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九九五年七月中旬，刺桐城内一条热闹非凡的步行街上，人们欢快地做着各自喜欢的事。

千百年来，这条街都是我烧我的香，你做你的礼拜，他做他的生意......在这儿人们和神明同生共存，所以，在这儿也流传下这样一句话，每个人举头三尺的地方，就有神明在默默地观察。

络绎不绝的人流中，苏如鸿和两个妹妹一前一后正从骑楼商铺走出。

她们刚沿街前行几步远，胖老板娘就追出来，一手提着红色新娘服，一手举得高高地向她们招手，高声叫着，姑娘，别走，便宜点给你。穿起来那么美，不买走可惜了。

苏如鸿放慢脚步，回过头微微一笑说，谢谢，我们再去其他家看看，没有合适的我们再来。

这时数十步内外的过路人，都被她独特的妙香吸引住，若有似无的香闻起来，有一种涓涓细流的感觉，如山间吹来清爽的风，连说“好香”!

路人再瞧瞧她的容貌身段，娴静中带着几许纯真柔弱，实时令人倾倒。其实她是用了母亲制作的天然“梅真香”。

苏如鸿时不时垂下眼睑看看无名指上的婚戒，脸上总是现一抹美好的温柔笑容。戒指是未婚夫给她的爱物，她的初恋许建冬在建筑设计院工作，他跟着项目到外地学习去了，他们约好回来就结婚。

这段金玉缘，苏如鸿是发自内心的幸福。最最重要的是，她父母这边只要女儿喜欢就好，他们不要男方彩礼，只要他对女儿好就好。许建冬父母那边也不要女方嫁妆，只要两个孩子过得幸福就好。他们也偷偷谈过如果将来生两个孩子，就一家一个姓。

和苏如鸿并肩走一起，梳着两个麻花辫，身穿粉色连衣裙的四妹苏如烟，嘴角微微上翘说，大姐就去把那件买了，你的气质最适合红色新娘服了。

听到这句话，那个留着齐耳短发，身穿白衬衫搭配牛仔裤，脚步轻盈跳跃走在稍微前面一点，这里看看，那里瞧瞧的三妹苏如颜，却表示不同意。

苏如颜停下嘴里哼着《同桌的你》的歌，转头说，不行，大姐不能买红色新娘服。大姐就应该买白色婚纱。况且大姐今天穿的这套白色蕾丝长裙，就是和姐夫一起买的，这证明姐姐和姐夫都喜欢白色。

老四苏如烟白了一眼老三苏如颜说，那是平时，现在大姐是要结婚，要喜气的当然是红色。二姐和阿妈肯定站我这边。

苏如颜稚气地扮个鬼脸笑着说，婚纱比较仙女，我要大姐成为我们这儿最美的新娘，让大家看着都羡慕。

苏如鸿看了眼两个妹妹，面含喜色说，如颜，如烟......你们都别争了，实在选不出，大姐就把婚纱和红色新娘服都买了。

两个妹妹同时问，那咱们还继续逛不。

苏如鸿无奈说，还继续什么啊，都被你们两个争得没心情看了……这样，前面就是关帝庙了，好久没有去许愿了，我们先去一趟关帝庙拜拜。我要好好求求神明，让你们两个从此和好，求完神明，我们再去买衣服，不然买不成还要因为你们俩赔不少钱。

话完，三姐妹互相凝视笑了笑。

两个妹妹一大早就陪大姐苏如鸿出来挑选新娘服，可是如颜要大姐选白色婚纱，而如烟却要大姐选红色新娘服，两个妹妹一路上意见都不一样，一路上都在争嘴，导致整条街的服装店都看完了，她们也没有选中一件满意的。

中途还赔了其中一家店的婚纱服，因为一个要大姐试穿，一个不要大姐试穿，结果抢来抢去，就把婚纱扯成了两段。

其实这两个妹妹从小到大就过不到一起，生活中的各种琐碎小事，一言不合就吵起来，打起来，拉都拉不开，但这并不影响她们睡一觉又愉快地和好起来。

但总有人好奇地问，都这么大了还能吵？还能打？

本来今天苏如鸿只想叫老二苏如娇陪她出来选新娘服的，结果老五苏如秋因吃坏东西闹肚子疼，要二姐陪着去医药看看。

很快她们到了香火旺盛的关帝庙。关帝庙有着闽南典型的古厝弧度，庙顶上布满了一条条形态各异的黄龙与青龙，活灵活现，据说关公是青龙君转世。庙内供奉着不仅有关羽，还有岳飞、刘备、张飞、诸葛亮、赵云等很多古代名人。

庙里有烧香请愿的人，有祭拜还愿的人，有虔诚求签的人，有认真解签的人。

苏如鸿她们来到正殿，点上三支香，又将香举到胸前，香头平对神明默默许愿起来，这一生她只想着当个老师，和心上人平平淡淡，相守陪伴白首到老，就是最大的幸福。

她跪在中间，两个妹妹一左一右跟着跪在身旁，跟着默念起来。苏如颜愿自己考上军校，苏如烟愿自己将来走艺术这条路。

许完愿之后，苏如鸿站起身来，将第一支香插进香炉中央，第二支香插右边，第三支香插左边，可接下来另苏如鸿想不到的是香的形状都是左中持平，右边不是稍低就是较短，这代表孝服香和催命香。

两个妹妹见了此香型，都吓一大跳，怎么会是这样？

看到这一幕，苏如鸿心中有一种说不清道不明的情绪，她许愿时，心中想的念的都是许建冬。想不明白神明为何这样指示？她心中升起了不安。

苏如鸿在想，是赶紧找庙公问问，还是要赶紧再抽支签看看，不过好像什么都不重要了，重要的是，她们得赶紧去把新娘服买了，回一趟家问问母亲，才能安心。

才出关帝庙，谁知此时有一位貌似疯颠的怪老头正好云游到了关帝庙。按说怪老头遇到了这么多过路人，不应该会特别注意到苏如鸿三姐妹，可怪老头只是扫了一眼，便在她们身上看到了略显异样的幻相，突然，怪老头脸上露出了惊讶的表情不停地摇头。命理之玄妙，他知道了，就是知道了，仅此而已。

怪老头赶紧从台阶走了过来，叫了声“三个姑娘”请留步。

三姐妹一齐回过头来，只见面前是一位头发全白，穿着破衣，手摇破竹扇的古怪人，甚是吓人。

苏如鸿十分温和地相问，老人家，有事吗?

怪老头没有绕话直接说，姑娘，你们家里有大事发生，你们赶紧回家去，再晚点，恐怕就见不到父母了。

听到此言苏如鸿很不高兴，这太不吉利了。她家很好，怎么可能有事。早饭时，她们一家还在饭桌开开心心的说笑，她还和父母打趣，就算她嫁人了，后面也要天天回来。

两个妹妹被惊得双眼瞪圆失声，什么？

如颜来气了，差点想动手打人。

如颜说，你这老人家竟敢胡言乱语，我知道了你应该是算命的，但要赚钱也不是瞎编这些来吓人。

如烟目不斜视说，毫无定性可言，反正我们不会信的。你并不认识我们，怎么知道我们家的事。

怪老头摇摇手中扇子说，我不给人算命，我还在修行，如果想用神通弄点钱财来用，会导致我修行出来的所有东西全部都丢失了，全部毁于一旦。

接着怪老头叹了口气再次说，姑娘你们赶紧回家看看，我只能言尽于此了。说完怪老头又对着苏如鸿说，这位姑娘你的命，注定不会平平淡淡，注定是穆桂英的命运。

这穆桂英的命运和她苏如鸿有什么关系呢？不过她倒是从小就喜爱看《杨家将》的故事，更偏爱里面的“穆桂英”，两人彷佛在平行时空遇见过一般。每当夜色悄悄，梦里的她在清朗的月光下，身披铁衣骑着白马，穿过山川河海，手握长剑，在战场上英勇杀敌。她转身看着她，她恬静优雅，她英姿飒爽，忽然大雪纷纷笼罩下来，白茫茫一片，竟分不清谁是谁了，忽如远行客的寂寥来。之后几年里，任凭她随意出入这样的梦境时空。

正在苏如鸿想讲点什么时，忽然，一阵海风犹如一只巨大的蝴蝶扑来，才一转眼功夫怪老头就消失不见了，好似化作一团云烟随风飘走了。

如颜疑惑说，我是不太理解，明明是活在现代，又不打战，大姐怎么就成了女英雄穆桂英?

如烟接口，穆桂英在历史好像也不是真实存在的，他怎么不说大姐是花木兰。

两个妹妹还是想找那怪老头出来把话说清楚。很奇怪就是四处怎么看，都看不到怪老头的影子了。

如颜说，他不会是飞走了?

如烟说，他又不是神仙下凡，怎么可能飞走，肯定是怕谎言被揭穿跑了，你能不能少说两句。

苏如鸿听着妹妹们讲话，也不理她们。神明的指示和怪老头的话，两件事情联想到一起，再不信邪的自己，此时都难过起来。

因为这种神神道道的事不免带着些雾里看花的朦胧，又牵涉到怪力乱神之说，你看见，或者不看见。你知道，或者不知道。好似真有某种力量在背后推动一切，人事物，包括时间、空间的变化。然后幻象和现实好像真的在某处交缠杂糅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