远在扬州城的王先明,自然不会知道陈恒闯下的祸来。更不会知道,现在已有几个学子,在村里已租下农舍。三五成伴,每日天一亮就搬着板凳来他家门口坐着,打开书就是一阵阵诵读。
他们深信,夫子人虽然不在村里。可他们的付出,等夫子回来后,一定会被他所知晓。到时候肯定会被他们的吃苦精神所折服,将他们收入门中悉心教导。
这种事啊,只要有人开了头,便是一发不可收拾。相互暗暗较量间,倒是谁也不敢先走,谁也不敢念的小声。
如此一来,他们整日的念书声,就好像村头池塘里嘎嘎乱叫的水鸭子。真正是成为山溪村,一处难以言说的风景。
至于那始作俑者,他在琢磨自己是否要趁夫子回来前,赶紧收拾细软跑路。可一想,自己下一站是去扬州城参加府试。
现在夫子在那?
扬州城呗。
得,真是造了孽了。陈恒干脆认命,自己把门一关,假装听不到从窗外传来的读书声。他只盼望自己的夫子,在扬州能吃的开心,玩的开心。然后高高兴兴回家,到时候也能少生点气。
可陈恒不知道哇,他夫子在扬州城也不开心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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自打王先明跟陈恒在泰兴县分开后,由柳氏带着一路轻装简行来到扬州城。刚到城门口,便被不知道等候多久的林府家丁发现,将俩人请上自家马车,直接就送到府中。
王先明到时,林如海还未放衙。好在贾氏自有安排,早早安排下人打扫好别院,让他们在里面稍作休息,只等林如海回来一同开宴洗尘。
夫妇二人简单休息一阵,又有下人来请柳氏,说是夫人有请。柳氏丢给王先明一个眼神,示意他好好在房内休息,就出门而去。
王先明巴不得这样呢,他这辈子怕的就是跟官老爷官夫人打交道,甚至在心中暗暗期盼起林如海晚点回来,浑然忘记了这里是林府。
柳氏跟着下人,过了一道门,走出一射之地,便抵达贾氏的阁楼。两人一见面,拉着手就坐到榻上,很是热络的聊开。道了几句半年未见的变化后,柳氏快人快语,把憋了一路的疑惑问出。
原来他们此行是为了林如海女儿的生辰而来,可偏偏这孩子的生辰是本月十二,往年里柳氏也给她送过礼物,日子自然是记得,只是不知为何这次会选在二十二日操办起宴席来。
贾氏也没隐藏,直接将原委道出。
十二日那天,正是爱女的五岁生辰。林如海一直视她如珍宝,又怎么会错过这个重要日子。便把当天外头的应酬通通推掉,准备好好陪家人。
可那些盐商也不知从何处得来的消息,天刚黑,便一班人一班人的往林府抬东西,来的都是些下人,一问就说老爷有命,其他一概不知,只将礼物放下就跑,那是想追都追不上。好些礼物,都是通过礼单,才知道是谁家送的。
“这般蛮横的吗?”柳氏听的目瞪口呆,送礼这种事向来是你情我愿,或是讲个风雅趣事。像这样等天黑,打着灯火来的,为的又是那般。真是平生少见的霸道,扬州盐商果然是天下一富。
贾氏也是无奈摇头,饶她这种见过世面的国公小姐,也被盐商的险恶手段气到。
那头的柳氏在心中回味片刻,也反应过来,气道:“真是坏透的心。他们这般等到天黑,图的是‘掩耳盗铃’,来了一班又一班,怕是想让全扬州城的人都知道如海收了他们的银子。”
贾氏双眼一亮,她就知道柳氏能想明白,也不枉自己称呼对方一声姐姐。
“那你们要准备怎么办?”柳氏关切的问道。
贾氏微微一笑,侧过头来,对着柳氏一番耳语。也不知说了什么,逗得柳氏哈哈大笑,道:“我就说你们夫妻二人,为何信里催我连连动身,原来是想拿我当借箭的草船啊。”
听着柳氏说的有趣,贾氏也是控制不住的笑,笑过后才道,“也是跟姐姐半年未见,实在想念的紧。正好借着这个机会,一来,作为自家人,想劳姐姐帮衬帮衬我。二来,玉儿也长大些,是该让她出来走动走动,也能学些道理。姐姐姐夫家风渊源,正好跟你取取经。”
一番话,说的里外妥帖,温润着柳氏的心。柳氏也只好接道:“也罢,你既已拉了这场大戏,那我也就下场做個黄公覆。”
“姐姐,好厉害的嘴。这是拐着弯说我成了白面公瑾?”贾氏依着软垫挑眉反问,眼眸中流动着孩童恶作剧般的古灵精怪。好个贾氏,都已成婚十多年,竟然还有这副娇憨少女姿态。
“怎么会。”柳氏故作惊讶道,“你不该是那智珠再握的女诸葛吗?”
刚一说完,柳氏自己憋不住,已经笑出声。
两人说笑间,门外飞进来一只欢快的夜莺,人还未站定,似清泉般的笑声已经传来,“娘,你跟姑姑在说什么呢,我老远就听到你们在笑。”
柳氏见到她,也不陌生,只是笑着点头,道,“玉儿还记得姑姑?”柳氏来之前,还以为自己半年多没有来,小孩子的记性也许会把自己忘了。没想到林如海的女儿,还能记得住。
“怎么不记得,倒是姑姑没把玉儿忘了才是,这半年连个口信也没带给我。”小小的人儿,说出一番像模像样的埋怨来。
柳氏愣了片刻,又马上反应过来,这孩子刚刚的神态,是在模仿她母亲。当即对着贾氏笑道:“好啊你,私底下在玉儿面前编排我。”
贾氏将女儿揽在怀里,点点娇女的鼻尖,故意道,“不是跟你说不许说出去嘛,怎么转头就忘了?”
“见着姑姑,一高兴。”小女孩眨着明亮的眼睛,挥动着手里的帕子,“就给忘了。”
“来,让姑姑好好看看。”柳氏自己生的就是女儿,因为嫁到金陵的缘故,往日也只有书信联系。此刻见到玉儿,真是高兴的很。
轻轻拉住女孩的小手,柳氏笑着将她一番打量,只见她一双未语先笑的丹凤眼,透着流波般的灵气。身体苗条似柳叶,脸上虽不施粉黛,却有两处淡红隐在脸颊处,自有一番无邪的风情。
“怪不得别人常夸好看的人,长得就跟天仙一样。到玉儿这,我才知道,是只能用天仙来夸。其他的词,说起来都不尽兴。”柳氏实在忍不住夸赞,又轻拍女孩的小手,“就是跟半年前一样,还未长点肉。婶婶不是叮嘱你,要好好吃饭吗?”
“我是有好好吃饭呀。”女孩满脸无辜,柳氏见此也有些疑惑,难道玉儿真的有好好吃?
“是。她是有好好吃饭。”贾氏在一旁不客气道,“可也就吃点饭了,旁的菜是一概没动。”
柳氏不好多说什么,只是捏捏女孩的手,柔声劝道,“不想吃就不吃了,吃点水果也成。”
女孩点点头,她这个年纪最是好动,偏生一动,脸上的红晕就多了几分,只听她道:“这可是姑姑说的,晚上姑姑可要一边讲故事给我听,一边喂我吃水果。”
柳氏看在眼里,怜爱更深,道:“好,这次你想听什么故事?想听伱爹的,还是谁的?”
“我还要听那个被夫子打手板的小子。”
贾氏知道女儿口中的小子,是姐夫的得意弟子,赶忙道:“就知道学大人说话,你以后碰到他可要叫一声哥哥。”
“怎么人都未见过,就要我叫哥哥。”女孩占着‘理’就道,“说不好,他读书还没我厉害呢。”
“都依你都依你,晚上吃过饭就给你讲。”柳氏偏过头想想,笑道,“这次咱的题目就叫:探花郎点化小书生。”
“这个好,这个好。姑姑,这个探花郎是不是爹爹?”女孩拍着手。
“可不是嘛,就是你那个好爹爹。”
“那他跟爹爹比起来,谁读书更厉害啊?”
对于女儿的问题,柳氏那是相当有发言权,她为人真诚不偏私,直言道:“若论起天资悟性,两人到分不出个伯仲。可要说起刻苦来,那小子还要压你爹一头。”
柳氏唏嘘一声,又朝着贾氏道,“我家那个,还在为如何跟如海道谢头疼呢。”
“都是一家人,也不是什么大事。不过能让姐夫头疼,想想还是有趣的紧。”贾氏笑着摇摇头,命下人端些水果上来,问道:“那孩子,现在该在县试吧。”
“嗯。”柳氏点头,一说到恒儿,她也开始有点想起陈恒来,也不知道那孩子县试考的怎么样,希望老天保佑,能让他顺顺利利通过。
女孩见着姑姑突然沉默下来,一时也弄不明白这个叫‘县试’的是什么玩意儿。只恨不得自己读好书,也下场厮杀一番,让爹跟娘看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