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团在西边透出昏色,关隘府邸喧嚣的热闹,城中富户让人送来不少礼物和美食美酒答谢出征的诸将。
渐渐暗沉下来,回去换洗了衣着的吕布、赵云陆续也到了厅堂,很快被秦琼、张玉、雷铜热情的邀请坐下。
大大的灯笼开始点亮,升上屋檐,厅内一排排灯柱摇曳火光带来些许暖意。
明亮的灯火之中,喧哗嘈杂,不时响起人的劝酒、说笑声交织一起,还有“西戎人不过如此!”“我幽燕儿郎比他们强太多!”之类的话语。
席间觥筹交错,雷铜拉着张翼坐在一张席位,两人推杯换盏说起他死后蜀地的一些事;角落一座郑和与贾诩低声交谈,不时低笑两声。
秦琼性子直爽,与张玉性子相投,两个老将喝高了,红着脸抱在一起,一个说着唐朝的事,一個说起明朝的事,谁也不听谁的,只顾着自个儿说。
吕布和赵云在苏辰这边坐下来,说着跟随霍去病长途奔袭东部西戎王庭的过程。
“某家还是第一次见到,仅仅通过那西戎俘虏的描述,就能精准的找到斜驭部落所在。”吕布向来很少佩服一个人,显然跟着霍去病长途奔袭一次,学到了不少东西,一边喝酒一边不断的赞叹。
“长途奔袭,某家率领狼骑也做过不少次,但像他这么无瑕的奔袭,世间太少了。”
赵云沉默的点了点头。
这段时间,他难免不会将霍去病与曾经的白马将军公孙瓒做比较,但拎出来,又觉得不合适,差距实在太大。
“这次虽然胜了斜驭,我们也伤亡了一些兵将。”
苏辰一边吃菜,一边举杯,与吕布、赵云碰了碰,一口灌进喉咙,“延塘关这边,我决定让幽燕军接替防务,招募关内的良家子,孤带其他兵马返回燕京,征调粮秣、辎重,不知道那边的陌刀和连弩囤积了多少,这次要全部装备到幽燕军,而且……还要大量扩军,一口气将剩余的两个可汗一起做掉。”
“会不会太急了?”赵云微蹙眉头,“完全打掉西戎,征调的粮秣、兵源,会伤及燕国根本,弄的百姓怨声载道。”
“赵将军想得还是以往。”
苏辰拿过酒壶,为他斟上酒水,“孤这次可是有你们啊!”
他沾了沾酒水,在桌上画出图形。
“孤不仅要打败西戎,彻底解除北方之患,最重要的是,能从草原直接南下,杀到齐梁两国,与董太师的西凉军,遥相呼应!若能再收拢一批西戎人,让他们打头阵,我们的士兵伤亡就会少很多。”
“谨遵大王意!”
三只酒杯在桌中间砰的碰在一起。
热闹的府邸外面,夜色之中,有人透过房顶的缝隙,呆呆的望着夜空。这位被抓住的中原魏国文士骆敬宾,跟一群瑟瑟发抖的斜驭部落贵族像猪羊一般关在一起。
他原以为那位燕国夏王会见他,询问他为何帮助西戎人攻打延塘关。
他心里也准备了许多唾骂的说辞,为好友知己报仇的说辞。
然而,并没有人来传唤,就连食物和水都没有丢进来,似乎根本就没把他这样的人放在心上。
不知过了多久,似乎快要天明了,昏昏欲睡里,骆敬宾被外面响起的脚步声和开门声惊醒,他连忙抬起头,就看到两个士兵走了进来,将他拖起来,出了这间破旧的房子。
终于见我了?
呵呵……保国,敬宾会为你将他唾骂,顺便将你那个儿子一起骂进去,呵呵!
他咧开嘴角笑起来,但随后,来到破屋不远的空地,脑中还飘着思绪,膝盖窝陡然一痛,被打的跪了在地上。
一名士兵过来,抽出刀锋。
这时的骆敬宾,才反应过来,“夏王不是召见我吗?”
“召见你?”
那士兵喝了一口烈酒,喷在刀锋上,“呸,就凭你这傻*,你和西戎人一起被砍头的资格都没有!”
骆敬宾微微张着嘴,一副还不服的表情,下一秒,丢开酒袋的士卒,手中钢刀挥开,猛地斩在他颈脖,皮肉、颈骨瞬间切开,脑袋咚的一声,落在地上。
被捆缚双手的尸体也趴在了地上,抽搐几下,便彻底没了动静。
黑夜无声,人头带着不可思议的表情,亦如之前一样望着渐渐泛起青冥颜色的夜空,却是无人过来收敛。
不久,天光大亮之后,骆敬宾的头颅和身躯才被人丢进辕车,运去草原。
与此同时。
苏辰的王驾将要离开延塘关,这边只留下幽燕军,由赵云接手关隘,雷铜、张翼为副将,招募士兵的同时,修缮防御,巡逻草原。
其余兵马皆随苏辰返回燕京,回去的途中,李典则返回隆阳郡继续驻守,郑和领着缉事厂和绣衣司的人手先一步快马返京。
延塘关兵危已解,十二万西戎骑兵杀败的消息,让燕京城中百姓一片振奋,这与之前杀败魏国一样,心中有种莫名的自豪感。
至于朝堂之上,文武们倒显得安静,毕竟听得实在太多了,都有一点麻木。
感觉那位夏王打败这么多军队,都是理所应当的。
很快,那位夏王即将入城,朝堂上下在太后姜婉的鼓动里,准备一起前往城外迎接,不过被苏辰一纸喝止住了,让他们不要那么铺张。
这一举动,也让朝臣们颇有好感,下朝之后,文武们三三两两的离开了,太后姜婉回到太宁宫,坐在寝殿里,看着儿子在一旁玩耍,她心情复杂不已,明明对那个夏王心里有着仇恨,可不知为何,听到他回来,心里没来由的有些期盼。
她自己也不知道期盼着什么。
“母后,你在想什么?”小皇帝仰起小脸看她。
“娘没想什么,去玩吧。”
看着小皇帝被宦官带到一旁继续玩骑乌龟的游戏,她下意识的捂住小腹轻轻抚摸,宽敞的凤袍下,是已经明显隆起的小腹。
……
秦府。
丫鬟仆人在偌大的府邸庭院忙碌,嘈嘈杂杂的声音从书房外面过去。
房里,三脚的小香炉升腾好闻的烟气。
秦修闻沉闷坐在书案后,想着今日朝堂上太后、朝臣表现出来的神色,让他疲倦的闭上眼睛。
大燕的列代先帝……
你们告诉老臣……我该怎么做,才能延续国祚。
砰砰……
这时外面响起两声敲门,接着是他义女带着糯糯的声音。
“义父……女儿可以进来吗?”
“进来吧。”
秦修闻将一些奏折和机要公文重叠用书压上,便看到门扇推开,义女秦湘女端着一碗甜汤迈着莲步,轻柔的过来。
“义父,这是女儿专门让后厨做的。”
老人接过女子递来的汤碗,隐约看到她眼角有些湿红,“湘女,你哭过?”
名叫秦湘女的女子捏着手帕遮一下脸颊,微微偏开,弱弱的回了一声。
“女儿没有哭过。”
“你当义父眼睛不好使了?”秦修闻放下汤碗,沉默了一会儿,“我记得你是魏人,当初被那牙人四处送人,送到我府上,你……是在为魏国破灭哭的?”
像是被戳中了心中哀伤,秦湘女垂下脸,豆大的泪珠顺着眼角滚落下来,默默的点了点头。
“世道如此,你也别难过,当初你那帮姐妹被夏王杀了,你心里也很怨恨吧?”
秦修闻其实知道这个女子与当初那批被苏辰杀了祭旗的女子都是同一拨人,但是看到对方当时楚楚可怜的模样,一时心软,便替她隐瞒过去。
“大燕也快没了,义父心里跟你一样难过。”
老人挤出一点笑,让女子坐下,“如今魏国没有了,皇帝也死了,你心里那些仇怨其实可以放下了,不用再为魏国皇帝做事。”
“那义父心中之怨呢?”
“我?呵呵!”秦修闻摆了摆手,沉默了片刻,“为父心里的怨呐……化解不了的,你不明白。为父还是将你送回魏国,嫁一个男人好好生活,以后就相夫教子。”
“国破家亡,女儿已经无家可归……”
看着秦湘女抽泣的样子,秦修闻正欲宽慰她,忽地想起什么来,伸出的手缓缓按回到桌面,他看着女子轻声问道:“湘女,你可想为国复仇?”
女子抬起脸来,缓缓起身,矮身下拜。
“还请义父教女儿!”
“为父想,将你送给夏王……或者夏王身边的大将,离间他们。”
老人按住桌面,一字一顿:“断他一臂!”
……
九月末,苏辰的王驾入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