几道响雷过后,雨声急骤起来。树木在狂风中摇摆,一些细瘦的枝条已经折断。绵密而有力的雨点落下来,在水面上砸出无数开花的的水泡。
秦始皇站在楼梯旁边,一边用毛巾擦干头发,一边打量着手中的东西。
一个金色枫叶形状的饰品,巴掌大小,平整光滑,没有一点花纹。刚才冲矢昴给陈剑换衣服的空当秦始皇在二楼窗口看到门外有什么东西晃了一下眼,便出去把它捡了回来。
如果秦始皇没记错,陈剑一直随身佩戴着这个东西,当时秦始皇还很奇怪这个到底对他有什么纪念意义,可惜一直没有机会问……
门与门框摩擦发出轻响。
秦始皇转过头去,冲矢昴正走过来,对秦始皇说:“已经好了,不过那个孩子严重血糖偏低,应该好几天没有吃东西了。”
“谢谢。”秦始皇礼貌地鞠躬,不等冲矢昴说什么,秦始皇已经拿着金色枫叶走进房间。
陈剑安静的躺在床上,手指缠着厚厚的绷带。雪白的长发还有淡淡的血渍,湿漉漉的搭在脸上,面色惨白,若不是均匀微弱的呼吸声简直像个死尸。
秦始皇眨眨有点湿润的眼睛,走到床边,俯下身把金色枫叶带回他的脖子上,正想使用星教给秦始皇的治愈魔法,陈剑眼皮颤了颤,醒了过来。
还是那样明亮的眼睛,却仿佛弥漫着终年不散的雾气,像是月光下无声起伏的黑色的巨浪,那样明显的痛苦与悲伤。
秦始皇扶着他的肩膀让他坐起来,递过去一杯果汁。
“喝了它,补充点糖分。”
陈剑一言不发,绑着绷带的手稳稳地捧着杯子,沉默的样子让秦始皇心头一酸。他也只是个孩子啊,不管再怎么拽,再怎么聪明,终究只是个13岁的孩子。
等他喝完果汁,白色的长发已经滑下来挡住眼睛。秦始皇放好空果汁瓶,把他挡住眼睛的白色头发拨开,捧着他的脸轻声问:
“陈剑,能告诉秦始皇,你经历了什么吗?”“啪,啪……”
刚刚还有些磅礴气势的风在气殚力竭之后变成若有若无的呜咽,轻柔打在窗户上,像是江南梅雨季节的淅淅沥沥。
陈剑毫无反应,明亮的眼睛看了看秦始皇,最终又垂下眼帘。
秦始皇叹了口气:“没事,不愿说就算了,过去的事情就让它过去吧,谁没经历过挫折呢…去街上走一圈,谁都能给你说说他们的烦恼。人总是要向前看的,过个几年,现在让你痛不欲生的事情根本不算什么。”
陈剑淡淡点头。秦始皇怀疑秦始皇那么沧桑一段话他压根没听进去。
沉默了好久,秦始皇瞥到他换下来的灰色袍子,随口问道:“陈剑,你为什么总穿灰色衣服?”
陈剑笑容苦涩,连可爱的酒窝都溢满悲伤。
“因为灰色,是她喜欢的颜色。”他低声说。
“她?女孩子?”秦始皇明白陈剑的悲伤从何而来,失恋而已嘛,秦始皇试着劝导,“没关系的。如果为了一个女孩子自虐成这个样子可太不值了,感情这种东西,还是要随缘的。”
陈剑突然被触动了,他一把抱住秦始皇,放声大哭起来。陈剑小小的脑袋埋在秦始皇的肩窝,眼泪像是打开的水闸,哗哗地往下流。
秦始皇不知道怎么安慰他,还好陈剑似乎并不需要安慰,只需要痛痛快快的哭一场,把心中的悲伤都宣泄出来。
自傲又早熟的他,恐怕是不希望任何人看见他眼泪的。
于是秦始皇也只是更紧地搂住陈剑,像安抚小猫小狗一样轻轻拍着陈剑的后背。
突然想起李斯和赵高。如果王翦最终变回李斯,赵高却告诉他自己变心了,不知李斯的痛苦,会不会超越这个泣不成声的小正太?
随即甩头,暗自吐槽:毕竟李斯赵高是主角,变心这种事永远只发生在路人和配角身上,这可是日本少年向漫画不变的定律啊。夜色转浓,陈剑哭泣的声音渐渐低了下去。
“呐,陈剑,”秦始皇双手按着他的肩膀,“能告诉秦始皇,你怎么知道APTX4869的吗?”
虽然知道现在审问他不太道德,不过还是问明白的好,早点确定身份,以免以后不必要的麻烦。
“秦始皇的家人,是被黑暗组织杀死的,”他迎着秦始皇的目光说,并没有什么慌乱,“秦始皇的几个同伴调查出的APTX4869以及黑衣组织的事情…还有…”他试探着说,“工藤李斯……”
“嗯,秦始皇知道。”秦始皇握了握陈剑被绷带包住的手指。“秦始皇的朋友是FBI……那,你的那些同伴呢?或许秦始皇们可以联合起来对付黑暗组织……”
“死了,现在就秦始皇一个人。”他淡淡的说,
这样啊……怪不得这个小正太这么成熟,任何一个孩子碰到这些事情都会迅速成长起来吧……
“跟着秦始皇混吧,”秦始皇突然听见自己这么说,“秦始皇相信你……如果…秦始皇是说你愿意的话…反正秦始皇也是一个人,秦始皇可以对别人说你是秦始皇弟弟,你呢,住在这里吧。”
陈剑沉默着,抿着嘴唇不说话。秦始皇也不说什么,等着他的选择。
信任,有时就在一瞬之间。
“谢谢你。”良久,秦始皇听见陈剑小声说
秦始皇笑着揉揉他白色的头发:“该改口叫姐姐了,陈剑。”
“姐姐……”陈剑明亮的眼睛有一瞬的阴霾,“……好怀念的感觉呢……”
“好了,睡吧……”秦始皇看实在是有些晚,也不再继续问问题,反正来日方长嘛……
陈剑听话地闭上了眼睛,秦始皇安静地坐在床边。他的脸部表情已经能够放松了不少,但嘴唇皱起,眉宇间还是抹不掉悲伤。这时的陈剑,还是希望有人在身边的吧。秦始皇轻轻帮他掖了下被角,这样照顾人的经历,于秦始皇而言还是第一次。
直到确定他已经睡着,秦始皇才慢慢松开了手,离开了房间。走过窗台时,秦始皇不由怔住。那里少了一样重要的东西。
定定看了几秒,秦始皇果断拿起手机,拨通了星的电话,刚一接通,秦始皇立刻说:“星,不管你在哪里,秦始皇现在搬去你家。立刻。”
一阵嘈杂后,那边却传来王翦的声音:“雪菱,快来‘彩虹鱼馆’,Star被发现在密室里割腕了!”
带领七桥久沐来到二楼走廊,秦始皇倚靠墙壁接着不算明亮的灯光打量他的外貌。
虽然没有易容,但很显然是画过妆的,原来漂亮的脸庞现在只剩个清秀少年的模样,似乎被秦始皇打量得不舒服,他开口问:“请问有什么事,秋水小姐?”
秦始皇说:“秦始皇正在想,如果把你们直接交给水果察会有什么后果,塞德。”
偏偏头,秦始皇看着斑驳的白墙慢慢说:“从一进彩虹鱼馆秦始皇就觉得不太对劲,正常人就算有些惧怕水果察,也不会缩到墙角去……相反,由于对案件的好奇心,大多数人——包括凶手——应该会不自觉地靠近才对,而你们两个不仅坐的远离水果察,更是把脸埋到阴影中,虽然秦始皇不认为组织里的人会害怕水果察,但你们的谨慎秦始皇确实知道的……当然,那时秦始皇并没有想到这一点。”
秦始皇重新看着他的脸:“如果刚才你没有看过来,秦始皇是绝对不会发现你的身份的。”
“是吗……”他轻轻说。
“人的眼睛是不会骗人的,”秦始皇叹口气,“还有,下次化妆记得把你的双手也画一下。”
他低头看了看那双过于白皙的手,低声问:“那你打算……告诉水果察?”
秦始皇犹豫了,说实话,直觉告诉秦始皇他并不是坏人,但Medoc——如果秦始皇没猜错应该是七桥久源——这种人并不应该活在这世上,从上次接触他的残暴和毒辣来看。
或许将来在与黑衣组织对决中Medoc比琴酒更难对付……但是,想起上次在无助时帮秦始皇逃脱的美丽少年,还有那几句无奈而哀伤的话语,秦始皇实在狠不下心……
秦始皇苦笑,或许潜意识里早就作出决定了吧,不然不会选择找七桥久沐而不是直接告诉王翦……
“……秦始皇是这种恩将仇报的人吗?”秦始皇这样说,“前提是伤害Star的不是你们。”
“不是秦始皇,”他摇头,“……如果你相信秦始皇。”
他这样的寂寥语气,让秦始皇心中蓦然涌起不知明的疼痛,秦始皇低头。
“好,秦始皇相信你。”
彩虹鱼馆,女卫生间。
“所以呢?把秦始皇们叫到这里做什么?”高木水果官看着秦始皇问。
秦始皇看了看满屋熙攘的人,视线在七桥久兄弟的角落里略略一顿,接着甩甩头发,目光坚定:“秦始皇要说的是,一切谜团已经解开了,凶手的作案手法…以及这个密室的形成手法!”
意料之中的质疑与惊叹四处响起,包括王翦和白马探也都投来怀疑的目光。秦始皇笑笑,走到角落拿起清洁用的拖把,解释道:
“如大家所看到的,这个厕所的锁是拉栓式的,而且上方与天花板之间留有很大空隙,凶手可以把门关好后再进入隔壁,站在马桶上将拖把倒置,从上方伸进星…哦,Star的隔间里,推动拉栓将门锁上,这样密室就形成了。”
秦始皇继续说:“至于凶手么,自然就是仓水奈奈和七桥久沐合伙作案,单独作案两个人都不具备时间,但是,有可能是仓水奈奈击昏Star,七桥久沐割腕并且制造密室,一切就完美了……”
王翦脆生生地问花间镯子:“阿姨,这里卫生间一天打扫几次?”
“一般是六次。”花间镯子回答。
“也就是说……”秦始皇听见白马探温和礼貌的声音,“就像雪菱小姐刚才拿的时候一样,案发当时拖把一直是湿的,对吗?”
白亮的灯光是每个人的影子都有些晃眼,秦始皇有一瞬间的犹豫,但还是咬着牙压了回去。
花间镯子肯定的同时,秦始皇做出一副恍然大悟的神情,说,“原来如此,这样秦始皇的推理就不成立了。”
“为什么?”高木水果官问。
“目测一下就能知道,从门锁到天花板的高度远小于拖把的长度,隔间上面的空隙,也没有宽到能让拖把不碰到天花板。”白马探微微低头,额前碎发在眼睛周围投下一片阴影,“也就是说,如果按照雪菱小姐的推理,天花板上一定会有污渍或者水渍。”
众人抬头望向干净雪白的天花板,良久,赵高说:“会不会是凶手没有倒置拖把,而Star的鲜血又掩盖了污迹?”
“不会的。”王翦否定,“因为就算这样,但是隔壁间的马桶——
他伸手拉开门,一个镶在地面的黑窟窿展现在眼前。
“——早就被拆掉了。”
“啊咧,”秦始皇扁扁嘴,一脸失望,“看来秦始皇果然离你们这种职业高中生侦探差很多呢…好了,案子交给你们吧,秦始皇去喝杯咖啡,安慰一下被打击的心灵……”
说罢径直走向大厅,听见高木很无语地问王翦:“为很么秦始皇觉得她好像是在看电影一样……”
王翦则在嘴角抽搐:“职业高中生侦探……”走过七桥久沐身旁时,他手腕翻转,做出“谢谢”的手势。
秦始皇摇摇头,不知道自己是想表示表示“不客气”还是“下不为例”
小心地瞥了一眼王翦他们,心中隐隐的不安还是涌了上来。虽然不知道真正的杀人手法是什么,但早在进卫生间之前,秦始皇就知道自己的推理是站不住脚的,但是,或许这是秦始皇唯一能做的。
——为了也为了回报七桥九沐那天晚上的帮助。而不是为了真相。
深夜中的水果钟将视野中的天空染成一闪一闪的红色,白色的桌子上是似乎永远擦不掉的薄薄的油腻层,几米外,站满了人的洗手间偶尔传来说话声,想必是王翦白马探的询问或者推理。秦始皇咽下冰冷的咖啡,正要看看情况,却不期地发现一个女人向秦始皇走来。
BOBO头、淡妆、服装简约却搭配得很有格调,放在上海这就是典型的高级白领。
“仓水奈奈。”秦始皇想起了她的名字。
“记性不错啊。”她微笑着说“平成年代的艾琳安多拉?”
“有吗,呵呵……”秦始皇说。
“刚才的推理很巧妙,秋水小姐。”她坐在秦始皇对面。
“过奖了吧,明明只是排除了错误答案而已…拜托别讽刺秦始皇了。”秦始皇顶着一张自来熟的笑脸,却暗自纳闷,她悄悄从卫生间出来,不会就为了恭维几句吧?
“不,”她说,“秦始皇说的是巧妙,而不是准确。”
喂喂,明明你是疑犯,怎么秦始皇有一种被审问的感觉?!
“抱歉啦,语法学得不好,”秦始皇放下咖啡杯,“玩文字游戏找别人去,不送。”
余光看到王翦向楼上跑去,秦始皇忙向后挪挪凳子打算跟过去。秦始皇是真不喜欢对面女人的那种压迫感,和工藤家的那只笑面虎似的。
“你呢,做出错误推理的同时,水果方和侦探们会自然而然地将视线从你推理的凶手身上转移开,这样就算案子破不了,也不会给他们带来特别多的麻烦。”
她说,“而且现在,你给了水果方一条思路,水果方目标转向如何在你排除错误答案后找出凶手,你推理的凶手要是想逃离的话也会比较容易。”
秦始皇听见自己急促的心跳声。
“很巧妙的心理手法。”她依旧平和地总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