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地休息,”此处地势平坦,而且临河,就算有什么变故他们也来得及反应。
而且远处山林,飞鸟如常,据此判断无兵马经行,除非是早已在林内埋伏多日。
但张韩到来,没有任何征兆,沿途也不可能有探哨发现,所以足够判断并不会有伏击。
他们刚好可以停下来,派出骑兵沿途去打探消息。
这沿河的平原,视野较为辽阔,可以看见在山丘之有不少百姓徒步翻越而来,背着家里仅剩的家底,向东逃命。
见到张韩的骑兵,那些百姓也都下意识的避开走,哪怕是走没有路的草地滚落下坡,也不肯接近。
这等场景尽收眼底,看得人无可奈何,随天子东归者应该不少,毕竟当初董卓毁掉雒阳时,也是带走了几十万当地百姓。
到了长安之后有的落户、有的无力生存只能沦为奴籍,而到达之前,在半路就死去了成千万人。
八百人就地休息时,牵着战马吃着干粮,彼此随意的交谈着。
不多时,远处去探路的兄弟回来,到张韩面前抱拳道:“先生,那些流民说,距我们不足二十里处,就有交战的兵马。”
“步骑混军,骑兵较少,两方是李傕兵,杀叛逆贼兵。”
“兵变吗?”
张韩眉头一扬,追问道。
“不知,这些百姓不敢接近,跑得很远,而那些跑不过兵士的,都被劫掠杀死,曝尸荒野。”
众人为之一静,连典韦这个对生死从小就见怪不怪的人,也面露不适。
倒不是因为他们对百姓生杀予夺的霸道,而是这种乱相,足矣说明现在交战于弘农的兵马,已经无法用军纪来约束了。
他们在劫掠百姓以图活,再于交战之中取胜,李傕、郭汜恐怕军中都有将领叛变,各自领兵厮杀,抢夺活下来的机会。
“去看看!前方是何处!?”
“青亭。”
典韦说出了一个并不熟悉的名字,此地在大汉数百个亭中,恐怕渺小到不会出现在战略图。
“好,出发青亭,向西北寻路进二十里,敌有厮杀所获,应当有驻扎之地!”
哗,此时所有骑兵将干粮收在行囊中,齐整拾盔,踩铁蹬翻身马,坐定之后张韩率先踏溪而行,向山坡而去。
西北行二十里左右,沿途百姓不断指明方向、告知路途。
张韩则是命他们一直向东逃,并无危险,近函谷关可有仁义之师,能暂且安置。
话语每每及此,百姓都是千恩万谢,有的更是叩首表恩。
这些人逃命求活,拖家带口,身什么都没有,最金贵的就是一双膝盖,用来偿还恩情。
而这个恩情,在他们口中更多的居然是“不杀之恩”,因为张韩只是指了逃命的方向,其余他什么都没做。
在这个过程中,张韩系统义父内的功绩,正在暗暗累积。
张韩胸膛内出现了些许温热之感,愈发浓郁,并不会引起不适,反而会让他的体魄调整到最佳状态,热血周身流转。
但,此刻张韩自然没有心思来体会。
一个时辰左右,骑兵从山道里出来,在坍圮的山丘奔驰而下,不远处便是一处靠近河岸的散营。
目光所及的营盘不大,军帐也十分破败,但营内堆积了成堆的草料,还有布袋所装的粮食。
在正面前锋营的宽敞空地,帐门前围了不少将士,而两侧捆缚了不少扎着大辫子的年轻女子。
张韩率军冲出来时候基本没有停歇,看清了这营内布局后,直接下令冲锋踏营。
此营的防备工事不够,门前不过两座高台,一排拒马。
高顺听得张韩命令,在站马猛力抬起右手一根手指,身后八百骑齐刷刷的取弓搭箭。
而后骑兵从前自后拉动战马拐向两侧,战阵由一字展出两翼。
均是张弓搭箭骑射姿态,强弓几乎都是一石之的劲弓,八百人拉满时,光是夸张的满弓声,都令人牙根发痒。
营中将士早已发现了敌袭,看骑兵奔袭就知道是来者不善。
早早在张韩发起冲锋时,整个营里的将士自帐中涌出,有的甚至赤膊便持枪杀了出来。
这时,崩弦之声纷纷响起,飞矢精准点射冲出来的兵士。
黑袍宿卫是高顺的家底,张韩和典韦的心血倾注,这一两年坑蒙拐骗的钱财,基本都在养这支骑军。
故而,军备精良,将士素质极好,且武艺出众,都是一等一的好手。
光是“马能开一石弓”,就能逼退很多军中将士。
是以,这些箭矢飞射出去都是精准点射,将奔来的兵马射杀。
而非是大军交战的攒射,若是乱箭攒射则是向寻找角度,并且要注意当时的风向来不断调整,而后射出之后立刻再张弓搭箭,以数量形成压倒性的箭雨,用此取胜。
但是骑马点射不用,这是早早操训过许久的战法。
两翼的骑兵射完之后,立刻会有后方的补,交替之下只要战马不疲惫,阵脚不乱,便可以一直骑射。
但,两三箭之后,面前冲出来的贼兵噗嗵嗵倒下,敌人阵脚大乱。
高顺在前抬手,大喊道:“刀!”
噌!
骑兵收弓到背,从左侧腰间抽刀而出,做完这个动作时,张韩已经杀了进去。
绝影撞开了冲来的两人,张韩长枪如龙而贯,破欲围之敌,又挥枪打马,一个瞬间交错,杀得十余人人仰马翻。
其势宛若洪水奔流!
破开一条血路后,目光所及皆是又扑将来的枪兵,远处还有持刀骑兵披甲杀来。
张韩左手向右一拉缰绳,绝影心领神会顺势右转向,沿兵士一侧绕奔。
此时张韩右脚勾住了马镫,身立起向左而倾,面对本来扑到眼前的兵士,以左右扫挡格开长兵,又猛刺以杀敌。
绝影奔驰过处,接连不断有人倒下,被张韩向右杀得血流如溪、尸体翻倒。
一路杀去,右侧已绕至尽头,绝影自有灵性而左转,这等战马胆气豪壮,不惧厮杀,自战场以来,绝影从未有过蒙马眼的经历。
左转而来后,绝影后蹄猛踏,速度再一层!宛如黑色的流光掠过,直奔不远处骑马主将,那人的眼眸猛地一缩,却没成想来此将势竟然如此之快。
电光火石之间,绝影微有扬蹄,奋力纵身跃起,张韩断喝一声,右手向前猛递,银光递到那贼将身前时,他正看准了枪芒,挥刀抵挡。
此枪来得极快,但他久经沙场,武艺厮杀自都不俗,近乎是本能的判断了枪尖来向,定能格开再斩此小将。
区区年轻人,不足为虑。
不过就在千钧一发之际,张韩的肩膀猛然一抖,又一股力爆发似的传递到手中,在此将的眼中,枪尖仿佛凝滞了瞬间……
然后瞬间爆发冲进,令得他眼前一花,而后心口一沉。
咚咚!
他听见了两声极其沉闷的心跳,在此瞬间,视线天旋地转……归于虚无。
张韩见状回枪扫开了身后追来的斩马刀,拉缰绳在这尸体后绕行,而后自然敏捷的矮身左倾下去,左手快速抽刀砍断了首级,以枪尖挑起,自另一侧狂奔而走。
“主将已死!尔等不降待何!?”
“尔等主将非一合之敌!此地尚有敌我者乎!?”
张韩狂放的怒吼者,气势磅礴,震慑周遭,其势迅猛如雷,掠杀如风,坐骑奔腾拍马难及,让人惊诧惧怕,不敢与追。
此刻高顺带人随行杀进,踏营破军,陷阵无畏,早已杀得整个营中人马惊惧,根本没有战意。
且这些骑兵不光勇猛,他们的武艺更是精湛、新奇,倒下的同伴有不少都是脚被砍伤落马,或者是心口、命根处遭致命打击。
整个营内士兵都是束手束脚,不敢放手厮杀。
直到张韩挑着首级冲绕奔走,他们一个个都完全丧失了斗志,纷纷求饶投降。
高顺领骑兵打扫战场,收回方才射出去的箭矢,这支骑兵精良到箭篓里的箭矢都是精磨精制的。
比用于攒射的箭矢要锋锐很多。
营内有三十几匹战马,其中几匹有些瘦弱老迈,只能驮小部分粮食。
“就地打坑起灶!”营里只有米,张韩决定先煮大锅饭饱食一顿,然后用菜叶把多的饭包实成团,带在身。
骑兵们打扫完战场之后,在营内搜寻能用的军备,还有金银钱粮,值钱的东西都堆成包裹,让新得的战马驮着。
他们和张辽麾下的亲兵精骑共事过,所以自然而然的沾染了习性,手脚非常麻利并不生疏。
做完了这些,就开始扒营中将士身的战甲,收其武器。
期间张韩坐在一块大石锁,思考要怎么处置这些降卒。
他们是游骑兵,只能劫掠以战养战,在营里能够补给一番,甚至劫掠发财,还能搞到三十几匹不错的战马,可是人肯定带不走。
降卒虽然暂时归降,但他八百骑要带千卒作战,左右防备未免太难受了。
他又不信任这些降卒。
“太谷离这里还有多远?”
张韩把营中副将叫到眼前来跪着,从他的口中,应该还能再问到更多有用的情报。
“回先生,此地青亭,往东十余里有城,离太谷四十余里。您是救驾汉帝的骑兵,应当为杨奉兵马所接济,去寻他们便是。”
“弘农世族杨氏,在后支持私兵,又有杨奉反叛,故而军中混战不休,我们也是追杀叛军,方才引兵到此!此乃军令不敢不从啊!”
“放屁,”张韩扫视了远处那些站在一堆瑟瑟发抖的妙龄少女,还有营内堆满的散碎财物与五铢钱,东西都不值钱,但是量多。
“你们除叛军,怎么还做起打家劫舍的勾当了,我看是恨不得主动请缨而来吧?”
打仗治军不行,治老百姓那可不手到擒来,所谓追杀叛军不如说是抄掠迁徙之民发一笔横财,正义的张韩心中对此深恶痛绝。
最可恨就是这么多妙龄少女,女子手巧,日后可兴手工艺、布艺、染艺若是学舞就是一道道靓丽的风景若是学穴位按摩就是张韩最怀念的技师们。
若是什么都学不了……她们自愿的话,还能去夹道欢迎以受将士喜爱。
你们居然拉来营里行此暴虐无道之举,简直不是人!
“先生,先生饶命!先生饶命!”
这副将连忙叩首,不敢回张韩的话,然后想起主将早已被斩首了,又补充道:“都是都伯李大有下令这么干的!他是贼寇出身!我们都是征丁入营,和他们不一样!”
“不一样……都,都是李大有。”
他两手挥舞着不断解释,但看到张韩淡漠的眼神又被吓了一跳,弱弱的低下了头。
“你们追杀的叛军,怎么不见俘虏?”
“全杀了……”
张韩眉头皱起,“那,交战之时,就没有人逃离?”
“哦,我没看到……先生,在下平庸至极,以往是靠着拍马屁才得副将之位,您放过我吧,我什么伤天害理的事都没做过。”
张韩额头顿时青筋暴起,什么都问不出来?
他这才发现这混账是看自己年轻,在这随意敷衍,他还劝我赶紧去找杨奉……
别看他脸一副赔笑苦涩的表情,嘴里满是饶命之语,磕头又磕得快……但他绝逼心里看不张韩。
“典韦,拿大戟来砍他两根手指!”
这副将闻言顿时害怕,慌忙求饶,哭喊哭叫,表现颇为夸张,他感觉张韩这样的英俊小将,一般最是虚荣,喜看人求饶,如此哭喊应该就够了吧。
谁知那莽汉根本不在意他的哭声,张韩也未曾改口。
于是典韦径直走过来拉起他手扯到地,拿刀对准了两根手指干净利落的直接剁断,噗嗤一声,这副将已满头大汗,面色顿时苍白,抱着手指蜷缩在地,土灰一瞬间占白了脸。
而后才是从喉咙里硬生生挤出来的惨叫声,喊得满脸涨红。
张韩面部森然,无喜无悲,平静的道:“伱可以继续敷衍我,但每一句都是一根手指,然后是脚趾。”
“说点实话来听听,圣驾在何处、李傕军营在何处?”
“圣,圣驾……自弘农而出,向安邑行走,杨奉护驾在周遭,命其部将徐晃殿后。”
“徐晃武艺超群,素有威名,其军纪律严明、素养极好,几次交战逼退我等,于是我们莫不敢追,只能打家劫舍以揽财,准备脱逃出去。”
“之前得到军报,向北走数十里……徐晃占前关一座古城,将军正在集结兵力准备攻破之。”
话音刚落,典韦抬手准备再砍一根。
但张韩眼睛迷茫一眨,慌忙伸手拦住:“等等等,你干嘛!?他这次说的不是实话吗?”
典韦眉头一皱:“俺怎么能分辨,当做真假参半,先砍一半。”
那副将直接吓得身子一颤,鼻头都酸了,看着典韦凶恶蛮横的模样,不禁想起了塞外武人的无情凶狠,一时间涕泗横流,连忙道:“真话,真话……全都是真话!先生求您救救我!”
张韩笑道:“哦,我没看到啊,我平庸至极,管不了他。他可是打败吕布的当世猛人啊。”
“我帐内埋有金银,求两位绕我一命!”情急之下,他只能这般大喊,死马当作活马医。
他不认为战场勇猛,且能斗败吕布者,会贪恋钱财,但他已经没有别的办法了。
“在哪?”张韩问道。
“快带俺去!”典韦也收了手,蹲在他面前略微期待的盯着。
“我,我……”
这八字胡,小微胖的副将左看右看,心里暗暗平复了下来。
我这,看人真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