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深林静，草木不惊，一道道人影在黑暗中摸上了龙头岗，所过之处，不时就有一个黑影被射下树又被接住藏进草里。

时至子时中段，唐铎潜行到了左营左后方。

前方营地占地三亩，拥有上百营帐，帐前陡坡帐后峡谷，唯一能容大军进攻的地方也被三条一抱粗的原木拦了三道，正常进攻根本进不去。

唐铎看看月色，也到约定进攻的时候了。

一刻钟不到，弓弦奏鸣如箜篌，闪着寒芒的箭簇遮蔽了月光，先是乌鸦腾飞然后是遍地哀嚎。

“敌袭！！！”

不知是何人高声呐喊，苍凉的牛角声随后响起，衣衫不整的山贼鱼贯而出，迎接他们的是第二波羽箭。

主帐内一人提刀而出，隔的太远，那些羽箭根本没有射到他的身前，可最前方十个营帐内，不知有多少人还没反应过来就已经被射杀在睡梦中。

“哇呀呀，气煞某家！黄城！点篝火，给我反击！”

一人提盾挡在他身前急促的说道，“将军，营前恐有数千敌军，咱们仓促之间失了先机，不如先退到峡谷里去吧。”

提刀那人一把将下属推倒在地，“混账，还当我郭鲁是见到官兵就腿肚子打转的土匪山贼吗？，老子现在是太平道，是有仙人庇护的道兵，退个屁，给乃翁杀！”

话音落下，郭鲁赤膊提刀就冲了出去，一边奔跑一边大喊，“所有人聚到我的身旁，刀盾兵顶上掩护弓弩手上前百步，长枪队开门，给我杀！”

原本混乱的山贼群在郭鲁的大呵下回过了神，也不管是否穿戴整齐，捡起地上的武器就开始按照郭鲁的吩咐排列，通亮的火光里，他们隐隐看到了寨门外的敌军。

“给我射！”

两军对射，倒是一下子僵持了起来。

唐铎见时机差不多了，挥手间，三千会稽兵闷声爬上了营地，三百步后摘弓搭箭，两百步时一个贼兵无意间看到了身后的官兵正要大喊，唐铎拉弓放箭，随后一支羽箭插入那人喉咙，但也被他喊出了敌袭。

此时贼军距离他们只有百余步，这个距离，已是射程之内，唐铎当即停下。

“放！”

嗖！

尖锐的箭鸣如鬼神的召唤，土匪们闻声扭头却也晚了，一千张弓在两个呼吸间射箭三次，反应最快的郭鲁也只来得及拉过一人挡在自己面前。

眨眼，蝗虫一样的箭簇就落了下来，山贼阵形顿时乱作一团，寨门外的马士铭怎会放过这个机会，前进五十步之后再次放箭。

一刻钟不到，在峡谷那边连绵不绝的巨石落地声中，三千土匪死伤殆尽。

而此时，后营的吴桓心急如焚，他心中不详的预感终于变成了现实，火速召集士兵往峡谷赶去，右营的统领文涛也同样领兵赶来，以他们的速度，一刻钟就能到达。

左营这边，唐铎不去管逃窜的残余敌人与马士铭在寨门汇合，也来不及清点伤亡，下令道，“唐河，带弓箭手到峡谷处加固障碍，有人敢过来就给我杀，仲玉兄，劳烦你再带三千人往山上去等待第二波敌人，剩下的人打扫战场收集弓箭。”

马士铭拱手应下，带着吴郡三千人出了寨门就往山林里跑，剩下的人也在唐铎的带领下收集弓箭。

门外的三道栅栏已经来不及归位了，寨门也不需要再关，唐铎手下只有一千弓兵全部安排在山谷那边，剩下这三千人是枪兵和刀盾兵，但捡起弓箭后他们也可以是弓兵。

峡谷那边，吴桓带领的部队最先抵达，可转过弯儿出来他就看到了前方由巨石原木和一些杂七杂八的东西垒起来的障碍，最高处一丈，低的地方也有三尺，虽然障碍之间有空隙，但横七竖八的障碍拦在前面根本不能并行。

障碍后面黑洞洞的看不到任何东西，但吴桓知道那里绝对有人埋伏。

吴桓气的牙痒痒，“彼其娘！给我放箭，抛射百步！”

一百弓箭手上前，他们不敢爬上障碍，只能远远的抛射，一轮箭雨下来除了射到石头上产生的火星子和射入木头的闷哚声就没有其他声音了。

见此，吴桓挥退弓箭手说道，“刀盾兵随我来。”

伸手要来一面盾牌后，吴桓带头转进了障碍中，这条障碍足有五丈长，小心走出来，吴桓已经是额冒冷汗，不等他松口气，三五只箭簇就朝着他射了过来，转息间他完成了提盾缩身的动作，从弓箭落到盾牌上的力道来看，敌人在一百步之外。

“前进！”吴桓不管不顾，势要杀过去，可弓箭太快也太多了，前进不到十步，手上的盾牌就扎了十根箭，跟在他身后的人也死了三十多个，峡谷太窄，并行也只能十人同行，这条路过不去。

“渠帅，这样不行的，我们过不去。”

吴桓咬牙道，“退！”

回到障碍后面，他们对面的唐河也停止了攻击，吴桓恨恨的看了对面一眼又一眼说道。

“郭鲁那个废物，三千人连两刻钟都坚持不住，气煞我也。

王源，发信号召集黄蒯部前来支援。”

“诺！”

三支镝箭穿空，尖锐的声音不知传出去多远，吴桓说道，“熄火，上山。”

他们是山贼，对周围山林地形熟悉，入了山，两倍于他们的敌人都不是对手。

山寨门前已经打成了一锅粥，右营赶来的敌人不是三千而是五千，不似左营仓促，他们的前头部队各个叶子铁甲在身，唐瑁手下的数百弓箭手没能起到多大作用，三轮齐射之后他们就冲到了山寨门口。

马士铭在半山腰瞧准时机，先是用滚石冲散敌军部队，又命人放箭干扰才挡住了他们的脚步。

留下弓箭手后，马士铭带着人从左后方切入战场，刀盾手在前，长枪队在后，先杀文涛部弓箭手，踩着尸体和长枪对拼杀在了一起。

原本已经靠近唐铎的文涛顿时腹背受敌，四千人在同等四千人的包夹下混战交融在了一起。

留在山上的五百弓箭手也不敢放箭了，收弓正要下去参战，却听到了很有不远处有声音传来。

一人回头看去，还不待他看清，一只羽箭呼啸着插入他的眉心，推动他撞在树上。

“有埋伏，躲避！”

嗖，嗖，嗖！

羽箭从三面射来，五百弓箭手还没搞清楚情况就被射杀了大半，当他们慌忙下山时又成了活靶子。

下方马士铭等人发现情况的时候已经迟了，顾不得痛惜伤亡，他连忙指挥部下冲锋，包夹变成了反包夹，他必须带着人从文涛部穿插过去与唐铎汇合才行。

吴桓在山坡上发现了马士铭的意图，拉弓说道，“射！”

一轮齐射，马士铭的部下就折损了上百人，还好的是他们已经将文涛部队穿插了大半。

“望！”

王源急忙道，“渠帅不可，敌军混入了文将军部队，羽箭无眼，恐伤我军士卒啊。”

“射！”

吴桓根本没管他，连射两轮带走数百敌我，见马士铭部队已经超出了射程才停下。

“刀出鞘，随我杀！”

一声大喊，吴桓身先士卒的冲了下去，密密麻麻的如蚂蚁下山一样，人数恐怕超过五千。

马士铭闻声撇了眼山坡后加快了速度，摆出锋矢阵挤压文涛部终于和唐铎汇合。

“晋阳，退回营寨，以寨门为守。”

“明白。”

唐铎掉头高呼，“退！”

等他们退进山寨，掉在后面的官兵又被吴桓咬掉了数百人。

进入山寨开阔的地方后马士铭与唐铎转过头来简单的将各自部队集结了一下又开始作战了。

你来我往，两方足足交战半个时辰。

唐桓与马士铭边打边退，到现在官兵剩下仅剩四千，对面死的更多，却也还有四千。

土匪的气势开始低迷，官兵要比吴桓部下好一些，但也好不了太多，连续一个时辰的战斗，不管是身体还是精神上都非常疲惫了。

此时他们能比拼的只有毅力。

马士铭在唐铎掩护下扯下一块布缠住手中刀，鲜血和汗水打湿刀柄，刚才差点脱手了。

“晋阳，我们再退百步应该差不多了。”

唐铎砍死一个土匪说道，“你先撤，我断后。”

“小心些。”马士铭没有拒绝，越过唐铎后大喊，“吴郡军，撤！”

他们没想到龙头岗上的贼兵会如此之多，已经超过了一万三。

还好的是唐铎有一支千人部队除了一开始的战斗和阻止吴桓通过峡谷就没出现过。

他们在吴桓撤退后将情况报给了唐铎，但唐铎没机会通知马士铭，只能安排那支部队清理障碍做第二手准备，没成想吴桓来的这么快，这个准备真的起到作用了。

见马士铭已经撤退两百步，唐铎随即命令部下撤退，吴桓没放过这个机会，举手叫停部下开始放箭，可就算这样也不能阻挡唐铎后退的决心，只有退到峡谷，他们才有希望。

但是，还没等唐铎后退五十步，马士铭以及唐河那一千人却又跑了回来。

唐铎蒙了，马士铭跑到他身边喊道，“快跑，后面有贼军。”

“敌军恐有上万，已经从峡谷杀过来了。”刘显也跑了过来，刚才就是他最先发现的，当时他们在山顶望风眼瞅着山林深处一条火龙奔袭而来，慌忙下山后就拉着马士铭他们往回跑，此时敌军支援已经进入了峡谷。

“你说什么！”唐铎心如死灰，七千对一万三尚且能胜，可敌方再加上一万就只有死路一条了。

马士铭见他失神，指挥唐河那一千人顶在前面以锋矢阵冲锋，大呵一生道，“晋阳，现在不是发愣的时候，快走，咱们必须要下山。”

唐铎回神时，峡谷入口处的喊杀声已经传到了寨门，吴桓也知道援军来了，“给我拦住他们！”

吴桓部举盾上前用肉身挡住了官兵去路，唐铎弃刀捡起了长枪冲在最前面，“杀！”

是死是活，就看这一波冲锋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