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着甄管事的话,娄县县令听出一点别的意思,忙问道:“那这个老赵!?”
“送给他了。”甄管事无所谓道,“他要是一心想着杀鸡儆猴,就送他一坨肉,看看他敢不敢下刀。”
“是。”贵为一地县太爷,甄子静却对面前的人,恭敬到不行。
金陵甄家之盛名,果然名不虚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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翌日,陈恒依旧在县衙里不动。再过两日,就是开堂审理之时。赵老爷背后的人,倒比他想的更有耐心些。
不过来不来都无所谓,要是想着丢卒保车,陈恒也不介意笑纳下这份礼物。若是愿意来,那更好。刚好能叫他,瞧瞧背后的主使之人。
不过他今日才坐堂,同为附郭县令的甄子静,就通过县衙的差役递来话头,说是要来拜见一二。
华亭、娄县的县衙都在府城里,两处的地方算是离得极近。陈恒托人回了准话,午后,就见到一身官袍的甄子静走进华亭县衙。
两人官袍虽都是一样,可胸前的补子却不同。甄子静是七品的补子,陈恒身上还有六品的州同知。此处论了高低,甄子静一见陈恒就拱手道:“有劳陈大人久侯,下官今日万分冒昧,要来叨扰一二。”
陈恒站在公堂檐下,等着对方走近,亦是笑回道:“贵客上门,岂有不久侯之礼。”陈恒微微伸手,“我屋里还留有京师带来的茶叶,甄大人,来的这般巧,不如赏脸一起品茗可好。”
见陈恒态度如此友善,甄子静心中暗喜,忙跟着神色轻松的陈恒走入书房。两人虽都穿着官袍,可言辞间并不生疏,只聊过几句话,就称兄道弟起来。
越是交谈,甄子静越是笃定,对方心中一定惧怕金陵甄家的名头。对救下赵老爷的事情,更有把握,心思亦是放宽不少。
一番场面话说完,甄子静却对赵老爷的事情只字不提,光说着陈恒身上肩负的皇命,自己一定通力配合,助陈恒完成大事云云。
陈恒听的亦是微笑不已,神色和悦道:“此是松江府第一等的大事,能有甄兄的配合,舍弟更是多了些信心。”
甄子静拍着胸脯道:“陈兄放心,不止是我。若真有我力所不及的地方,等我回趟家里。亦能替陈兄求些援手来,保证耽误不了陈兄的大事。”
“哦?!”陈恒微微扬眉,“不知甄兄家在何处,竟然还能助我完成皇命。”
“陈兄说笑了。”甄子静不无得意道,“我姓甄,本家自然是在金陵府。”
“哈哈哈。”陈恒轻笑一声,暗暗合住茶盖,“久仰久仰!竟然是曾四次接驾的金陵甄家。没想到子静兄,竟然还是名门之后。”
“当不得名门之后。只是族谱上挂了个名,真要说起关系,倒是不远不近,叫人不好瞻仰祖宗荣光。”甄子静回答的滴水不漏,轻易不肯把自己跟金陵甄家扯上密切的关系。
如此说完,他又低头看下杯中茶叶,赞道:“京师的茶,喝起来就是余韵犹香,叫人百般回味。陈兄好口福,年少得志,前途远大,更是叫人羡慕。”
陈恒笑而不语,既不接话,亦不否认。甄子静见气氛差不多,又看了笑盈盈的华亭县令,终于还是出声问道:“听说前几日,陈兄去乡下捉了几个刁民回来?”
“甄兄也听说了?”陈恒微微露出惊疑状,见对方面露微笑,他亦是主动捧场道:“莫非甄兄跟这些人有旧?哟,那可不好,若是确有此事,甄兄该早早跟我说才是。”
甄子静忙摆起手,语气轻松道:“小小几个刁民,我如何识的?是他们家的老爷,跟我还有些交情。这赵老爷性情忠厚,为人乐善好施,在乡里素有贤名。得知手底下的人,打着自己的名头在外肆意妄为。情急之下,才找到我这里。”
“哦——”陈恒拉长一下尾音,当即笑道,“想不到是大水冲了龙王庙啊。”突然,他又猛地拍掌,摇头叹息道,“早知如此,我就不该开堂审理,叫百姓过来围观才是。”
“陈兄才上任不久,正是不知者不罪。”甄子静听出陈恒的难处,主动替他想起办法,“陈兄若是真愿意帮那个赵老爷一回,为兄也承你的情,必不让你难做。那几个刁民,任凭陈兄处置便是。”
陈恒还真露出思索的表情,稍稍思量过后,亦是点头道:“就怕几个刁民服不了众,赵老爷若是真想息事宁人。依我看,少不得要些银子平事。”
听到此话,甄子静才真正确信陈恒是真打算帮忙。他心中暗笑一声,果然世间有几人能视金银如无物。脸上的笑意愈加真诚,甄子静凑到陈恒身边道:“不知陈兄要多少银子?”
陈恒闻言大笑,忙道:“甄兄说笑了,这银子自然不是给我。是堂审时,我要罚给苦主。”
竟然还是个又好财又好名的人。甄子静暗道一声难怪,若是自己考中状元郎,也会怜惜羽翼,不肯沾上脏水。他点点头:“那依陈兄来看,给多少合适。”
陈恒微微停顿,笑着伸出一只手,朝着甄子静张开。后者连声吃惊道:“怎么就要五百两?!”
你这华亭县令胃口也太大了,上下嘴巴一张一合,坐在家里就等着天上掉钱吗?
“甄兄可不要信口胡说。”陈恒亦是大急,连忙打破自己的哑谜,“我说的是五十两,五十两足矣。”
甄子静这才哈哈大笑,“为兄糊涂,是为兄糊涂。”
五十两纹银,就能买个平安。对赵老爷来说,已经算是极好。
“甄兄回去,可以叫那赵老爷准备好钱。另外堂审时,甄兄转告他,若是收到县衙的传唤,安心过来即可。到时,我会打他家的下人一顿,再留在县衙里关上几日,给百姓们一个交代,就会放他们回去。”
如此妥帖的安排,听的甄子静不住点头,连道三声好。接下来两人的闲聊,越加亲密,恨不得彼此引为知己。
临到分别时,甄子静竟然还有些依依不舍,觉得当朝状元郎果然文采斐然,说起话来也是叫人如沐春风。
“陈兄,日后若是有暇,只管来娄县县衙找我。”
“甚好甚好。等到陛下的差事办完,我一定去甄兄那处坐坐。”陈恒笑着送走甄子静。
两个共治松江城的知县,能结下如此好的交情。甄子静不免得意万分,站在县衙门口道:“何须改日,等到陈兄审完案情。我就让他在酒楼摆上一桌宴席,到时候陈兄务必赏脸。”
陈恒点点头,虽没开口答应,仍是站在门口目视着甄子静坐轿回衙,才领着信达折身回去。
可他前脚才送走一个甄子静,后头又马上过来一个徐彪。两人就差了几盏茶的功夫,说辞倒是一模一样,都是替修竹乡的赵老爷开脱。
陈恒自然不会这个时候改口,仍旧用一样的说辞应对。徐彪亦是连声作笑,放下带来的薄礼,又邀请陈恒得空一起去青楼听曲。
如此从甄子静、徐彪口中都得到承诺,赵老爷的心思果然定下来。一边感叹两位大人面子大,一边心中暗道大儿子已经不成器,回头再生个儿子,一定逼他好好读书,将来也能当个官老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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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月初八,天色大亮,正是巳时的好时辰。陈恒穿戴好官袍,踏着大步走入公堂。人刚刚坐下,县衙的大门口,就围着不少赶来围观的百姓。
这些人里,有府城里过来瞧乐子的百姓,有松江本地报铺赶来的直宾,亦有身涉其中的修竹乡百姓,更有甄家、徐家的家丁过来观望。
见到年轻的县太爷坐上公堂,大家齐齐静下声音。众人的目光中,有雀跃、有幸灾乐祸、亦有不少人在隐隐期待什么。
陈恒放眼看去,将百姓的神情收入视线。又拿起案上的惊堂木,重重落道:“升堂!”
十八名左右站立的差役,齐齐一顿杀威棒,齐声喝道:“威武!”
“带人犯。”陈恒立眉沉声,号令公堂。
已是县衙典史的柳湘莲,当即出班应声道:“是,大人。”他领着两个差役快步远去,稍顷,就带着几个人犯入堂。
狗娃子这些人,才出现在公堂上。围观的修竹乡百姓,瞧见他们的狼狈样。更是不住拍手较好,心中恶气出了一半,当即高呼道:“青天大老爷,您要为我们做主啊。”
见门口处的百姓纷纷叫嚷开,陈恒又敲了一下惊堂木,喝道:“肃静。再有咆哮公堂者,左右差丁立即将其拿下,捉来见本官。”
两班差役,又是出声助势,将外头的百姓压的鸦雀无声。
“堂下所跪何人。”
听到知县问话,狗娃子颤颤巍巍的抬起头,见到满身威仪的陈恒,坐在‘明镜高悬’之下,哪里还顾得上说话。只扑通一声,在地上不住磕起头来。
“大人饶命,大人饶命。小人无辜啊,小人真是无辜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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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