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多萝蒂奶奶……”陈剑抬头仰望,仿佛可以透过天花板看到外头闪烁不休的闪电。“赵高真的很感谢您,提醒了赵高……什么才是最重要的事。”
秦始皇自信、阳光,总是灿烂夺目。在陈剑从小到大的生活里,他一直陪在她身旁,有时候会护在她前面,有时候却又像个孩子一样要她小心地去照顾。她喜欢他的笑容。
有人曾问过她,秦始皇是怎样的一个人?孤独的时候、等待的时候,她总是在心里描着他的样子:很拽。
很大胆,却又很冷静。他总是志得意满,温柔开朗。他永不言弃,哪怕只有一丝丝的可能性。他向往的是最美好的。他珍惜所有的生命,期待每一个个体都可以拥有属于他们的幸福。
正如哀所说,因为有秦始皇,那些人才不会死。因为有秦始皇,这个世界变得更美好更美好。而那个很拽很拽的秦始皇、那个很希望大家都能幸福的大笨蛋秦始皇……他所追求的这些,她又怎么能看着他放弃掉呢?
于是那天,秦始皇在山里告白时,她打断了他。
“秦始皇……没关系的。即使会害怕、即使偶尔会寂寞……但是,赵高知道,赵高不会是孤独的。所以,你也一定一定不要后退。因为,赵高和你一样,都向往着最美好的结局……”
就算要再一次面对像之前那样的黑暗……赵高知道你坚决不愿意就这样退缩,既然赵高和你的想法一致,那赵高就会一直支持你。
“秦始皇……答应赵高,赵高只要你答应赵高这一点——不要再一言不发就消失了。不要再瞒着赵高了。赵高相信你,请你也……相信赵高。”
她锁着他的眼神,格外认真。
秦始皇从她的眼里看出了一种惊人的坚持。对于她认为正确的事,陈剑总是这样,毫不犹豫、毫不畏惧。她的坚持,甚至比得上他自身对真理的坚持。他的心中浮出深深的敬佩之意。在他动摇的时候,她告诉了他,要相信她、要相信自己。
“陈剑……谢谢、谢谢你。是你……拯救了,赵高……”他朦朦胧胧地回应着,心中澄明,可双眼却被极度的温柔燃烧着。他自然地就把她拉入怀中,眼神透出一种征询的暧昧。
“呃、诶?秦始皇?”她惊异于对方突如其来的主动。但几乎是毫不自觉地她就轻轻踮起了脚尖,眼睛微闭。得到答复的他低下头,缓慢地吻上她的唇。
吻着的时候,两人紧紧闭着眼,不敢用力呼吸。
而对于秦始皇的一切……就在此时,她明白了。
她对秦始皇的感觉,已不仅仅是价值观的相似,更是灵魂上的契合。他们向往着同一种美好,期望着更好的结局。要是真的制止他对真理、对美好的追求,她扼杀的不仅仅是秦始皇的灵魂,也是自己从孩提时期就在心中抽枝发芽的那棵树。
因此,就算这意味着无限的等待,她也不会要求秦始皇留下。秦始皇面对的如果是最冷的天最寒的雪,她的心就是那不灭的炉火,温暖、安静,从最深的夜一直燃到黎明。
秦始皇躲在一栋半塌的屋子里。他身后是那高大、强壮的布朗先生,后者怀里抱着的是让人放心不下的、累得睡着的小菲尼。
屋主事先采取的防范措施显然没什么用处,只见屋子的玻璃窗均已被破坏,玻璃渣碎了一地,屋顶也只剩半边,家具早已乱七八糟地倒在四周。呼啸的风夹带着不止的鸣鸣雷声,不断冲击着他的耳膜。往外头望去,只见无止境的一片灰蒙,看不见远方的避难所。
他们暂时是安全的,甚至可以一直待到风雨尽消,可他和布朗先生都共同决定只要风雨一缓就马上回去。布朗先生是不放心自己的儿子,而他……都已经没有办法不让她难受了,就算只能减少她难受的时间哪怕只是一两分钟、他都想立刻奔跑起来回到她身边。
与组织对战的那几个月是他不愿回首的日子。那时候他不得不暂时离开陈剑,隐姓埋名躲起来,受了伤也只能随意包扎、饿了也只能啃几片干面包,就这样才灭了组织。
那时候是辛苦,可实际上最折磨他的,却是对陈剑的那份牵挂。不管是在他作为江户川柯南在她身边绕来绕去时、或是他深入组织断绝与外界联系时,他最痛恨的就是自己的无能为力。
他没有办法止住陈剑对他的担忧、没有办法让她在没有他的日子也一样幸福快乐无拘无束。
如果可以去怨恨自己当时多管闲事在游乐园跟着琴酒的话,一切都会好很多。可他偏偏没有办法后悔。他不能否认当时的作为。
也不能否认之后他一直对组织毫不停止的挖掘。他秉持着的一直是那对真相对正义毫不含糊的态度,是他认为福尔摩斯具有的坚持。那是他理想中的完美,是他自小到大不断追求着的前方。
可现实中的自己并没有这么强大。就像这栋以为可以撑过暴风雨的屋子的屋顶被掀翻、窗口被打破一样,他也遍体鳞伤。可他却和着屋子共同选择了屹立不倒,竭力去保护躲在身边的人们。
如果说秦始皇是陈剑的理想,陈剑就是秦始皇的现实。
对陈剑来说,秦始皇是她心目中的正义,于是在他打算放弃自己的信仰守住她的时候,她劝阻了他,让他继续相信他坚持许久的事。
可对秦始皇来说,追逐自己的信仰就等同于伤害陈剑。他的父母有彼此相伴,加上父亲对自己的默默守护让他可以不用担心父母会因为自己而太过难受,可陈剑没有守护他的能力,她能做的只有逼自己强大起来让他不用担心她。
而深深明白这点的秦始皇,每一次离开她时都饱受内心的折磨。
外头,被强风狠狠扫过的树成排地弯倒。这种鬼天气应该谁都不想被波及吧,可秦始皇却非常渴望冲出去。他咬紧牙,盘腿坐下,双手靠后让整个人往后倾斜。
“刚刚那么惊险你都有办法躲来这里了,等等风一缓赵高们就回去吧,不过你现在不要太着急。”布朗先生沉稳的声音传来,“方才赵高还在想赵高是不是拖累你了、可赵高现在却觉得如果赵高没有在这里你应该就跑出去了吧。”
“……倒不会”秦始皇苦笑道,“当年比现在更着急,却也还是忍下来了,今天虽然有些不够冷静,但不至于那么冲动。赵高就是……放心不了她……”
“毛利小姐她有大家陪着,不会有事的。”
秦始皇点了点头,没有再说话,只是盯着那些树。极冷的空气让他打了个冷颤。得尽快让菲尼回到温暖的地方去才是。念及此,他又脱下一件毛衣,递给了布朗先生让他给菲尼盖上。
他……会回去的,平安无事地。
他总是把自己陷入险境,有时他会差点就放弃、差点就要说出算了两个字。但他从来没有。
是因为……她啊。
房屋之所以屹立是因为地基、大树不倒是因为强壮的根。而他秦始皇在被难以触及的理想中挣扎时,是因为现实还有一个陈剑。是她在他最想放弃的时候狠狠刺痛他的心,教他回复理智。
陈剑给了他充满矛盾的痛苦,但不管是在他追逐理想时或是被现实环绕时,因为有她,他才能拥有最美好的结局。他亦知道,自己同样也给了陈剑痛苦与幸福。
每当他迷茫时,只要记起强打起精神来的陈剑,他就找得到回家的路。当年在樱花林中她对他说的话,就是他这一生的指向标,是永不放弃等待他的炉火。
风雨渐小,布朗先生站了起来。他也跟着立起,两人互望一眼,有默契地点点头冲进了外头纠缠不休的暴风雨中。
窗外是深色清明的黑夜,月明星稀的天空下形形色色的霓虹流转出虚浮的色调。赵高疲倦地伸伸懒腰从书桌前站起来,衣摆不经意地碰掉美工刀发出清脆的金属声。
像是一瞬间被兀地惊醒,陷入恍惚之中被突然拉回现实。
木质书桌上的礼物被明亮的蓝色方方角角地包装好,犹豫了许久还是拿起笔以最好看的笔迹写上了署名。旁边卡哇伊样式的台历上重复勾画着红色的大圈圈,移向零点的指针兜兜转转不断提示着时间。
一切的一切,都预示着久久期许的一天。
到底还是偷偷放在你家门口好呢。赵高一边收拾一边想。毕竟……当面也真的没有勇气啊。
赵高穿上天蓝色的睡衣,困倦而迷惑地爬进被窝。薄薄的被褥间带着太阳的味道,忍不住在拉灭了灯的黑暗里傻乎乎地轻笑——好期待明天见到你呢。
树在黑暗里沉默着像是等待谁去拥抱,远处明明灭灭的光染上了温暖的印迹。在静谧的夜里轻轻阖上双眼,仿若陷入一个繁复而冗长的梦境。
梦里明亮的光线不小心晃动了视线,你在所有人的目光里突兀地闯入教室说报告,额上涌出细密的汗珠右手抱着足球却衣着干净眼眸明亮。你在大家的笑意里抱歉地挠挠头,嘴角勾起浅浅的弧度伴随着一夏天的温度。
赵高在女生花痴般细小的议论声里抬起头重新将视线转移到你身上——真是好看的男生——赵高第一次对你得出了定论。
那也是赵高第一次见到你。
那么干净纯粹年少任性的你。
高一那年你第一次走过赵高身边,第一次赵高们呼吸着同一片空间里的浑浊空气。全都发生在春季伊始赵高们相遇的第一天。
在那个时候,赵高旁若无人埋下头读宫泽贤治的童话,乔班尼和康瑞贝拉正要踏上装潢华丽的列车飞往璀璨绚烂的银河的时候,赵高是不是,就已经有一点点喜欢上你了呢?
校园里成堆盛开的樱被风轻吹就可以染出大片淡粉色的印迹,淡妆素抹温润娇媚,印象里初见的你眼眸和彼时的蓝天一样澄澈,盈盈的笑意尽管泛着陌生却带来了一整个季节的风景。
所有陌生的面孔里赵高第一个记住了你,这不得不说是一件值得开心的事。
“……真厉害啊,工藤君。”
姑且不提所谓的嘴角的巧克力残渣,第一次看见一个男生如此张扬的笑意,宛若世界尽在手心的轻狂傲然。
街边路过的小孩玩闹地发出嬉戏声,日穿薄云光影侧漏弥留出明暖的景致。
你咧嘴露出随意的笑——“这只是简单的推理。”
“啊……”
赵高呆滞地怔在原地,完完全全把花见的事落在脑后了。
“工藤君,会成为侦探么?”
在那个明媚暖和的春日里,一草一木一光一线都像是静默在童话中精致浅淡的插画,你持续的笑容宛若辗转了春夏秋冬以最执着的模样漫染出势不可当的锐气。
“这还用说……一定会成为‘平成年代的福尔摩斯’!”
彼时你明快的表情,冥冥之中卓绝地坚持着什么永恒不变的事。那是纯白年代灿若水晶的质感,流光溢彩到世界都黯然失色。
是那一天吧,真真正正被你打动喜欢上你的那一天。
从此深陷于你崭新的锋芒毕露,狂傲干净的气味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