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觐见天子,脱履!解剑!”
殿前着圆领宫装的宦官引颈高宣,尖锐的嗓音提醒着殿外等候的孟侗父子五人,那种庄严、肃穆的感觉,是在越国皇宫从未有过的。
怀着忐忑的心绪,整理了一下袍服,小心脱去步履,腰间的佩剑也一同交给旁边的宫廷侍卫,孟侗朝身后的四个儿子点了下头,随后举步前行,跨进了大殿。
大殿地板光洁如镜,两侧是三人合抱的殿柱,雕龙琢凤,脚踏祥云,下方各两列文武,有着统一的朝服回头正望过来。
上百道交织的目光里,父子五人微微垂首,大气都不敢喘。依照礼节,他们做为降臣来到御阶前,下跪行大礼。
他们上方,苏辰面带笑容,起身朝下方父子五人抬了抬手:“朕受下此礼了。也收下越国的降意,从此往后再无越国,越地百姓,皆是朕的华夏之民!”
“谢陛下厚待越地之人!”
那边,父子五人齐齐起身,他们是第一次见苏辰,亦如之前的康盛乾、齐庆宝那般惊讶于这位皇帝的年轻。
寒暄了几句,苏辰重新坐回龙椅,一侧的郑和端来文书,上面是越国国君降夏国天子的文告,这是要传檄天下的。
上面内容简单明了,没有太多繁琐难懂的词汇,孟侗既然已经降了,上面的内容基本也不用看,拿起托盘内准备好的笔墨,便签下了自己的名字,随后从怀中取出手掌大小的方印,这是他的玉玺。
盖上印玺之后,便将此物连同笔墨一起放进了托盘,由那个叫郑和的宦官带走。
这样的一幕让朝中的文武颇为提气,如龙峤、袁逢等原来的魏国臣子,像当初赵传庭还在时,哪有这样的雄壮威势可言。
“公事完了,该是说家事了,朕虽是皇帝,但终归娶了孟羽音为昭仪,怎么也是孟家的女婿,岳丈便是我夏国的国丈,当为皇亲。”苏辰看了一眼离开的郑和,回过头笑道。
孟照临等四人脸上顿时露出喜色,他们前面的父亲孟侗连忙拱手:“臣惶恐。”
“有何惶恐,公是公,家是家,朕说你是国丈就是国丈,可不要唯唯诺诺。”苏辰语气霸道,不容对方拒绝,他说完这句,起身向殿内的文武挥挥手:“散朝,朕今日要行家宴。”
殿内文武拱手告退,鱼贯而出。
待到大殿静下来,苏辰起身朝那边父子五人招了招手,让他们跟上,广云殿外,秋日的天空中飘荡几朵白云。
阳光正从云隙照下来,有着微微的暖意。
苏辰走在父子五人前面,典韦、许褚、吴子勋则跟在后面,一起往后宫方向过去,“国丈不用担心,鹿阳的后宫里,没有其他嫔妃,朕现在就两個女人,皇后在燕京那边。”
“是。”孟侗垂着脑袋回了句,余光也在打量中原皇宫的景致,走过中宫之后,踏入后苑的范围,威严的宫殿群落渐渐不见,取而代之的是奢华的雕琢,高耸的阁楼,各种奇花异石充作摆设,妆点各处角落。
“这些都不是朕弄的,当年杀入鹿阳皇宫的时候,就是这般模样了,可惜有好些东西,都被那帮兵将不知轻重的毁掉,还好,还给朕留了一些。”
苏辰笑呵呵的走在前面跟身后几人聊着家常,但任谁都听得出里面带着彰显赫赫战功的意味。
不过,孟侗几人也跟着赔笑两声,算是应付了。
“好了,前面就是映照殿,孟昭仪还不知道你们过来,朕没跟他们说你来鹿阳,你们跟她见见吧。”
长长的宫道延伸,映照殿后是四个院落,枯黄的叶子飘零,阳光照在亭角,孟羽音坐在亭里,纤纤玉指拨着琴弦,宫女小荷闭着眼睛,靠着亭柱安静的倾听。
凉亭外,脚步声走来,以为是过往的宦官、宫女,却是听到一声:“羽音……”
熟悉的话语打断了琴声,孟羽音按住颤抖的琴弦,抬头望去,就见父兄的身影站在那里,正笑吟吟的看着她。
“父皇!”
孟羽音惊喜的起身跑出凉亭,待到了孟侗面前才停下,“女儿不是在做梦吧……还有诸位兄长,你们怎么来了?”
“不要叫父皇了,要叫父亲!”
孟侗看着越发美丽大方的孟羽音,他笑着握住女儿的手,“你娘也来了,不过在外面驿馆,还有几个兄嫂也在,往后父亲和你几位兄长,就都不走了。”
“不走了?”孟羽音惊讶的看着父亲,随后又看去二哥、三哥他们,“怎么回事?”
“为父退位,降夏国了。”
“以后,我们一家人又可以常在一起,你想父亲母亲了,还有我们几个兄长,随时都可见到!”
“若出宫不便,我们就进宫看你,哈哈!”
孟照临四人看着自家妹子惊讶的表情,当先笑了起来,好似越国没有了,他们并不伤心,而是很高兴一般。
少女也笑起来,不过笑着笑着哭出了声。
……
霞光蔓延,烧红了天际。
宗庙前,苏辰坐在屋檐下,望着天上通红的云霞,他手中一份写着众人官职的名单,正燃烧殆尽。
他周围是闹哄哄的喧嚣,拄着破城戟的项羽坐在石凳上笑吟吟的看着被他打的满身是汗的李玄霸,露出赞赏的表情,陡然一声清婉的话语,唤了声:“大王。”
握着的破城戟咣当一声掉落在地,项羽站起身,缓缓偏头望向庭院的角落,烟气袅袅间,只见一道倩影娉婷而来,一袭火红的长袍,绣着金线银云纹样,上身围火红腰带,腰间的流苏在风中摇摆。
“虞姬……”项羽喃喃一声,随即哈哈大笑起来,快步迎了过去,一把将烟气中的女子抱在怀里,原地转圈。
“我好快活啊!!”
嘈杂的宗庙、庭院间,朱元璋、马秀英相依着看着搂在一起飞旋的男女,夫妻俩也下意识的握紧了彼此的手。
“女人有什么好的,刮骨钢刀。”汗流浃背的李玄霸嘟囔一声,随后头顶被拍了一巴掌,李世民哼哼两声,“无知!”
宗庙一侧的空地,药罐里汤水翻腾。
刘协蹲在那不停挑选药材,一旁的李隆基扇着扇子,不停朝里张望,片刻,刘协舀出一碗递给他,李隆基酣畅淋漓的灌下去,顷刻间,如同泄气的气球漫天飞舞起来。
刘备从宗庙别院满脸红光出来,顺带看刘禅的眼神都变得和善许多,离开不久,鼻青脸肿的孙权从那边过来,被勾肩搭背的赵匡义、赵构、李存勖一顿嘲笑,身形化作青烟,飘去灵位当中。
红霞渐落,城中的吕府上,挥舞月牙戟的少女偶尔停下来,下意识的摸到腰身,想到那日车辇上被那个人搂住腰,俏脸慢慢爬上红晕。
陡然听到一声干咳,吕玲绮尴尬的转过身,然而,脸上的尴尬瞬间化作惊喜,将手里的兵器扔到了地上,飞快迈着步子冲了过去,一下扑向父亲身旁的人影。
“娘!”
少女趴在朝思暮想的妇人身上,呜呜咽咽的抽泣起来。
时间流逝,受封过后的孟侗父子将离开鹿阳前往浑河以北的汾州安家落户,不过一同离开的,还有苏辰。
该回北方了。
……
严寒席卷,黄褐色的树干上,再无蝉鸣,明媚的冬日里,包裹像棉球的苏谌,摇摇晃晃的在雪地里飞奔,脚下一绊,便滚出一丈,宦官、宫女们吓得脸色发白。
挂着积雪的树木下,两岁的顽童哈哈大笑,捏着雪球砸向远处。
不远的长廊,房雪君单手握着扶栏,望着庭院里的积雪,还有与宦官们玩耍的儿子,怔怔的出神。
夫君已经在回来了的路上,想着,唇角不由勾起一丝笑。
一抹积雪“啪”从树梢上落下来,她微微一抬头,打断了思绪,她仰起头,就是不知道还有多久才到燕京。
前方的院子里,毛球一般的儿子蹦蹦跶跶的过来,隔着护栏仰头看着母后,然后与她一同望向面前挂满积雪的树枝,歪着脑袋不明白这有什么好看的。
随后继续去疯玩了。
南方已然安稳下来,盛康城,张辽率得胜之师返回,他下了战马,走进府衙,那公堂之中,关羽放下书卷,起身大步迎了过去。
两人望着地图,默契的在明港上点了点,互看一眼,抚须笑了起来。
距离盛康五十里,阴沉的天际下,名叫杜亦初的老者扛着漆黑的古刀,会见了另一个老者,两人交谈片刻,给了对方一本书,便离开去往明港,打听是否有去往海外之岛的海船。
那碧波的大海,延绵无尽的出现在他视野之中。
波涛起伏不定,海风呼啸吹着船帆,汪洋之上,海面破开,一头巨大的鲸鱼探出庞大的身躯,喷出水柱。
航行的海船去往的方向,渐渐的,有许多无人的小岛出现,再往里过去,仿若大陆的岛屿矗立大海之上,近海的海面上,是无数的小船扬着船帆来来去去。
也有头顶秃瓢的身影腰挎细刀,狂热的与人决斗,而决斗的身影更前方,是热闹的集镇,低矮的房舍,衣着褴褛的男女不断修建着各种房屋,或扛着木头、石块去往远方一座名为天守的城郭正缓缓搭建而起,每一个人脸上带着狂热的神情。
远方的军港,巨大的军营附近,倭人的兵马扛着竹枪结群来去,偌大的一艘刚完成的大船上,独眼的身影双手握拳站立,看着甲板上操练的士兵,面容肃穆,不怒而威。
他被誉为军神的越后之龙——上杉谦信。
听说西面还有大陆,他想要去看看。
海风吹来,军港背后的军营之中,帅帐里,一个其貌不扬的身影站起身,接受帐中诸多武将的朝拜。
曾经的齐梁之地,在经历扫荡一般的战事之后,开始趋于平缓,李儒走上忻襄的城楼,望着曾经不可触及的一州之地,将在他手中焕发一新了。
西都,董卓垂下染血的屠刀,一脚踢飞两颗部落首领的人头,目光凶戾的看向剩下的几人,竖起了手指。
几名部落首领,跪了下来,接受改名的提议。
燕京金銮殿上,苏辰坐在龙椅上,看着手上的奏折,点头应允,不久,发下圣旨,组建舰队,由郑和为帅,吕蒙、甘宁为将,远洋贸易,查看大海之外还有多少国家。
西面延塘关,苏定方走进军营,挑选刚从草原送来的战马,他将组建一支兵马,前往西域七十二国。
若有可能,就一一灭国吧。
北面,项羽搂着虞姬同骑黑色大马,在生奴将领阿奴虎带领下,欣赏北方雪景,好好看从前没来得及看过的景色。
毕竟这天地已经不同了,不要他们再去争夺什么,好好弥补曾经心中的不甘。
燕京北郊,柳升、张玉冲出作坊,以及一干工匠发足狂奔,片刻,身后的作坊轰的炸开,燃起大火,两人灰头土脸的趴在雪地里,见没人受伤,哈哈大笑起来。
屋顶白茫茫一片的大街上,吕玲绮挽着母亲严氏的手臂,为娘亲介绍街上的一切,不时买上一些年货,胭脂水粉、布匹,然后交给统兵大将吕布提着,严氏回头看了眼丈夫,吕布也看着妻子,满脸都是笑容。
失去之后,他才知道什么才是珍贵的,如今又重新都回来了。
熙熙攘攘的街道上,还遇上了赵云、马超,两人手中同样提着大大小小的年货,马云禄负着双手走在前面心情愉悦。
随后两家人合为一起,有说有笑穿行市集。
或许是听到两家人的声音,街上酒肆二楼上,窗帘推开,醉醺醺的李白探出脑袋张望,他脸上全是胭脂红的唇印,还没寻到声音的来源,就被同样满脸唇印的郭嘉给拉了回去,随后将窗扇呯的关上。
两人继续窝在女人堆里,饮酒作乐。
草原上,积雪深厚,亦挡不住战马的飞驰,红翎抚动,红色的披风飘飞,霍去病带着羽林骑在茫茫大雪上留下一道长长的痕迹。
不久,他与哥舒翰交接差事,明年他将在这里驻扎,不过对于他来说,来草原就跟回家一样。
燕京皇宫,孩子的欢笑响彻庭院,苏谌坐在苏辰的肩头,被带着满院疯跑,随后脑袋刮到树枝,积雪坠下,父子俩都被堆成了雪人。
视野拔上天空。
白皑皑的大地,有着无数生命留下的些许光点,那是世道独有的烟火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