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云在风里走过,光影如梭,划过承云殿前琉璃,大殿之上,宦官宣诏书的声音持续。
“……遵太后懿旨、陛下拟旨,大将军苏辰,定安侯苏从芳之子,披荆斩棘护大燕社稷,整肃朝堂,降蛮夷,破魏军,威服四海,内定乾坤,使百姓安定,功不可没。大将军已位极人臣,赏无可赏,朕思量,不可寒功臣之心,遂晋王爵,定王号!”
御阶上,姜氏纤纤玉指死死抓着扶手,另只手搂着懵懂的儿子,看着下方同样直视过来的苏辰,眼角浸着泪渍。
待宦官声音停下,她深吸了口气,稳下心中悲凉,挤出一丝笑。
“大将军对陛下的封赏……可还满意?”
“谢太后,谢陛下!”
大殿之上,只有一个声音响起,苏辰朝金殿上的母子拱手一拜,随即转身,黑色云纹的步履走过能倒映人影的地砖,踏踏的脚步声轻轻的敲击群臣心头,“诸位去城外吧,也请陛下、太后移驾,一起观礼!”
说完,跨出大殿,带着一众将领绕去后苑,燕国宗庙内,香火繁盛,今日庙内两侧均有青铜大鼎,上刻铭文,乃祭祀之用。
苏辰带着一帮大将鱼贯而入,吴子勋跟在后面,被典韦拎着衣领,像拎小猫一般放到庙门口,跟盾戟士待在一块。
“没你事,把外面守好。”
“大王请!”
李天罡点燃一炷降真香,压在双手虎口,恭敬的捧到苏辰面前。苏辰取下大氅交给典韦,后者乃至其他诸将,如关羽、张飞、吕布、张辽等等将领站去两侧屹立,身上甲叶抖动发出‘哗’的齐响。
青烟袅袅,缓缓升腾。
苏辰捧香举过头顶,望向上方密密麻麻的灵位,灵位上他亲手一笔一划雕刻的字迹。
“华夏列祖列宗在上,后世子孙苏辰,虔诚叩首!”
举着长香,缓缓声音里,躬身拜下。身后两列大将也齐齐躬身向着灵位拜下。
长香带着青烟,飘过灵位,今日上方的诸位皇帝仿佛感受到严肃,少见没有吵闹,而是一道道话语汇聚起来,化作威严的一声。
“晋位!”
“是!”
苏辰同样用着雄浑中正的声音回了一声,将长香插进香炉,后退一步,重重拱手:“辟国号,继华夏!”
“华夏!”身后众将齐声喝道。
苏辰垂手转身,大步出宗庙,一道道身影紧跟在后,前宫内外皆是一片片跪伏的身影,群臣、太后、皇帝也都乘上御辇被文武拱卫出宫,过朱雀大道出宣阳门,径直来到城外。
沿途两里一营,道路平整,军容鼎盛,朝中文武只见过西凉、并州两军,如今又见幽燕、益州两军兵卒,披甲持兵立于道路两侧,携各式沙场器具,心中是难言的震撼。
坐在御辇中的姜氏悄悄撩开帘子,看着精气狼烟的画面,终于明白她的夫君为什么会败了。
曾经在她眼中的虎贲、龙骧、涉谷在这些士兵面前,根本就是小孩子过家家一般。
平整的大道延伸山中,大大小小上百名文武官员前后有序的下了马车,姜氏牵着小皇帝也走下御辇,视野之中,地砖铺砌平整的步行道,两侧绿树成荫,随着走出这里,视野变得广阔起来。
山风吹拂脸上,数座大山在远方形成屏障,众人目光之中,前方的一座土丘被开凿的四四方方,修建了许许多多石雕护栏,护栏之后,密密麻麻的石碑彷如阶梯般围绕方形的土丘蔓延而上。
立在最高处,最中间的是一尊高约十多丈的光滑圆柱,由远望过去,上面密密麻麻的雕琢,彷若铭文一般的名字布满柱身。
土丘两侧,还有矗立的两座雕台,立有手持兵器的人像,人像下,各有一大鼎,此时有声音高亢的声音在嘶喊。
“引魂来!”
两名衣甲光鲜的骑士奔马而出自大鼎前过去,手中火把投进鼎内,升起浓烟,然后窜起大火。
乌泱泱一群文武百官簇拥着姜氏和皇帝走向下方,来到最近的观礼台,没有座位,都只能站着,土丘和石碑此时变得更有压迫感。
远方有浩浩荡荡的骑兵从他们下方平整的石砖大道过去,巨大的蹄音,带起的震动,让他们呼吸都变得困难,姜氏更是脸色惨白,她望着远方,拱卫的王驾,此时已经过来。
无数的目光从那石碑移开,望向车辇。
苏辰身着白袍龙纹,披着大氅从车上下来,身后护行的兵将也都跟了上去,站在两侧。
“大王请上台!”
身后众兵将齐声大喝!
观礼台上,姜氏、众臣交织的视线里,苏辰面色肃穆,身子挺拔,大步走向土丘,踏上一阶一阶台阶。
两座巨大的石鼎热浪滚滚,火焰扭曲了空气。
吴子勋、王怀义端着王服、王冠站在祭台两侧,一个后苑唱名的宦官,躬身上前,大声高喧。
“…….大将军、威侯苏辰,体恤百姓,威慑诸国,其功绩,无以官职受封,朕为不负将士奋战之热血,告慰历代燕国先帝,为大将军苏辰赐王爵、封王号!”
阳光照着丰碑,冕冠十二旒,玉珠摇晃闪烁光泽,吴子勋双手都有颤抖,他捧起王冠缓缓落在高大的身形头顶。
苏辰眼睛一眨不眨,望着土丘上方矗立的圆碑,以及目光之中能看到的,刻有名字的石碑。
“……诸位将士,你们可看到了,孤特地在这里,让你们看到,这一路走来,未曾让你们失望!”
“孤这王位……是你们用血肉铸成,孤!这爵酒,要敬你们,敬为大义舍生忘死,一路披荆斩棘杀过来的英灵们!”
珠帘晃动,苏辰双手接过祭祀用的大爵,望着石碑高举过头顶,拜了一拜,铜爵缓缓倾斜,酒水洒祭台。
周围声音都安静下来,就连初秋最后的蝉鸣仿佛都在这一刻停歇了嘶鸣。
祭台前,高大的身影仰起脸,深吸了口气。
“……自孤起兵征伐以来,无数将士用命,前仆后继,才有今日孤的成就,长川县一战,孤的士兵将近一半伤亡,尸骸铺满战场;玉山原一战,仍有许多士卒止步燕京城前,修建这处丰碑,刻上他们名字,就是要让后来者,让孤的后人都要铭记于心。”
风抚动视线前的青玉珠帘,已有浅浅胡须的嘴唇微微张开,雄浑的嗓音响彻起来。
“……也告仍为孤效力的将士知晓,孤这王位也是因你们奋战而来!也告知,孤之列代列宗,苏辰从未辜负!”
“大王,请王号!”王怀义拱手躬身。
下方众人纷纷拱手:“请王号!”
袍袖‘哗’的一下洒开,苏辰双手捧过铜爵。
“有神州之地,泱泱华夏之名,三皇五帝立于天地,开创人文武功,始于夏,烈于商,礼于周,统于秦,强于汉,乱于晋,霸于隋……”
他站在祭台,望着延伸上去的丰碑,微微有些出神,隐隐约约,有着只有他能听到的声音,恍如幻觉般徘徊耳中,勾勒出一個个丰功伟业,雄心壮志的身影。
“一个字,有十九种写法,互不相认,极为不便……”
龙庭之上,黑色袍服,头戴冕冠手握秦剑,斩开地图,有着雄壮的声音响彻,“寡人先灭六国,再扫其他诸国,必将这些杂七杂八的文字,通通废掉,只留一种,岂不痛快!六国算什么,寡人立志开大秦盛世,人间至此寡人一帝,受命于天,既寿永昌,与天同寿,与世为君!”
……
“大风起兮云飞扬,威加海内兮归故乡。安得猛士兮守四方!”
曾经叱咤天下的君王垂垂老矣,眺望城墙,俯瞰脚下曾热爱的山川、河流。
亦有白登山上,他持赤霄,声音高亢:“朕之子孙后代,铭记此仇……终有一日,我大汉铁骑跨过长城,驰骋草原!”
雄才大略的汉武,掷下竹简,声音铿锵有力。
“寇可往,吾亦可往!”
彪彪汉骑,铁蹄席卷,手握汉剑的少年将军饮马瀚海,“匈奴未灭何以为家!”
亦有手持汉节,孤身立于西域大漠的声音在说。
“不入虎穴,不得虎子!”
也有那铜雀台上的身影占据苏辰视野,黑袍大氅舞动长槊,“宁教我负天下人,休教天下人负我!”
……
神州陆沉,混乱的天地间,悔过的枭雄屠杀羯族,抛出屠胡令:“内外六夷,敢称兵杖者斩之!”
浩瀚兵锋,大隋铁甲席卷草原。
“四方胡虏,凡有敢犯者,必亡其国,灭其种,绝其苗裔!”
……
“……盛于唐!”
旌旗林立,插遍神州、四夷之土,那位君王屹立大明宫,“朕泱泱大唐,要让万国来朝,不礼君臣者,敢称兵者,灭国矣!”
……
“富于宋!”
战火重燃,烧尽神州,黄袍加身的君王,征伐五国,九州再合,挥剑遥指北方!
“吾纵亡国灭种,誓不与贼共立,卧榻之侧,岂容他人酣睡。”
亦有慷慨悲壮之士,试图挽救失土。
“靖康耻,犹未雪,臣子恨,何时灭!”
一生失意之人,只能舞剑吟诗:“此生不复宋土,誓不为人!”
……
“……蛮于元!”
风起涟漪,铁蹄奔腾四海,弯刀、弓箭所向,皆称无敌。
那马背上的枭雄,手握屠刀,满目杀意。
“铁蹄踏过的土地,都将是我的牧场!”
……
“……刚于明!”
驱逐鞑子,复华夏神州的君王,立剑于北。
“不和亲、不赔款、不割地、不纳贡!”
亦有靖难驻守北方,新一代君王秉其父亲脊梁:“天子守国门,君王死社稷!”
孤孤老臣,身陷牢狱,提笔书写:“粉身碎骨浑不怕,要留清白在人间。”
涛涛江海,礁石之上,眺望海平面的将领,按剑而立。
“封侯非我意,但愿海波平。”
……
一道道身影犹如浩瀚云烟,在眸底流淌,仿佛忽然间消失不见。
“泱泱华夏,一撇一捺皆是人之脊梁,心中巍巍神州,一丝一念皆是未来,天下九州,英雄才俊,皆是骄阳!”
腰间奢华的刀鞘里,长刀寒芒绽放,捧在他双手之间,朝向那刻满英灵的丰碑,声音咆哮。
“孤心念华夏,神州之地,请王号,曰:夏!”
声音高亢传开,四周无数士卒、屹立的将领望着那祭台上,捧刀而立的苏辰,他们高举手中的兵器,挥动,呯呯砸在盾牌、地砖,巨大的怒吼声席卷碑林。
“大王万岁!!!”
“大王万岁!!!”
“大王万岁!!!”
震动天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