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府的后院,气氛越来越紧张。不停进出的下人,急匆匆的脚步,让每个人都跟着心焦。
全冠清就很无奈,没想到赶上这种事。
但事已至此,刘安功不走,他也不能告辞。要是被李格非这种人嫉恨上,事情只会更加难办。
不过李格非显然没有空去想那么多,如同拉磨的驴子一样来回不停的转悠。
就在他要失去耐心的时候,产房里陡然响起一阵嘹亮的婴儿啼哭声。
孩子生出来啦。
李格非瞬间转忧为喜,忍不住踏前两步。随即想起自己是男人,不能进去。
“如何了?夫人可好?孩子呢?”
据说这李格非是饱学之士,结果现在因为心情剧烈起伏,说话也失去了方寸。
不过没人嘲笑于他,毕竟换成别人此时此刻也好不到哪里去。
又等了片刻,里面跑出来个丫鬟,表情又喜又忧。
“老爷,夫人已经诞下千金。”
听说生了個女孩,李格非并没有任何不悦。看不出来,在这个时代他居然没有重男轻女。
“好好好,夫人怎样?”
还是个合格的丈夫。
在这个时代,这种作风殊为难得了。
丫鬟不敢怠慢。
“回禀老爷,夫人流血不止,恐怕……恐怕……”
李格非刹那间脸色苍白,忙不迭地道:“大夫呢?快叫大夫!”
丫鬟连忙阻拦。
“老爷,不能叫大夫。”
李格非错愕了一下,随即反应过来,事关女子名节,还真不能叫大夫。可是就这么眼睁睁看着妻子陷入险境而什么都做不了,他简直要疯了。
“谁有法子?谁能救得夫人,本官重重有赏。”
一群人大气都不敢喘,更加不敢出头。他们可没有治病救人的本事,万一没治好,被怪罪到头上,可就死定了。
一片寂静当中,李格非浑身冰凉。
孩子的出世让他很开心,但如果就此失去妻子,他怎能接受这种悲痛?
“如果出血不止的话,在下这里有药,或许可以一试。”
突然响起的话语,让李格非如同触电了一般惊醒过来。他转头看去,才发现是全冠清从怀里掏出一个瓷瓶。
“在下这药,治伤止血颇有奇效。李大人不嫌弃的话,可以试试。”
云南白药能不能治疗生孩子后的出血问题,全冠清也不知道。但能试试,他还是愿意的。
救不活,李格非就算恨他也无所谓,他们本就交集不多。最多在邮递一事上李格非袖手旁观,不帮忙而已。
要是救活了,就能让一个朝廷官员感恩戴德,成事更容易不说,今后还有更多利用的地方。
看着他手中的瓷瓶,李格非有点踌躇。
对于这种江湖中人,他本能地信不过。万一害死了夫人……
他的想法被全冠清洞悉,内心冷笑,表面平静。
“事已至此,李大人还需要担心什么呢?”
一语点醒梦中人,李格非暗叫一声惭愧。
他的夫人正在生死边缘徘徊,已经没有别的办法了。就算全冠清给的药没用又如何,死马当作活马医罢了。
“全舵主高义,这里谢过了。”
他从全冠清手里接过药,递给丫鬟的同时,眼睛看向全冠清。
“内服外敷,一同使用。”
全冠清说了用法,接下来就只能等待了。
丫鬟匆匆进去,带着李格非最后的希望。
不过没用多久,丫鬟再次跑了出来,脚步轻快了许多。
“老爷,血止住了,夫人有救啦!”
李格非眼前一黑,差点摔倒。这大起大落的感受,实在是太刺激了。
身侧传来稳如泰山的力道,扶着他坐了下来。转头看去,才发现全冠清不知何时过来了。
“多谢全舵主,本官……救命之恩,李文叔感激不尽。”
云南白药有用,全冠清着实开心,这不就收获了一位大人物的友谊。
“举手之劳,何足挂齿。还未恭喜李大人喜得千金,空手而来实在有愧。”
“诶,全舵主何出此言?没有你的灵丹妙药,拙荆只怕难逃大难。这份恩情,李文叔必定涌泉相报。”
“哈哈哈,文叔啊,大家都是朋友,何须见外?快看,令千金出来啦。”
李格非的夫人安然无恙,当下最重要的是,就是刚刚诞生的孩子。
两个仆妇抱着裹得严实的孩子走过来,献给李格非。
“恭喜老爷,贺喜老爷。”
李格非也是初为人父,有些不知所措,尝试了好几次,才好好地将婴儿抱在怀里。虽然刚出生的婴儿皱巴巴的,但是在他这个父亲眼里却是世间最完美的礼物。
刘安功凑趣道:“文叔才华盖世,博古通今。今日喜得千金,可有芳名留世?”
要给孩子取名字?
李格非仔细端详自己的女儿,沉吟半晌,道:“当初晁无咎与岳父大人同游压沙寺观赏梨花,曾有诗句传世。嗯……压沙寺里万株芳,一道清流照雪霜。小女之名,可为清照。”
众人听了,纷纷称赞,也对李格非的才思佩服不已。
全冠清更是如此,第一次见识到文化人的厉害。
名从诗来,自命风流,又有这样的家庭环境,此女将来定然不凡。
“清照……清照……李清照……”
他的神情突然僵住,看看李格非,再看看那皱巴巴的小孩子,人有点晕。
易安居士?
难道自己无意之间见证了两宋第一才女的诞生?
这名字应该不会有雷同的吧?
他抬头看看四周,但见此处风景甚佳,大明湖波光粼粼,他终于确信,就是那个他知道的李清照。
真是没有想到,李格非居然是易安居士的父亲。
只可惜李清照才刚刚降世,否则的话,非得索要一副作品不可。
妥善保存,足够传世的。
母子平安,李格非也总算是从惊喜交加中缓过来了。他将孩子交给仆人带回去,这才想起招呼客人。
“文叔心神激荡,怠慢了诸位,实在罪过。来人,速速摆宴,文叔当好好谢罪。”
当天李府大开宴席,所有登门的人都是贵客,受到了热情招待。就连跟随全冠清而来的丐帮弟子,李府也都隆重招待。
毕竟他们都知道,是全冠清救了主母。李格非更是特意吩咐,决不可怠慢了他们。
主席上,李格非终于放下架子,对全冠清再三铭谢。全冠清趁机提起邮递之事,李格非二话不说,当场拍了胸脯。
“此事无须担心,在下亲自出面。本地官员皆与在下有旧,此事又利国利民,何乐而不为?”
见他如此痛快,刘安功终于放下心事。
“当年苏大学士遗泽,山东人人受惠。你这位苏大学士的门人出面,定然事半功倍。”
全冠清一惊。
“李大人师从苏大学士?”
两人见他连这个都不知道,不禁哈哈大笑。
“全舵主,你久在江湖,岂不问苏门后四学士的名号?”
全冠清面露羞愧,赶紧致歉。
“在下愚鲁无知,贻笑大方。”
不过李格非是苏轼的学生,要是早知道这个,何必那么谨小慎微呢?
“说起来,在下亦曾受小苏学士传道授业,倒是与李大人颇为有缘。”
此言一出,刘、李二人齐齐惊愕。
“全舵主师从小苏学士?”
什么时候,苏辙收了一个江湖弟子?
这么好的套交情的机会,全冠清岂能不抓住?
他也不知道李格非在朝廷里权势如何,但既然是苏轼的弟子,必然大大有名。今后能不能摆脱夜壶的命运,任何机会都不能放过。
当下他将之前南下大理、与苏辙同行、从苏辙处学习道家学问一事说了出来。
这种事自然是造不得假的,听得刘、李二人啧啧称奇。
“哈哈哈,如此说起来,咱们还份属同门了。从今以后,可得称呼你为全师弟了。”
对于江湖草莽,李格非自然看不上。但苏辙的徒弟,怎么尊重也不过分。
哪怕苏辙和全冠清之间从未定下师徒名分,但传道授业的事实在那里。
全冠清被这一声师弟叫舒服了。
易安居士李清照都要叫他师叔的,这个牌面大不大?
要不真的转行去混朝堂?
搞的全冠清都不免一时心动。
李格非答应了帮忙,搞邮递一事在官面上就没有什么阻碍了。接下来的重点,还是江湖。
这种事只能由全冠清出面。
这个时候,就不得不提先前结下的善缘。
得知全冠清前来拜访,泰山派掌门东阳道人携门人弟子直接迎出了山门,丝毫没有自持身份。
“全舵主登门,敝派上下蓬荜生辉,幸莫大焉。”
对方是一派掌门,宗师之尊,全冠清不敢怠慢。
“武林末学后进登门叨扰,还请东阳掌门海涵。”
双方互相谦让,气氛一时和谐,等到了山门里奉了茶,全冠清说了邮递一事。
“此事牵连甚广,即便在山东一地铺开,都需要面面俱到。泰山派贵为山东武林之首,如能共襄盛举,实在是共赢之局。”
东阳道人仔细了解了邮递的详细章程,也不禁被这份大手笔惊到了。其中蕴含的利益,更是让他怦然心动。
和这个一比,他们开设的那些生意简直不值一提。
尤其全冠清提及,已经和官面上达成了共识,那么也就意味着,一旦泰山派加入其中,就能够得到官面的支持。
这个条件,没有人能够拒绝。
“全舵主隆情厚意,老道受之有愧。只好积极奔走,以尽绵薄之力。”
泰山派就此拿下,山东武林的墙角也被撬开了一块。