说成是背离部队,无耻偷袭。虽然说这也是事实,但显然不是我们想看到的事实。大敌当前,怎么能计较这些细节呢?”
“说的不错!这群狗东西,除了小爷我,谁还能打得过宇文成都,这会儿跟小爷在这扯上什么偷袭不偷袭了!”裴元庆恶狠狠地说道。
“着啊。所以说这不是你的错,严格来说也不是我的错,只是四平山上这伙蠢蛋,中了别人的反间计了。”
徐茂公一拍巴掌,“对面有高人呐。”
“什么高人?”
单雄信和王君可走了进来。
“跟我一样的高人。”徐茂公拽过地图来,“算计我,你们看。”
裴元庆、单雄信、王君可集体成了豆豆眼:“啊?看啥?”
“唉。”徐茂公叹口气:“杨坚的部队现在吊在杨广楼船后面,按说比宇文成都还靠后,怎么他就能知道前面宇文成都发生了什么,还提前快马沿途传信,将此事搞得人尽皆知呢?”
“啊,不到啊,他们是神仙?”裴元庆楞呼呼地说道。
“咱这队伍里有内奸?”单雄信好像比裴元庆聪明些,但没聪明太多。
“我服了。”徐茂公根本没去解释裴元庆那个愚蠢的问题,而是对单雄信说道:“这才几天呐?什么内奸能一来一回这么快的动作,不被满山的人发现,送给杨坚信儿然后又让杨坚把信儿送回来?”
“那你说咋回事!”别说裴元庆,连单雄信和王君可都想揍徐茂公一顿。
狗神棍,呸!
“我怎么推算出宇文成都和杨坚联合的?”
徐茂公的手在地图上一划拉,“看地图。根据他们的行军速度,行军路线,和势力对比,算计出来的。那么既然我能算出来,敌人要是有这个脑子,自然也能反推。”
“这也能推出来?”单雄信表示不信,“算到行军效率,凭什么就能算到咱们提前埋伏了?”
“很简单,因为他们知道有我。”徐茂公自信满满。
“他们知道有我在,一定会出奇计,击其半渡,率先发难,以锉其锋。于是他们就牺牲宇文成都,用来算计我。”
“吹吧你就。”单雄信是满脸的不信,“人家这四平山上反王盟主是后土大王军,就连小裴都被后土大王军的两名猛将打败。说句难听的,小裴你别不高兴,在外人眼里,小裴根本算不上四平山最强猛将,这你承认吧?”
“嗯。”裴元庆脸色难看地点点头,“早晚小爷再打回来。”
看得出,他虽然认,但不服。
服不服不要紧,认就行了。
单雄信冲徐茂公一摊手,“要埋伏宇文成都也是梁师泰雄阔海他们去,怎么可能派裴元庆,但你又指挥不动他仨,你凭啥说人家是算计你的?”
“哼,所以啊,他们先派人打伤了宇文成都。咱们这边有猛将,难道杨坚那里就没有吗?”
徐茂公冷哼一声,“不是我看不起小裴,你就算从山上冲下来也打不过宇文成都,根据你的描述,最后他那反击一镗可见一般。他必定是先被人打伤,故意被人放来做诱饵的。”
“你是说,我被宇文成都算计了?”裴元庆瞪大了眼睛。
“那倒不是,宇文成都那个脑子,还能算计到受我安排的你?他自己也不知情。”
“真狠啊,连自己人都算计?”王君可倒吸一口凉气。
“又错了吧,他也不配被我们这个智力的人算计。”徐茂公摇摇羽扇,“是杨坚后面那人,用宇文成都为棋子,跟我交锋一手。很显然,我没事先预料到这人,被他偷袭,输了一手。”
“原来如此……等会?”裴元庆突然惊觉:“合着我也是你布局的棋子呗?”
“唉,小裴啊,你就知足吧,能当上棋子很不错了,不然你说说你还有什么优势?”
徐茂公说道:“你看,这边你打不过罗士信、雄阔海、梁师泰,朝廷那边你打不过宇文成都,杨坚那还有能打伤宇文成都的猛人。听说陇西李氏这两天就到,李渊那儿子还有个叫李元霸的……”
徐茂公拍拍裴元庆肩膀,一脸同情的神色离开了。
跟着单雄信和王君可也挨个拍了拍他的肩膀,还比划了个加油打气的手势。
裴元庆在帐中一脸惆怅,不是,我现在连武力都快要拿不出手了?
“唉,成都,你……”
杨广过去探视了一下重伤的宇文成都,这小子现在躺在床上,脸色苍白,一副没多少天活头的样子,给杨广看的是痛心疾首。
一方面在心中大骂宇文成都废物,一方面又有些恐慌。
他现在除了宇文成都,可真是无人可用了。
虽然紧急从各个关口调兵,但是大军行军的速度,哪能有多快,这才过去几天而已,甚至他都不知道自己的调令传到那些个将军手里没有。
手中真是无人可用,而反贼就在近前。
“他娘的!”杨广一拂袖,摔碎了桌案上的所有瓷器,“难道朕还真要找那个老贼求和不可吗!”
“陛下,该求和就求和。”宇文化及在旁边说道:“那是您亲爸爸,让人揍了找家大人又不丢人。”
不止杨广快看不下去屡屡失利的宇文成都,宇文化及也快看不下去这个屡屡做出脑残操作,还连累自己儿子身受重伤的废物皇帝了。
有的时候他真的在想,要不行就在这穿上攮死这狗皇帝得了?
可是想到船底下还有人家爸爸的军队在呢,还有能把自己儿子轻易打伤的猛将,他不敢轻举妄动。
但直接弑君的胆子没有,对耐心到了一个临界点的宇文化及而言,出言讥讽两句还是敢的。
在宇文化及想来,无非就是杨广大怒,但反正现在杨广也离不了自己家的人,多半也就无能狂怒一番结束。
谁料杨广竟然连愤怒都没有,颓然靠在椅子上,挥手道:“求和吧,让我爹他们顶上去。”
“这么容易就妥协了?”宇文化及有些始料未及。
“那不然呢?刀枪一举,就要有人死,不让他们去死,难道朕去死?还是说你宇文家想为国尽忠?”杨广摆手:“去吧,去送信,然后送朕下船。”
宇文化及心说你是真了解你老子,不愧是亲爷俩,知道杨坚肯定不会上船来“觐见”你这位皇帝陛下,都提前做好下船的打算了。
杨广这边寻找退路,四平山上也很热闹。
李渊终于来了。
“诶,这么多人呀。”李元霸扛着锤子好奇地四处张望:“这都是来欢迎我的吗?”
“老弟,你一会多吃饭,少说话,咱在人家的地盘,不好动手。”李世民低声嘱咐。
李元霸主打一个反骨,李世民这一说,他声音非但没有降低,反而提高两个调门:“谁说的?怎么不好动手了?谁要跟我打架啊?我锤死他!”
“呵,小子,你有点太狂了吧?”与裴元庆不同,裴元庆虽然也是少年将军,但起码是十八九岁,看着是个成年人。
李元霸这完全是个半大小子,没人把他放在眼里,他手中那大锤,也再一次被四平山反王的将领们当成了纸糊的。
“你俩哥哥之前都让我们打的跟荝瓜似的,就你这乳臭未干的德行,你锤我一下试试……”
“噗!”
李元霸还跟他废那话呢,他正经是脑子不好使。他这辈子都没听过有人有这种要求,当场就满足了这位反王,一锤子将他脑袋砸回了腔子里。
血光四溅。
“不好玩。菜逼呀你这,脑袋不经锤。”李元霸摇摇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