麟州北部,燃烧的马车被大雨浇灭,黑烟飘在雨水里,猩红的血水一圈一圈的被推到浅滩。
周围是一具具尸体随着扑来的水花缓缓摇晃肢体。铅青的雨幕之中,有士兵艰难的爬起来,看着到脚下的尸体延伸开来,牙关害怕的上下抖动,远方有脚步声、马蹄声朝这边蔓延,士兵下意识的弯腰去捡脚边的钢刀。
呼啸声转眼即至。
扭曲的蛇矛贯穿他的身体,然后推飞到半空,狂奔的黑马喷吐粗气,马背上豹头环眼的将领抹过脸上、虎须上的雨水,嘶声大吼犹如虎豹雷音般响彻,雨幕里,披着半身铁甲的两千虎步营精锐步卒,踏着积水、血水,跟着前方的主将,朝前方如林的枪阵迎了上去。
盾牌挡下枪林,长矛反刺,战线甫一铺开,到处都是犬牙交错的厮杀,张飞勒马回头,看向大河之上,延绵开去的河面,一艘艘飘荡‘燕’字的大船与魏国战船展开对攻,箭矢、弩矢来回射击,也有靠近过去的艨艟,进行贴身肉搏,士兵咬着刀锋攀爬软梯,翻上船舷朝着甲板能看到的一切疯狂劈砍。
旗舰上,关羽一手拄着青龙刀,一手压着腰间环首刀,任由雨线落在身上,凤眼之中,皆是船身接战的画面。
对于水战,他经营荆州多年,早已熟悉的不能再熟悉,就连麾下的周仓也有与对方指挥一战的能力。
之前他掩护三弟两艘大船靠岸,便让人打出旗语,让张辽护送装载吕布和高顺的船只,登陆抢滩支援三弟张飞,而他顺理成章接过这场水战,望着对方三只战船变向,似乎想要缠住张辽的那只大船,便发出一道命令,让传令兵打出旗语,随即作出船只的调动,应对对方做出的调整。
两艘商船改建的两层战船冒着大雨、湍急的河流努力穿插,截住对方想要靠近张辽以及后面的大船的动作,几艘快舟逼近,上方的益州兵抛出绳梯挂上船舷,一拨拨的士兵攀爬而上,冲上甲板与对方展开厮杀。
魏国战船这边,将领见船身被截住走脱不得,一咬牙,脱下甲胄,纵身一跃跳进湍急的河流,其余尚不知情的士兵仍在甲板上奋力厮杀,呼喊着同伴退到船舱继续困兽斗。
与此同时,张辽护航,带着吕布、高顺所在的数艘大船朝河岸不同方向靠拢,打开船舱的刹那,吕布纵马跃出,踏到实地后,他呼出一口气。
“果然脚踏实地的感觉才让人踏实。”
旋即,他促马往前方过去,望了一眼张飞的虎步营还在厮杀,他抬起手,“没晕船的儿郎跟上,其余留下歇息!”
有人牵马离队,坐在附近石头上,沐着大雨撑着额头,想要呕吐。没有眩晕感觉的骑兵则绕过不适的同伴,迅速上前在吕布身后空地集结。
仍有一千七百多骑。
“下雨就不要用弓箭了。”赤红的战马躁动的刨了刨蹄子,上方的吕布横呈手中崭新的方天画戟,望着那边厮杀的人潮,停顿了一下,然后嘴角咧开,露出白森森的牙齿。
“准备!”
一匹匹战马靠拢,长矛架起。
“杀!”
一个‘杀’字出口的瞬间,赤红战马心有灵犀般,一蹬地面,飞跃而出,上方的吕布斜斜拖着画戟,狂奔起来。
大地之上,总计一千七百五十六骑的控弦狼骑密密麻麻的奔跑起来,无数积水在翻腾的马蹄下飞溅开来。
吕布拖着画戟冲在最前列,身边还有十多名亲骑护卫,朝着厮杀的战团后方碾过去,巨大的马蹄轰鸣里,附近零星的斥候看到这一幕,调转马头疯狂往本阵冲去。
此时的距离,斥候就算将消息,已经不那么重要了。
犬牙交错的战线已在飞驰的视野里变得更加清晰,快速拉近距离的时候,吕布眨了眨眼睛,将睫毛上的雨滴抖开。
然后,举起画戟。
下一刻,号角声在身旁飞驰的亲骑里响起。
散落的阵列飞速朝吕布身后靠拢,奔驰中变得更加紧密,一个個骑兵夹紧了马腹,长矛夹在了腋下,大雨之时,弓箭不能受潮,就算不用弓箭,他们也是极为悍勇的,毕竟这里许多人曾是幽燕铁骑,比中原不多的骑兵而言,他们依旧是精锐。
那边,与张飞麾下虎步营厮杀的郡兵此时也察觉到身后动静,那将领还算冷静,当即分出两个营的步卒在后方结阵。
骑兵冒着大雨,席卷而来。
那将领咬紧的牙关有些微微颤抖,只盼结阵的麾下动作能快一点。
泥土在铁蹄下大片的飞旋四溅,望着不足一百丈的距离,吕布再次加快了速度,冲锋里,他声音渐渐拔高,有着狂妄、猖獗的笑声
呵呵……哈哈哈!!
距离越来越近,魏国士兵这边,两个营的兵马并不是满编,总计不到三千人,仓促间从阵线回撤,组织阵列,附近、周围的同袍不停的嘶喊,望着狂奔而来的骑兵,几乎所有人的神经绷紧到了极致,一个人……两个人……百来人……一群人……双目布满了血丝,咬牙咧开了嘴,狰狞的叫出了声。
“哈哈哈,尔等草芥,也敢挡我——”
吕布享受着战场带来的兴奋,这股兴奋蔓延到血管里,那是激动不能自制的狂笑,与前方军阵拉近的瞬间,纵马飞跃而起,画戟划过一片冷芒,迫开落下的雨线,化作一扇流光。
十多柄长矛齐齐断裂飞上天空,又被大雨压迫落下。
赤红的战马落地一瞬,往前冲锋,吕布挥舞画戟,直接扑进人群。
身后的亲骑、控弦狼骑照着缺口,轰然撞进人堆。
那是密密麻麻的撞击声连成一片。
高速冲锋的战马与人群轰轰轰的撞在一起,血肉筋骨之间发出渗人的声响,人在战马的冲锋下,身体直接发出骨骼断裂的声响,刺出的长矛插进战马血肉当中,长矛弯曲折断,巨大的马身扑下来,直接将人压死,后方的紧跟而至的骑兵策马飞跃,跳过尸体继续往前奔突。
张飞兜着马头原地打转,看到吕布从后方杀过来,他急得大叫:“三姓家奴,休要与俺抢贼将人头!”
旋即,一夹马腹,挺矛冲入前面锋线,“虎步营,杀过去!”
厮杀的呐喊声、金鸣交击沸腾起来。
……
魏国中部同样是靠近浑河的商州,与筠州南部相望。
雨夜之中,河段某处的渔村浸在这片宁静的雨幕里。
此时天色已晚,外面又是风雨交加,基本不会有人出来,劳作一天的人,都已早早熄灯,黑夜中能听到的,只剩不安的犬吠,偶尔在屋里的咳嗽。
河风吹着雨点打在河滩、水面,荡起一圈圈涟漪,夜色的渡桥边上,也有小篷船还有微微灯火,有人住在船上,然后,举着油灯出来,解开腰带,朝水里屙尿。
片刻,有波浪的回荡声响,脚下的小篷船也跟着晃悠起来,他原地摇了摇,睡意都在瞬间消失无踪,偏过头看向浑河方向,水浪声更大了。
渔民罩着油灯望过去,昏黄的光芒里,看的并不太清楚,但到的看清楚时,是一艘大船的轮廓推开黑暗,出现在他视野里,推着波浪,冲向他前方的河岸。
他直接吓得双腿发软,呆立在摇晃的小船上一动不敢动,仰望的视线之中,船舷上蹲坐的一道道冷漠的身影,还有许多弓弩朝他瞄来。
一艘之后、又是一艘、两艘、三艘……许多条大船驶出河中央,出现在他前后的河岸边,一道道着甲的人群从船上迅速下来,奔驰在河岸的道路间,然后蔓延向前方浸在黑暗里的渔村。
他随后也被人抓下船,丢到河边的草地上,不过这些人并没有杀他,而是一起带往渔村。
不时回头的目光里,那一艘艘大船,飘荡着‘燕’字大旗。
隐约间,他好像看到了一道身影走上船首。
……
“孤来了,魏帝!”
河风吹着雨点打在身上的甲片,苏辰闭着眼睛闻着湿冷的空气,重重吐出,而他身边,是旁人看不到的几道身影,走了过来。
“人生短暂,朕还未好好看过打下的山河。”披着铁甲的朱棣,微微仰脸,长须抚动,“如此江山,太让人留恋。”
“这场仗,咱们各打一场如何?”李世民双手负在身后,望着远方蜿蜒的长龙,脸上露出笑容,“看谁打得更好。”
“操,就与世民赌上一赌!”面对后世的李世民,饶是知道对方战绩,曹操可不会轻易退缩。
呵呵!
“魏王既然加入,那备也想试一试。”
站在船首的苏辰微微偏头,看向左右几道身影,“几位老祖宗,你们准备把我当什么?”
几位皇帝笑而不语,随后还是哈哈大笑出来。
“算了,无所谓的,只要打赢,吃下魏国就行!”苏辰随意的挥了下手,望向远方进入渔村的军队,“夏侯渊、关羽、张辽那边不知打的如何了,来人,传我王令,快马传达夏侯渊、关羽,一个月内穿州过郡,闪击魏国国都鹿阳!”
与此同时,麟州、商州、均州同时被入侵的消息,正飞快的朝处于中心阳州而去,五月月二十三的晌午,携带紧急情报的几匹快马疯狂的冲进整个魏国的中心。
而此时,魏国皇城大殿内,一身盛装的魏帝坐在御阶上的龙椅,听着黄巾教徒蔓延甘州的消息。
“……一群蚁贼,不可放任不理,听闻为首者,能呼风唤雨,能操作天雷,此妖术之人,寻常兵马大败,情有可原,传钦天监的几位天师过来,让他们前往甘州,与那太平道妖人斗法!”
冕冠下的珠帘摇晃,魏帝庄严肃穆的扫过下方坐在蒲团上的文武大臣们,“诸位,燕国三路兵马,合计十万,这才重中之重,朕有些不放心呐……那三州之地都督兵事的将领,不知能否挡下燕国兵……”
他‘锋’字还未出口,已有响亮的声音在殿外响起。
“陛下,商州传来敌情!”
疾驰的战马闯入皇宫,传讯的快马叫喊打断了大殿中的宁静,赵传廷眼帘微眯,正要起身,又有两匹快马疾驰而至。
“陛下,均州陈度郡陷入兵锋!”
“……麟州发现燕国军队,已入麟州腹地!”
“燕国军队……来得如此之快……那边都督兵事的将军干什么吃的!”魏帝抿着嘴唇,好半天才从齿缝间挤出这一句话来。
对于燕国的威胁,他是看重的,但真的杀过来,那是山岳般的重量,落在了肩头。
然而,他无法看到的是,兵锋还在疯狂延绵,无数征伐的铁蹄、脚步在三州地面上,犹如大河奔流,疯狂而咆哮的朝这边杀过来。
而败过几阵的三州都督,也做出阻击的姿态。
势要拦下三股军队的锋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