慢慢接受了新一不在的现实,心里就会好受很多。当生活开始没有了重心,方可才发现自己以前把新一看得多么重要。而生命里再也没有了那个可以替代的存在,那个在自己哭泣时可以依靠的稚嫩的微笑,方可一时间不知所措。
在听到新一的死讯时,毛利方可第一时间不是扑向那具面目全非的尸体失声大哭,而是乱了手脚地去找柯南。然后在竭力克制自己的灰原面前,一五一十地知道了真相。那个模模糊糊被自己猜测过几十遍的想法,就这样以近乎可笑的理由呈现在她眼前。
习惯做三份早餐;习惯在回家的时候期待有一个问候;习惯在遇到困境时去寻找那副稚嫩的肩膀……然后在梦醒时分,捂出一被子的汗。为什么新一可以突然远离原来的世界;为什么柯南可以突然介入原来平静的生活;为什么你们可以一下子又全部消失不见?
九年前。
过山车承载着孩子们的欢笑,沿着既定的轨道冲向终点,然后又一次在这个原点出发,周而复始。曾经自己也以为会像童话里的公主与骑士一样,故事的结尾是一场老套而又浪漫的婚礼。
被意外打乱的剧本,结尾就这样被草草地搁置在一边。多罗碧加乐园依旧人山人海,茫然望着过往擦身而过的情侣,方可可以看到他们的眼里满满洋溢着幸福。
“我只想成为平成年代的福尔摩斯!”
新一?方可转身环顾四周,试图寻找到那个声音的来源。
自动贩卖饮料机旁,有一个少年正俯身等着将要滚出的饮料,白色的衬衫因为流过脸颊的汗液而服帖在削瘦的身躯上。方可静静伫立在一旁。
看着他接过两听冰冷的可乐,然后不声不响地出现在远处似乎等得不耐烦的女孩的身后,将铁罐贴在她的脸上。女孩因为这突如其来的低温而吓了一跳,抱怨着接过少年手中的可乐,却乐呵呵地灌下一大口碳酸气体。
那与新一相似的背影不是新一,他们说新一已经死了。
方可半歪着头,慢慢闭眼坐在长椅上,触摸阳光的温度。记得谁曾经说过:上帝会祝福离他手边最近的孩子。
——但如果可以,我想将你留在那年的游乐园里。
八年前。
这是第一届开得如此安静的毕业典礼。昔日打闹嘻哈的同窗,第一次如此缄默着开完最后一个形如葬礼的派对。一张张刻意保持着微笑而表情僵硬的脸,令方可忍不住轻笑出声:“大家怎么了,最后一个派对要高兴点嘛。”
真是,微笑就应该从心底发出,才能让人感觉自己是真心的快乐。对,其实自己很快乐。方可在心里对自己说着。
听到这话的众人越发皱紧了眉头,在他们对她说出支支吾吾的离别感言时,方可从他们躲闪的眼神中读出名为“同情”的怜悯。连园子、新出医生,和父母也不例外。
站在阳光下,一抬手便掷下一大块晕不开的阴影。方可半眯着眼打量着今日看起来显得特别高大的教学楼,以前在走廊留下的一连串嬉笑声悄悄随着时间的流逝渐渐寻觅不到踪迹。足球上依旧有人奔跑着、挥洒着汗水,但缺少一个自己最熟悉的身影,那个只凭剪影就知道是谁的少年。
希腊文上记着说,崇高的友情是凌于亲情以上的存在。
“方可,不要再磨蹭时间了。新一他,他不会再回来了。”园子对着专心做笔记的方可循循善诱着,而后者似乎没有丝毫要理会的意思。毛利方可,去年凭着优异的成绩顺利考入帝丹大学,今年已经是在校二年级的大学生。
许久,方可仿佛才听到了似的搁下笔,对着园子一脸茫然。蝉鸣轰过的夏天,单调地只剩葱茏的青草接纳着不肯挪动一步的昆虫。三年里,两点一线的生活,在没有被功课填满的日子里,方可就在那间大书房里,捧着新一曾经读过的书。
“园子,你刚刚说了什么?”
被气到的园子一时怔住,好久才缓过神来,像堆积了好几年的怨愤今天一起爆发似的喋喋不休着:“毛利方可!工藤新一死了,他早就死了!”
——所以就算再守着这座宅子也没有意义了,请快点远离这危险的地方吧……
从来都是这几句话。方可安静地听园子发泄完,然后扬起一如既往灿烂到让人心疼的笑容,任园子一把将其搂入怀中失声痛哭:“方可,阿真他出事了。所以你不能再有任何事!你知道我没有你这么坚强,所以快点逃到美国去好不好?算我求求你了……”
方可默默用双手揽着园子的腰,随着梗咽的节奏轻柔地敲打着园子的背。依旧干燥的眼眶弯起好看的弧度,轻轻在园子背后看不见的角度摇了摇头。
——别为我担心,我没事园子,我真的会没事的。
六年前。
一列排开的坟墓,由于被人精心的擦拭还显得很新。每一块墓碑上草草的几句话,便囊括了死者的一生。凛冽的秋风扫荡着落叶,驱散开夏日的炎热。方可摩挲着离自己最近的一座墓,上面贴着的年轻的面孔与并排老态龙钟的面容显得如此格格不入。或许,年轻人不应该躺在这里的。
——新一,为什么我哭不出来?
所有人都疑惑着,似乎失去了挚爱自己就应该抱头痛哭。不哭不闹,硬是按自己原来的轨迹生活,所以自己就成了怪人。方可总有一种感觉:新一一直从未离开过。但所有人都否认了这个可能的存在。
笃笃的脚步声在耳廓不停回响,离自己越来越近。经过身边时,方可发现那是一个与自己一般大的女孩,与自己相似的面容带着不符年龄的悲伤。带着点好奇,方可随着她登上几步阶梯,然后看到又一个墓碑,被枯萎的生命包围着。
在看到方可时,那个女孩也略微吃了一惊,而后若有所思地点着头:“你就是毛利方可,对吧?”
然后,她开始对着还未缓过神来的方可平静地讲述起那个男孩的故事:那个叫黑羽快斗的少年,那个侦探的宿敌——怪盗基德。她们都一样,被自以为是的青梅竹马用他们认为最好的方式保护着。殊不知,到最后这样会给她们带来更大的伤害。
“青子,我答应你。一旦结束了那个噩梦,怪盗基德就会永远消失。”将一张白纸平铺开,纸上的字迹还依稀可见。然而在基德最后一场表演中,那个神秘组织还未被消灭,基德却已经输得一败涂地。
“他真傻,不是吗?”青子喃喃着,再次将纸片揉成一团,“宁愿被讨厌,还要独自承担这一切。笨蛋,怪盗跟侦探一样,都是笨蛋。”
他们都是笨蛋,笨到最后被炸成灰。青子喃喃着,把头埋在双膝之间小声啜泣起来。
——快斗,我原谅了基德,却没有原谅你。
与新一相似的少年,嘴角依旧带着干净温暖的微笑,冲着镜头做着搞怪的姿势。仿佛还是小孩子般,努力地微笑。
新一、快斗,你们现在是离上帝手边最近的少年,所以应该已经得到幸福了,对吧?
在这个属于樱花的国度里,春天,是一片粉色的海洋……
那一大团一大团的樱花,绵延在他们放学回家的小道上。粉白色的花瓣,轻柔的随风飘落,落在小小的他的肩头,落在小小的她的发梢。她像个小小的樱花精灵,在被夕阳镀金的小道上欢快地奔跑……日复一日,年复一年,他们童年的时光,一直这样单纯美好。
“新一,”她奶声奶气的叫道,“你知道么,今天是情人节呢……”
“啊,怎么能不知道呢,”他心不在焉的回答,“我那个老妈,可是今天一早就吵着今晚要和我爸出去约会,嘁,竟然就把我一个人留在家里。”
“……那样不是很好吗?我爸爸妈妈现在还不肯和好……爸爸今天晚上又要出去喝酒,我也是一个人在家啊……”
“……”
“啊,新一,你看啊,东京铁塔!好高啊,离这里这么远也能看得到呢。”她兴奋地摇晃着他的胳膊。“铁塔已经照明了,听爸爸说,灯光颜色会随季节变化而变化,春、秋、冬是橙色,夏天是白色的哦……”
“笨蛋,这有什么好兴奋的啊,”他不耐烦地露出半月眼。”我们从小就住在东京,铁塔都登上去多少次了……”
“可是新一……这应该是世界上最高的塔了吧……”
“当然啦,可是比以前世上最高的埃菲尔铁塔还要高出13公尺呢……”
“哇,这么高啊……我只和爸爸妈妈上去过……可是……好想和新一一起上到铁塔的顶端啊……”以前听园子说过,在情人节的这一天,一起登上东京铁塔的恋人就能得到幸福哦。
“笨蛋,我才不要和你去呢……”他扭过脸,在一旁走得飞快。
“……”
良久,他才注意到身旁没有了轻轻的脚步声,也没有了小鸟叫般的啁啾声。
回头看到她还站在原地低着头。
“啊,方可……”他忙跑回她身边,慌乱的看到她脸颊上的泪珠“喂,你不要生气嘛…….”
“……”
“好啦,我答应你就是了……”他终于投降。“等到……等到18岁的这一天吧……”
“呃?“她抬起头,长长的睫毛上还挂着泪珠,“真的么,新一?你说话算话哦。”
“嗯,”他点头,“我说话当然算话。”
“呵呵,”她立刻破涕为笑,“诶,新一,你脸红了哦……”
“笨蛋,”他立刻扭过头“是夕阳照的啦……”
“O(∩_∩)O~”她满足地笑了,开心的拉起他小小的温暖的手。
连个小小的身影渐行渐远,在密密的樱花小道上若隐若现……
“啊,樱花真的好美啊……”小道远处,又传来了她轻轻的声音,“新一,你知道樱花的花语么?”
“嗯,听我妈说……好像有其中一则花语是……等我回来……”
“啊,是有些忧伤的花语呢……”
他们的声音越来越远……
“方可…还有十年呢…你也会等么…”
“嗯!”尽管她的声音越来越远,越来越轻,却仍然坚定而清晰,“我会等待那一天的到来!”
夕阳,染金了他白色的体恤和她洁白的布裙,映红了他们纯真的脸庞,也拉长了他们小小的身影……
那日柯南对她说,要和朋友们去博士家住几天。她放心的答应下来,她高兴柯南能有更多的时间和小伙伴们相处。
几日后,在一个阳光灿烂的早晨,她像往常一样去上学。路上,却在无意中看到了朝思暮想的他。
她不敢相信地停住,看到他站在拐角的阴影处,神色凝重。
“新一……?”她走上前,轻声询问,确认自己看到的不是幻想,却突然发现他的身旁,静静立着一位未曾谋面的茶色头发的少女,面无表情的低着头,微闭双眸。
“啊……方可啊……”他听到她的声音,猛的抬起头,看到了她熟悉的脸庞。平日清澈稳重的声音中带有一丝惊讶和慌乱。
“新一,你什么时候回来的?为什么都不和我说呢?”
“呃…呵呵…这次回来也是处理案件的啊…很快就会走了,所以,怕打扰你就没和你说……”
“……”
他注意到她的目光望向了身旁的少女。
“她是我的委托人。”他沉稳的解释。
茶发女孩缓缓抬起头,一双冰蓝色的眼眸凝视着她,面无表情的点点头,算是作为回答。
她呆呆地回望着这位美丽冰冷的少女,看着她有些熟悉的面庞,但却肯定自己从未见过。
沉默良久后,他像是发现什么,然后转头和身旁少女默契地对视了一下。
“方可…我们还有要紧的事要办,先走了。”他匆忙地对她说,“你快去上学吧…自己…要小心…”
他抓住茶发少女的胳膊,飞快地向一条小巷深处跑去。
她却默默地仍立在原地,看着他们渐行渐远的身影。
每次都是这样意外地遇见,又是这样神秘地离开,他究竟在处理什么样的案件,要让他退学,花费近一年的时间?
她等待的信心第一次有一些动摇。这一次,她要自己弄明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