左右不过一首歌而已。
歌词简单,旋律上口。
虽然大多数彝人都没有什么文化,但曲子唱了两遍,他们也学会了。
一时间,所有人都加入了大合唱,配合上舞蹈,气氛直接爆棚。
最让彝人兴奋的是,歌词当中的落脚河、威宁草海、乌蒙山、响水滩,全都是他们世代生活的地方,是他们永远也离不开的家乡。
尤其是这首曲子,还是汉人作的。
再没有什么,比外人夸赞自己的家乡更令人高兴的了。
成千上万的人手拉着手,跳着左脚舞,歌声直冲云霄。酒水不要钱一样上来,火把也越发明亮了。
所有人都唱的酣畅淋漓,跳的热血沸腾,以至于汗流浃背,空气中都是浓烈的体味。
这种体味,如果是同性之间嗅到,只会感到肮脏。但是落在异性的鼻端,立时就成为了令人心跳加速的催化剂。
盛会进入最高潮的时候,人们也变得大胆起来。尤其是原本就心有所属的男男女女们,再也按捺不住。
他们悄悄地牵着手,悄悄地离开人群,没入了四中的黑暗之中。
火把节,本就是一场彝人男女追求爱情的契机。
阿琳娜也迷醉了。
这样的歌声让她飘飘欲仙,这样的夜晚让她异常大胆。
目光里看到悄悄离开的男男女女,再感受着身边人的英俊和力量,她再也控制不住自己了。想也没想,猛地伸手一拽,拖着全冠清离开了人群。
全冠清已经不知道喝了多少酒,加上玩的彻底放开,因此人也晕晕乎乎的。
一开始被阿琳娜拽着跑,他还以为是什么新节目呢。直到歌声消失,四周寂静,他才有些反应过来。
可是不等他做些什么,身子被猛地一推,就倒在了地上。紧接着头顶上多了一抹靓影,阿琳娜已经骑在了上面。
天地祥和,月光如洗,落脚河的水流敲打着响水滩,叮叮咚咚地一如人的欢悦。
“阿琳娜……”
全冠清呼吸急促,禁不住开口,想要说些什么。结果仅仅三个字后,剩下的话语全都戛然而止。
阿琳娜的两只素手已经拉开了衣襟,眨眼之间,让他的眼前只剩下比群山还更胜一筹的婉约。
清辉月光洒落在上面,平添三分氤氲,圣洁又完美,令人完全失去了自持。
酒是催情药,月是迷离乡。
全冠清头脑一片空白,只看到阿琳娜鼓起勇气,慢慢俯身下来,随即踏入了极乐世界。
云雨虽骤,总有烟消云散、雨过天晴之时。
落脚河还是那个落脚河,响水滩也还是那個响水滩。河边的人儿却只剩下销魂蚀骨后的回味,始终难以走出来。
全冠清稍微有些清醒了,终于明白自己做了什么。
后悔吗?
怎么可能?
可今后该怎么办?
他偷偷抬眼,看向那个把他变成了男人的女子。
女子却很娴静,轻纱半掩在身上,泰半滑腻丝毫不介意他的目光。藕臂轻舒,慢条斯理地摆弄头发。颜若桃花,嘴角噙笑。
不行!
他是男人!
遇到这种事,理应主动一些。
想到这里,全冠清轻咳一声,在阿琳娜看过来时,已经想好了说辞。
“我承认……都是月亮惹的祸,这样的月色太美你太温柔,才会在刹那之间……”
不容他说完,一只柔荑伸来,掩住了他的嘴,随即他的怀里出现了阿琳娜坚定的容颜。
“全大哥,阿琳娜知道,你是天上的神龙,这里的大山留不住你。只希望你日后走遍天涯海角的时候,偶尔也能够想起来,在这片大山中,有一个阿琳娜……始终想着你。”
最坚硬冷酷的心也被这柔情击破。
“你……你这又是何苦呢?”
阿琳娜却又一次痴缠上来。
“是我心甘情愿的。认识你一场,比我这一生都要快乐。”
面对着重新拧在一起的两条人影,月牙也有些受不住了,愈发遮掩。
唯独远处树后的人影陷入了矛盾。
脑子告诉她不要,眼睛告诉她停,但是身子却……
天亮了!
盛会已成昨日,热闹已成回忆。
疯狂过后的疲惫让一切都懒洋洋的,唯独不舍的情绪在蔓延。
“我走啦。”
一朝贪欢却要分别,最是伤人。
但全冠清别无选择,他还有自己的使命。
阿琳娜也不能做些什么,尤其是那么多双眼睛看着,哪怕再牵一下他的手都不行。可眼睛里的朦胧根本不受控制,只能驻足在岩石上,看着那魂牵梦萦的人成为了天边的黑点。
来过乌蒙部好几次,也离开过好几次。唯独这一次,全冠清告别的步伐最为沉重。
因为他也不知道,此生此世究竟还有没有机会再回到这里了。
郑之韵走在他的身旁,看着他一步三回头的模样,内心不禁酸楚。可昨天晚上的情形,在她的脑海里越发深刻了。
她早已换成了男装,行走在商队中,倒也不显得突兀。
看着全冠清怅然若失的样子,暗地里咬咬牙,似乎坚定了某种信念。
商队的脚步不会因为某一人的心情而受到干扰,一路北上,终于来到了戎州。
可是刚到城下,众人就大吃一惊。
只见城门处、街道两旁的店铺,全部挂上了白幡。甚至有些路人的腰间,也系着白带子。
“官家薨了,举国皆哀。”
苏逸和陈子和接到了他们,也告知发生了何事。可是看他们的表情,一点悲伤都没有。
全冠清这才醒悟,原来是宋神宗死了。
内心不禁思量。
真是巧了,宋神宗死了,要不了多久,汪剑通也要死了。
至于苏逸和陈子和为何并不悲伤……
“二老爷已经接到朝廷旨意,一个月前便出发赶赴汴梁,终于可以再展抱负了。”
“那真是恭喜学士了。”
苏辙重新起复是完全可以预料到的。
宋神宗死后,皇子赵煦即位,可是因为年幼,由祖母高太后垂帘听政。
可高太后出身勋戚,天然站在旧党一边,立刻开始对新党进行清算。朝堂上空出来的位置,也即将由旧党填满。
苏辙身为旧党一员,这一次不但能够回归,恐怕还会百尺竿头更进一步。
朝堂上的变化,和全冠清没什么关系,他除了说一声恭喜之外,就是和苏逸、陈子和交割了货物。随即又将大理分舵的人事变更告知他们,保证后续生意的畅通。
在戎州逗留了三天,全冠清一行人和商队分离,开始奔赴中原。
这一次的人数就少多了,仅有全冠清、宁世春、张全祥、李春来、胡万生和郑之韵六个人。
人少,路程安排起来就可以从容一些。
全冠清兜里银子很多,自然不愿意受苦,直接在戎州登船,一路顺长江而下,倒也轻松自在。
不过上船的时候,他却看到了一个熟悉的人。
“咦,少将军,你这是……”
船舷处,正站着一个锦衣青年,形单影只,与周围的环境格格不入,正是杨士亮。
因为这家伙封锁边关,才导致他不得不开辟新的商道。现在他却出现在去往中原的船上,难道……
“原来是你。”
前后见了两次,杨士亮算是记住了全冠清。不过人家是天波府的少将军,地位尊崇,自然不会将一个乞丐放在眼里。
全冠清一见,也没有了套近乎的想法,寒暄了几句后自去安排众人住宿。
“大哥,就只剩下两间客房了。”
张全祥通报了一个不好的状况。
全冠清没有多想。
“那还不好办?郑姐姐一间,咱们兄弟几个一间。”
“大哥,住不下那么多人啊。”
等全冠清看过来才知道,这船上的客房很小,即使他们不讲究条件,可每间房也只能最多住下四个人。
也就是说,五个大男人里,必然有一个是没地方睡觉的。
“大哥,吃苦受累的事儿我来。你们住着好了,我不怕苦,就由我和郑姑娘凑一凑好了。”
张全祥拍着胸脯,一副舍己为人的模样。
“诶,我是新来的,吃苦的事我来。”
宁世春也抢上了。
全冠清一人头上一个爆栗。
“你们那是吃苦吗?我都不好意思揭穿你们。”
可究竟该怎么安排住宿,他也有些头疼。
不等他想出办法,身子猛地一晃,已经被郑之韵拽进了房间。
“这船上人多眼杂,没有全舵主保护,奴家睡不安心。”
张全祥几个,你看看我,我看看你,完全想不明白为啥?
全冠清倒是没有想那么多。
思来想去,也确实由他和郑之韵睡一间房更好一些。倒不是他有什么不轨的想法,实在是这帮货色睡觉的模样不忍直视,没的唐突了人家妇人。
“那这样好了,郑姐姐睡在床榻上,小弟就在门口打个地铺好了。”
郑之韵从善如流。
“一切都依全舵主的。”
只要人在这间屋子里就行了,旅途漫漫,机会多的是。
第一夜,相安无事。
众人换了新地方,全都在适应当中。加上刚刚坐船,新鲜感还在。
天亮以后,客船重新出发。
全冠清来到甲板上活动身子,结果又看到了杨士亮一个人枯坐。想了想,他再次凑了过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