呼嗬!呼嗬!呼嗬!
体型壮硕的生奴人有节奏的喊着粗野号声,推着嵌有四轮的抛石车,一点一点往前,堆积的石弹从辕车里搬出,放到抛勺,勺身往下沉了沉。
“抛!”
蛮将阿奴虎的声音响起。
一连二十发石弹带着弦声、杠杆的撞击声,冲上天空,飞向两里之外的魏国军营,它们下方,是浩浩荡荡的铁骑奔行原野,朝着第一发打碎的栅栏冲杀而去。
砰砰砰——
二十枚重达一百多斤的石弹,落下魏军前营,便是一连串砸击震动,远远的能听栅栏崩裂,人声惨叫。
这突如其来的战斗,令得整座军营还有许多人都处于发懵的状态,敌人推到面前,还组装好了投石车都没有被斥候发现。
七万人的营寨一时间到处是呼喊声,各营各队的士兵面色仓惶,循着各军将校的嘶喊四下奔行,远处栅栏轰的爆碎,木屑飞溅,滚动的石头弹在跑动的士兵身上,将人打翻在地。
“结阵!快结阵!骑兵来了!”
杜令衍歇斯底里的大吼,持着剑在帅帐前来回走动,他并未去前营,但脚下传来的震动已经告诉他大量的骑兵正前营栅栏靠近。
他望去的方向,前营辕门两个箭楼,其中一个在视野中被抛来的石弹砸中。
周围是一個个传令兵飞奔往各营,整个营寨此刻调动起来,不少士卒仍旧处于被袭营的惊慌之中。
浩浩荡荡的马蹄声越来越近,一地破碎的栅栏后面,步卒拖来拒马试图堆在缺口,奔行而来的马队,控弦狼骑穿插冲锋的铁骑中,挽弓射箭,飞去的箭雨将一个个推着拒马的魏兵射翻。
栅栏后的弓手疯狂挽弓,朝越来越近的铁骑射出箭矢,辕门右侧幸存的箭楼上,三名魏兵点燃火箭射向原野的刹那,石弹呼啸而来,连人带楼瞬间砸的支离破碎。
残木、尸体坠下的同时,堵在几处缺口的步盾、枪阵、弓手看着前方越来越近的骑兵,呼吸急促,双眼热的发红,挤压在胸腔的恐惧,到的在这一刻,化作歇斯底里的呐喊!
“啊啊啊啊——”
八百铁骑分作两拨,踏着沉重的马蹄声,架起一杆杆铁枪,冲进栅栏缺口,硬生生推进去!
从离间魏国君臣,设计弄走赵广师,再到黎明前整顿、快速行军,整整布置了十来天,终于在这七月下旬的一天,点燃了燎原的星火,以最为凶戾,犹如火焰般的猛烈攻势,杀入魏军大营。
白马义从、虎骑营跟在飞熊军后面,雨点般延绵杀入魏国营寨,丝毫不给对方聚集、结阵的机会,一拨拨骑队犹如穿行交织的洪流,相互配合,枪刺、挽弓、撞击,分割开仓促集结的魏兵,刚刚结出的阵型瞬间被击溃。
厮杀呐喊声里,鲜血与尸体铺展开去,射出的火箭点燃了一顶顶帐篷,着火的士兵凄厉惨叫,满地打滚,营中被击溃的士兵到处乱窜。
鹿阳一系的将领于藏兵率队从侧营冲来增援前营,他甲胄鲜明,纵马冲在部曲前面,刚一出现,下一秒,浑身炭红的战马跃来,马背上的身影须髯飘飞,凤目满是杀意,直接冲至他面前。
“讨死!”
厚重的青龙偃月刀呼啸抡出半圆,怒斩而下。
只来得及架枪的魏将于藏兵,鲜明的铠甲被劈穿,血肉溅在周围亲卫脸上,他们面前的将军在马背上撞过来的一刻,连头带肩撕裂开来。
控弦狼骑营外游走射箭,箭矢飞舞间,幽燕、西凉、益州、并州军紧跟杀来,张飞跃马挺矛,带着虎步营杀入右侧半里的魏营。
“我的!这里交给我!”李玄霸双眼兴奋的通红,他全身铁甲,发足狂奔,挥舞一对擂鼓瓮金锤,犹如攻城巨兽照着前营辕门‘轰’的一下撞了上去——
堵在辕门后方,试图借着沉重的辕门射杀涌进来的燕军步卒,随后二十多人连带撞塌的辕门一起被推飞数丈。
董卓紧跟在后,踏着地上辕门,哈哈大笑的冲入营内,翻身下马,拖着锯齿刀疯狂劈杀近前的魏兵,口中不断朝亲兵发出命令,集结西凉步卒朝对方中军行营推进。
魏国军寨燃起大火,左右两翼的吴越、随庆两支兵马已经看到了浓烟,吴将崔瞻、越将雷山带兵往这边赶来,他们赶来的途中,是早已准备围点打援的张辽、高顺。
而随、庆两州四万兵马,增援途中,是同样早已埋伏等候的青州军夏侯渊、张郃、乐进、马超、马岱,两万青州兵、一千多名西羌骑冲出山林杀向下方过道的两州魏军。
此时,中军行营这边,位于帅帐前的杜令衍身边已聚集了数千的士兵、轻骑、亲卫,还有孟驮率领的铁锋义节军正在聚集过来。
听到前营厮杀的动静、不断传来的战况讯息,杜令衍微微张开嘴唇,久久的说不出话来。
“燕军简直……就是疯子……”他喃喃说道。
七万多人陡然折返,二话不说直接扑过来,杀入营寨里,兵书上都不曾有这样的打法……
砰!
陡然一声巨响,他思绪回拢,抬起脸的瞬间,正前方的中军行营的辕门轰然倒塌,一道全身沾满鲜血、碎肉的身躯,提着两柄大锤犹如铁塔般立在那里。
看到对方铁盔下露出狰狞的笑容,杜令衍顿时一阵心惊肉跳,看到对方看到自己露出笑容,并且走来,不由自主地泛起一股战栗的寒意。
然后,对方一个人挥舞那巨大的双锤直接朝这边密密麻麻的数千人发起冲锋!
……
七万多人杀入魏国主力大营的这一天里,老人还在战车上摇摇晃晃的返回鹿阳的途中,身旁的亲兵略有不甘,他还是用着安慰的话语朝老人说道:
“要是败了,陛下当重新启用将军。”
“没机会了……你们不了解陛下……我是看着他长大的。”
赵广师望着蔚蓝的天空,白云在视野里飘过,“若是大军败了,我……必死无疑……”
……
魏国鹿阳。
魏帝赵传廷与兵部尚书袁逢,还有几个亲近的臣子走在皇宫殿宇间,说着上百里之外的战事。
“陛下,赵老将军撤换下来,杜令衍应该很快就有所动作。”
说话的是袁逢,别看他那日在朝堂上再三恳求皇帝换主帅,实则是揣摩到了天子心思,才敢如此表态,其余时候,他都是恭恭敬敬的,不敢有丝毫逾越的话语。
“朕其实念皇叔年纪大了,奔波行伍之间,终日操劳,有损寿数。”
“陛下圣明。”
“不过,朕以为老将持重还是必要的,就如皇叔那支铁锋义节军,那可是少有的精锐,与朕的熊奔军不分伯仲。”
跟在皇帝身边都是人精,听得出赵传廷说出‘不分伯仲’就知皇帝就有拿捏对方的意味了。
“陛下……”
户部尚书龙峤欲言又止,“如今鹿阳城内物价飞涨……再拖下去,恐怕要出事,而且听说燕国绣衣司的人还未剿灭干净……”
自与燕国那位夏王完全撕破脸皮以来,对方手中的绣衣司密探也潜入城中,大量暗杀下层官员,闹得人心惶惶,到得眼下对方一直藏匿城中,随着物价飞涨,民间生出怨气,他担心这些燕国密探会借机生事。
“不过癣疥,朕再下一道命令,催促潜龙府府主赵守龙便是。至于城中物价,让百姓再忍忍,待杜令衍击退燕军,收复广甫城,确保燕京无法再南下,便可开放官仓接济朕这些子民。”
赵传廷微笑着,不在意的朝户部尚书龙峤挥了挥手,正是兵锋争夺紧要关头,他绝不允许后勤补给出现纰漏。
就先苦一苦百姓好了。
等十六万大军将燕军推过广甫,打回广济州一线,兵锋无法危及到阳州后,就可让百姓出城,然后让城中士族、富户出些粮食接济。
嗯,顺带再敲打一番。
但前提是要将燕军打退,毕竟招来四国客军打成这番模样,做为皇帝他脸上都是无光的,必须要麾下那些年轻将领,打出一个漂亮的翻身仗才行。
赵传廷想着,又和他们说笑几句,便调头按沿路返回,他今日兴致高,多说了几句,天色将暗也未曾察觉。
就在袁逢、龙峤等几人准备告辞出宫,前方已有快马穿行宫道,来到大殿前方广场勒马停下。
“陛下!紧急军情!”
“果然换了主帅不一样,杜令衍今日定然是率军与燕国军队交锋了!”袁逢适时的说上一句,以显示自己看人的眼光,和皇帝用人的果断。
那令骑跨上台阶,飞奔到殿前,朝赵传廷拱起手:“陛下,今日清晨,燕军忽然折返,他们杀入我军大营!”
交手是交手了,不过不是在外面,而是在自家军营里。
听到令骑话语中内容,赵传廷、袁逢等人脸色一变,再追问,这令骑所言也不多,燕军杀入营地之前,他就快马先行返回庐阳汇报。
“陛下,不急,燕军如此行事,简直失智一般朝固若金汤的营寨发起进攻!”
确实如此,赵广师安营扎寨,加固不少防御,对方就算打一个突然袭击,营寨内的军队总不至于连反应都没有。
何况七万多人奔袭,斥候也总不至于没一点反应吧?
不过赵传廷没有理会袁逢的安慰,对那位夏王,他也是有过了解的,狠辣决绝又不失谋划,如此不智之事,绝不可能做,既然做了,必然是有准备的。
几人就站在大殿前一动不动,令骑也没离开,直到天色黑尽,宦官们挑着灯笼过来照亮时,终于又有百里加急的快马冲至。
“报!”
“直接讲!”皇帝大步上前,着急开口。
“我军……大败,十六万兵马被杀得四散……”
赵传廷只听到‘大败’两字,他整个人都摇摇晃晃,被袁逢搀扶住才没有倒下来,他颤抖的抬起手,望着北面漆黑的夜色,蠕动的嘴唇,都在微微发抖。
终究一个字都没吐出,便‘哇’的一声,口中喷出鲜血,倒在袁逢怀里,周围龙峤等大臣赶忙围过来,侍卫冲过来,宦官冲过来。
“陛下!陛下!”
“快掐人中!”
“我手熟,让我来试试!”
“宣太医!”
皇宫、皇城顿时一片混乱,而整座鹿阳在第二天,也得知主力惨败的消息。
……
而这个时候,李家坪以南,营寨大火照亮了黑夜,马队持火把在原野呼啸穿行,追杀一个个奔逃的魏兵。
响箭、火光、溃兵、追杀、都在原野、山林间疯狂延伸,被打散的魏兵仓促集结,然后再度被击溃,驱赶着朝南面蔓延过去。
苏辰站在祖柩车上,不断发出命令,让各军扩大战果,驱赶所有俘虏、溃兵一刻不停的冲向鹿阳。
他要兵临城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